裴南辛赶到越关城外时, 太阳刚好沉了一半。
城门附近除了六名拿着武器的守卫，就再没有其他人，以至于裴南辛一出现, 就被人注意到了。
两名士守卫用武器将他拦下：“下马。”
裴南辛刚下马, 一个守卫就用铁刀对着他, 伸出一边手：“包袱拿来, 检查！”
“这……”裴南辛面上有些为难，“其他两个城进城都不用检查包袱……”
“想进越关城就要守越关城的规矩，不然就滚！”
裴南辛像是被吓到似的往后退了一步，他紧了紧背包袋子, 而后缓慢地把包取下来。
“快点！”守卫不耐烦地催促。
裴南辛刚把包递出去一点, 就被抢了过去。
那守卫先拿出了竹筒，察觉竹筒里面有东西，他便晃了晃，清晰的震荡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他想打开, 手伸到一半就止住了, 语气不善地道：“里面是什么？”
裴南辛道：“水，我路上一点点接的。”
守卫听言，随便给了旁边的人拿着, 又接着拿下一个。
裴南辛不等他问, 便说：“这里面是我进城上缴的物资。”
守卫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用手掂了掂, 才将包裹在外面的叶子打开：“这是……”
见那人表情惊讶，其余的守卫也都好奇地围过来, 只见几层叶子中间包着的是几条发黑的小鱼。
“我在河边守了二十几天才捞上来这几条鱼, 黑是因为保存的炮制方法, 洗过用来做汤还是能吃的。”裴南辛说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格外坦荡。
才说完话，他的脑袋便微不可查地偏了偏，耳朵一动。
鱼在守卫们的手里转了一圈，最后被一个人包好，拿着站在一边。
查包的守卫又低下头，拿出最后一样东西。
“箱子？”守卫看了裴南辛一眼，又上下将箱子看过一遍，最后又晃了一下。
裴南辛手掌虚握成拳。
那守卫见了，不屑地笑：“这么紧张？里面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该不会这是你从哪里抢来的东西？”
裴南辛僵硬地扯着嘴角：“自然不是。”
守卫露出一个讥笑，还想在说些什么，而才刚抬起头，就变了个脸色。刚才的不屑消失得一干二净，只肃着一张脸，身子也微微挺了起来，看上去恪尽职守极了。
嗒嗒嗒。
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裴南辛故作惊讶地往后望。
四匹马从东南方向跑过来，马上的四个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上半张脸，衣服和面罩上都有一些细碎的尘沙。
他们在城外停下，守卫们恭敬地低下头，声音还没出来，就被看上去最为高壮的那人抬手止住了。
几人从马上跳下来，裴南辛从他们的身形和露出的半张脸认出里面有一名中年妇人，两名青年男性，还有一个脚上铐着脚铐的男性半变异者。
高壮男人沉声问：“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
检查包的守卫赶紧道：“大领队，有人要进城，我们正在盘查。”
大领队看了裴南辛一眼，又转去看小红。显然，他目光停留在小红身上的时间更久一些。
小红鼻子喷了一口气，调转了个方向用马尾对着他。
大领队终于收回目光：“快查。”说完，他就立在一边不动了。
“是。”守卫不再像刚才一样捧着宝箱翻来覆去地看，手捏着盖子直接打开。
里面是空的。
裴南辛把小红拉回来，道：“我能进城了吗？”
感知站在他左侧的那名妇人盯着他看了许久，他没有回看回去，在拉小红的同时偏了偏身子，躲过了她探究的目光。
检查的守卫把小箱子、竹筒和背包都丢还给他：“姓名，身份，从哪里过来，进城目的。”面上和语气里尽是有气不敢发的样子。
裴南辛一边把包重新背好，一边道：“王一，普通人，黎明城来的，进城想看看越关城是什么样，若是合适，以后带我朋友来定居。”
“朋友？”那位妇人忽然开口，“你朋友呢，为什么不和你一起来？”
裴南辛认真道：“他最近不太舒服，若是这里的医师能排上队，我就带他过来。”
“他是普通人还是？”
“异能者。”
妇人了然地一点头，望向守卫：“检查完了吗？”
“没有，还差最后一步。”
裴南辛皱起眉，物资上缴了，东西也被翻过了，还想干什么？
“那便我来吧。”那名妇女轻笑一声，“想进城，还得再过一关。”
还没等裴南辛反应过来，她便冲了过来，腿高高踢起，扬起一阵泥土。
裴南辛松开小红，后退一步同时身子往后仰，躲过去了。
他还没睁开眼，就感受到一股拳风打了过来。他抬起左臂挡下拳头，又抓上对方的小臂想要将人掼在地上。
怕被看出什么端倪，他没敢用太大的劲，这便给了人机会挣脱开。
两人打得你来我往，观战的人都自觉地和他们空出一段距离。
正当裴南辛在纠结是放水结束还是一击结束之时，妇人忽地往后撤开：“好了，就这样吧。你的招式有些熟悉。”
没等裴南辛说话，她又问守卫：“这小兄弟上缴的物资是什么？”
“是几条又黑又干的鱼。”守卫的身子半伏眉眼低垂。
他才说完，那名收了鱼的守卫就捧着鱼干过去给妇人看。
妇人翻了翻，而后说：“听说你们黎明城有个传言？”
裴南辛头皮一麻，直觉有点不好：“夫人指的是？”
“听说联合队的队长就是吃了来路不明的鱼，才跟着莫名其妙的人走的。”
