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辛的视线在程杭西身上扫了几圈, 把人看得有些坐立难安后，他才凉凉地开口：“他们都干活，你还想偷懒？”
程杭西立刻反驳：“我也会干活, 不会偷懒的。”
裴南辛道：“既然如此, 定个劳动标准出来那不是你该干的活吗？”
“我……可是……”程杭西看上去有一堆话要讲, 却又讲不出个所以然。
“可是什么可是, ”裴南辛看着他，“你是不是我朋友？”
程杭西满头雾水地点头：“是。”
“那你是不是他们的队长？”裴南辛又问。
“是。”程杭西还想接着说下去，“这是你的田，我——”
裴南辛立刻打断他：“那不就得了, 我们一起定个劳动标准有什么不对？我出田, 你出力管人，那不是正好？”说完，他露出一个微笑，“还有什么问题吗？”
程杭西看上去还是懵懵的, 完全没想出这二者有什么联系。
裴南辛起身, 一把拍上他的脑壳：“行了，小队长快睡觉，明天起来干活。”
程杭西跟着站起身, 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后面, 躺到床上的时候两只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他直挺挺地躺着，过了好一段时间, 他突然出声：“裴南辛。”
裴南辛伸出手，把他的被子拉高, 盖住他的脑袋：“闭嘴, 睡觉。”
程杭西把脑袋从被子里面钻出来, 侧过头去看裴南辛。微弱的火光照射过来, 程杭西甚至能看到投到他脸上的睫毛阴影。
程杭西不说话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裴南辛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无语地望回去：“好看吗？”
程杭西眨了一下眼睛，真诚地回：“好看。”
裴南辛被他的直白梗了一下。
“别看了，睡觉。”
程杭西把脸转回去，望着屋顶，终于想起来最开始自己想说什么：“裴南辛，你是不是不乐意和齐叔他们打交道？”
裴南辛没有吱声，屋里只有小火盆轻微的噼啪声。
火盆里的柴慢慢烧完，屋里暖橙色的火光一点一点被黑暗吞没。
程杭西紧了紧身上的被子，轻声说：“没关系，你不高兴，那我帮你。”
*
也许真是前一天睡得太多，天还没亮裴南辛就醒了。
他起来的时候程杭西的头还埋在被子里，身上的被子随着呼吸均匀起伏。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的。
他推开窗子，一阵风吹了进来，湿冷湿冷的。空气潮潮的，但是没下雨。
外面还笼着一层厚重的雾，什么都看不清。
有动静传过来，很轻，他眯起眼睛往田那边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他拿起一件外套披身上，推开门就走进薄雾里。
越靠近田，雾就越大，但声音也更清楚。田那边确实有人。
走得近了，才看清楚是加扰正和另外五个人拿着工具在给地里翻土。他们身上都披了一件简单的“蓑衣”——用大叶子和软藤缝的。
“你们在干什么？”裴南辛一出声，加扰他们都被吓了一跳。
看到裴南辛，他们都有莫名有些慌乱。
最后还是加扰先开口：“裴兄弟，我们给地里松一松，这水渠挖在田边方便是方便，但弊端还是有的。”
裴南辛示意他说下去。
“这么挖是能让田里一直有水，方便，但浸到土里的水不均匀，夏天要是太阳大些，中间的水就不够了。”见裴南辛没有说话，加扰便继续说下去，“下雨之后，土里的水多了，但也因为水渠，多的水漫不出来，这……这对作物就不太好。”
加扰指了一下离河比较近的水坑：“我们把坑里的水弄出来了一部分，再把土松松好，就不会有那么多水积在田里了。不然水多了容易烂根。”
裴南辛无所谓地点点头。
反正是系统出来的种子，不用这么讲究，种得这么仔细。
但是……
裴南辛扫了他们一眼，除了加扰，其余五人都有点怯怯。胆子比古小武那小破孩还小。
“加扰，你跟我来。”
裴南辛说了一声，就往旁边走去。
一听这话，那五人都担忧地看着加扰。加扰对他们摇了摇头：“你们继续。”
找到裴南辛，加扰便问：“裴兄弟，你找我什么事？”
见裴南辛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他不催也不避，就任由裴南辛看。
好一会儿，裴南辛才终于开口：“加副队，你的胡子长了不少。”
听他这么说，加扰笑开：“一直忙着，没时间打理。”
裴南辛也跟着笑了笑，然后问：“你明明是普通人，为什么还要加入联合队？加入联合队，过得肯定不如你自己一个人过好。”
“话是这么说，但我看着他们，心里也难受，总想做点什么。”这么问的人多了，加扰也已经习惯了，他又笑了一下，“更何况我弟弟也是异能者，加入联合队更大的原因就是为了让他过得好一些。”
裴南辛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又问：“你和程杭西在城里的时候是怎么分工的？”
加扰老实回答：“程队负责出城任务和跟城主交涉，我负责队里的事物。”
想到程杭西昨天说的话，裴南辛敛起情绪，整个人看起来锋利不少。
他看着加扰的眼睛，缓声说：“分明是普通人，却要和半变异者和异能者做同样的事情，遭受和他们一样的待遇，甚至还要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他没有眨眼，一字一顿地说：“你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恨过他们？”
被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加扰有种被看透了内心的感觉。
他嘴巴紧紧抿着，似乎腮上的胡须都在颤抖。