裴南辛一脸正直：“夫人你放心，我这鱼是在一条河里找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妇人笑了一声，转过头对守卫说：“给他一块甲等石牌。”
“是。”
裴南辛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看上去像极了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的异地人。
守卫拿着一把小刻刀和一块石牌走到裴南辛面前，问：“停留几天？”
“两天。”裴南辛道。
他刚说完，就看见守卫拿着刻刀在石牌上刻了一串他看不懂的符号，又小又规整。
守卫刻完，随便吹了一下上面的石灰，将石牌给裴南辛：“走到城中央后左拐，看到这个标志的房子，”他手点了点石牌上方的一个符号，“就是你的住所。两天后石牌报废，若是还想继续住，就来这里和我们报备。记住你说过的话。”
“多谢。”裴南辛看了看石牌，问，“如果我没来报备会怎么样？”
没有人回答他，守卫们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剩下那几个骑着马来的人被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
妇人和她身旁的几人跃上马，经过裴南辛身边的时候，她又道：“再晚一些进城，放粮点就该收了。”说完，她便挥起马鞭，冲进了城里。另外三人紧随其后。
裴南辛拉上小红，跟着走进城内。
路过检查包的守卫的时候，那守卫恨恨地低声道：“算你小子走运。”
见裴南辛转过头看他，他立刻做出一个挑衅的笑。
裴南辛温和一笑，动了动嘴皮子，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只是眨眼的工夫，他就已经转身进了城里，没有人察觉到他刚才做了什么。
等人走远了，那检查的守卫还表情呆滞。
在城外耽搁了一段时间，太阳早就落山，半弯的红月悬挂。
天还没彻底暗下来，裴南辛看东西没怎么受到影响。
在主干道上走了一段路后，终于看见有人走动。他们都拿着个碗，从同一个方向走来，又步履匆匆地走上不同的小路，进到不同的房子里。
兴许是太晚，人不算多。
裴南辛拉着小红往他们出来的方向走去。光线渐暗，他看东西也逐渐不明晰。
道路延伸到一个圆形广场上，中央有几个人在收拾东西。不远处还有一队人隐在更暗的角落，他们手上都拿着东西，看轮廓像是武器，就是不知道是石头的还是铁制的。
裴南辛一靠近，收拾东西的那几人就警觉起来。
“站住！”有一人喝道。
裴南辛停在原地，和他们隔离一段距离，道：“我刚进城，正在找住处，没有恶意。”
那人又问：“进城发的是什么牌子？”
裴南辛想了想，道：“甲等石牌。”
“你往那条路走。”说话的人手指向左边的道路，“有火光的房子就是你住的地方。发放救济的时间已经过了，不能再靠近救济粮。”
“多谢。”
裴南辛没有多逗留，利落地往那人指的路上走。
他一边走一边甩缰绳，越关城……规矩倒是比其他两个城多了不少。
还没走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猛地回头，看到有十几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几个人将收拾东西的护卫控制起来，剩下的去搬木板车上的大木桶。
“你们想干什么！”给裴南辛指路的那人大声喊道。
“闭嘴！”有人低喝，随即是一记闷拳声和一声闷哼。
“快点！动作快点！”
裴南辛没有动，他已经听到了别的脚步声。
那十几个人听到脚步声已经是几息后，一阵跑步声正向他们靠近，是那队拿着武器的人过来了。
“怎么还有护卫？！”
“快跑！”
那些人立刻散开，四下逃窜。
然而他们跑得没有护卫快，也敌不过有武器又训练有素的护卫。就算是跑进了小道里的，也被抓了回来。
护卫将他们团团围起，早先那几个抓守卫的也被反制，想跑也跑不了。
随即，一声声哀求声响起来，哭天抢地。安静的夜被他们的阵阵喊声惊扰，裴南辛听到了住在附近的人的开窗声，以及模糊的窃窃私语。
“守则第三条是什么？”有护卫问。
“时间一过，不准接近救济粮。”那十几人参差不齐地回着。
话音刚落，那些人哭得更加厉害，一个个不是跪着求饶，就是趴在地上哭喊。
裴南辛正疑惑着，就看到那些护卫举起武器，在那些人身上重重地敲了一下，一个个身影摔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胸膛也没有起伏。
人倒下一大半，哭声立时小了不少。
裴南辛呼吸一滞。他眼睛眨也不眨，看到剩余的人又一个个倒下。
浓重的血腥味在空中逸散开来。
护卫们见人都没了声息，互相看了一眼，又齐声大喊：“时间一过，不准接近救济粮。”
声音在越关城内传开，响亮得似乎每个角落都能听到。
他们喊完，几个人继续拉着救济粮回去，剩下的人将那一具具尸体堆在一起，又拿了什么东西放在尸体上。
一簇火苗亮起来，掉落在尸体上。先是枝叶的噼啪声，随后是一股肉蛋白质的香气飘出来。
裴南辛立刻转身，没有再多看一眼。
*
作者有话要说：
裴南辛：暂时不想吃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