沉默弥漫开，不知道过了多久，加扰才说：“怨过。”
他直直地回望裴南辛，避也不避：“我怨过城里人，也恨过神。但从没有后悔，也不曾对联合队有怨言。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裴南辛没有将目光移开，好像是在评估这话里的真实性。
最后他笑了一下，说：“怪不得你和程杭西一个是队长一个是副队。”
思想觉悟都这么高。
那就更好了，把那群人的事情都交给程杭西和加扰，他只需要种自己的田过瘾就好了。
加扰摇摇头：“队长做的比我多多了，我这还不算什么。”说到这儿，他问，“队长呢？”
裴南辛眨了下眼睛，说：“还在睡吧，他昨晚睡得有点晚。”
加扰的表情空白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只干巴巴地回：“这样啊，很少见队长起得比我们还晚。”
“嗯？”裴南辛疑惑了一下，这说的是同一个人？程杭西明明很能睡。
但他没有接着把这个话题说下去，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
正了正神色，他终于把话题拐到把人叫过来的目的上：“那两个水坑是我去黎明城前挖的，只是一时之策。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那两个坑和水渠还是有弊端，你找个时间，让大家把坑和水渠都填了吧。”
——其实水坑并没有什么毛病，他只是想着，主动找事给他们做，他们应该就不会作妖了。把水渠和坑填了，这群人就得多忙一些。
加扰点点头：“没问题。”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回去跟大家传达一下。”裴南辛打了个哈欠，接着说，“你们吃的东西都不是我送给你们的。”
加扰点头：“这是当然，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知道这些人多多少少想岔了，裴南辛不由得嗤笑了一下：“我不是城里那些把半变异者和异能者买回来折磨的人。”
“裴兄弟，我没有这个意思……”加扰想要解释，却又说不出个一二三。
这些天他没少听其他人说程杭西给他们找了个好主人。
他看人很准，知道裴南辛没有这意思，但又摸不透主意，最后也只能让他们不要乱说话。
裴南辛接着道：“你们现在吃的都是要还我的。”
“裴兄弟想要我们怎么还？”
“用劳动还。”裴南辛指了指田里，“帮我干活，干够了就可以了。”
加扰没想到这么简单，当即应下：“这没有问题。”
“我还没说完，”裴南辛继续说，“劳动标准还没定，等我跟你们队长商量好了再说。还有，换完了吃的，你们可以用多余的劳动力跟我换种子自己种。”
加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裴兄弟，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一天天看他们提心吊胆地看着我我还嫌烦。”裴南辛的下巴往河对岸扬了扬，“你回去告诉他们，我和他们的关系，只有劳动交易的关系。”
“劳动交易……”加扰看上去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没错，”裴南辛想了想，说，“虽然在你们能有自己的田之前，更像是雇佣关系。”
加扰看上去已经完全呆住了。
“对了，我不管你们是普通人还是半变异者亦或是异能者，在我这里，劳动标准都相同。”裴南辛又补充，“是不是哪个力气大干得多我不管，反正在我眼里，你们都一样。”
说完，他问了一句：“你听懂了吗？”
“懂了。”加扰恍恍惚惚，“和发生异变之前一样，大家都是平等的。”
裴南辛打了个响指：“没错。具体怎么执行还得再商量，你先回去跟他们提前打声招呼。”
最好说完后那群人的态度能正常一点。
“我这就去。”加扰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着的。
他才走没多久，程杭西就来了：“你和加扰说了什么，他一副还在做梦的样子。”
“说小猪还没醒。”裴南辛笑眯眯。
程杭西疑惑：“啊？”
“现在醒了。”裴南辛伸了个懒腰，又扭了扭脖子，看到程杭西迷迷茫茫的样子，才终于正经起来，“跟他说了乌托邦筹备计划。”
程杭西依然没有听懂：“乌托邦？”
裴南辛走回去，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拍了下他的脑袋：“顺便给你物色了个帮手，分担压力。”
“乌托邦是什么？”程杭西跟上他。
裴南辛懒洋洋地说：“就是我昨晚跟你说的，他们每个人都有田，不用担心饿肚子，也不会再受到别人的差别对待。”
一个阳光的小世界。
程杭西紧接着问：“你和加扰说了，他有什么反应？有什么想法吗？”
裴南辛突然停下，程杭西一个没刹住就撞到他的背上。
“啧，”裴南辛道，“你看他那样子像是还能有什么想法的人吗？”
程杭西捂着额头，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首先，得看你。”
“啊？”程杭西傻了，“看我做什么？”
裴南辛转身就走：“程小队长还没跟我说劳动标准怎么算的，我怎么知道怎么做？”
*
作者有话要说：
加扰：裴兄弟才是真正的神！
裴南辛：……闭嘴。
*
挠头，想到好几道题，但只能放一道，
Q：程小西帮裴工的出发点是什么？
A：对队员的责任心
B：为了报救命之恩和对兄弟的支持
C：他和裴工还没明白但我们都懂的原因，嘿嘿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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