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
游菲并没有完全相信许沐所说的话, 罗茉莉也是。
她们从许沐的屋子离开的时候，二人一同默契地陷入了疑惑和沉默之中。
等二人下楼后，罗茉莉朝后方看了一眼，又左右看了看, 确认没人后, 看向游菲。
“游菲老师, 我觉得……他好像没有说实话……”
“嗯，”游菲目视前方继续走,“我跟你感觉一样。”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他对我们没有信任，甚至在不久前，我们还是完全对立的敌人。”
罗茉莉说，“可他的伤是您治好的呀, 医院就够您忙的了，现在还要不停地往这边跑, 上次也是, 大半夜把人叫过来，忙到天亮, 觉都没睡。”
“他这是……凭什么啊……还不信任您。”
游菲低头一笑,“救人是咱们的职责，本来就不求任何回报，也不需要对方因为我救了他的命而完全信任我，这并不合理。”
“其次……”游菲顿了顿，“你可别忘了他是因为什么被送到这里的。”
罗茉莉想了想, 恍然大悟, 张着嘴轻轻出声：“啊……是被自己国家送来的。”
“是啊,”游菲又继续前行,“他十几岁开始就在为莫兰帝国出生入死，已经十多年了，结果就因为一场败仗，就被完完全全地抛弃，拱手送给敌国完全不在乎它会被敌方怎么对待。”
“或许，如果接走他的不是季敛，而是其他国家的谁，又或者是被艾伯特那帮人带走，他大概没办法像现在一样好好地坐在那里跟人交谈。”
罗茉莉凝神听着。
“他不是不信任我，”游菲说话的时候，像是带着叹息，“他是不信任所有人，也不敢信任。”
“他现在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身在陌生的异国他乡，孤立无援的，外面表现得多抗拒愤怒，内心就有多不安。”
“我们这样没有知会地跑来问他这么私密的问题，算是冒犯了别人，是咱们想少了。”
罗茉莉点头，“是我想少了。”
她说到后三个字的时候，声音逐渐减弱下来，迎面走来两位站岗的士兵，他们礼貌地向游菲行礼。
游菲：“辛苦了！”
说话的同时，她还拍了拍罗茉莉的肩，示意她晚点再说，然后她就朝着左前方的方向大步走去。
罗茉莉朝着那里一看，瞧见一个穿着宽松的白色背心的中年男人，正蹲在一辆满身创痕的悬浮摩托车旁修理。
“冯叔！”游菲欢喜地走上去，双手背在背后，弯着腰笑着，“干什么呢？”
“哎哟，菲菲啊！”冯瑞恩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低头修悬浮摩托，“还能干啥，可怜的我修理可怜的车咯！”
游菲一边笑着一边蹲下身，在冯瑞恩对面看他，“能修好吗？不然让季敛给你买一辆新的。”
“不，”冯瑞恩果断拒绝，“我的宝贝，市面上那些家伙可都比不上它。”
说完，冯瑞恩手上捣鼓着什么，头也不抬地小声问游菲，“楼上那人……什么情况？”
游菲答：“他的身体还在恢复，只要季敛那臭小子别老来惹他，不出半个月，差不多能恢复成。”
“哦……”冯瑞恩点头，之后又问，“他脾气怎么样？感觉不太好惹。”
游菲答：“脾气？我倒是觉得他性格还不错，你不招惹他，他也不会来招惹你。”
“怎么？你有事啊？”
“废话！”冯瑞恩立刻埋怨起来，“就是他，偷用我的车，害得我这宝贝死了几天了！我总得找他算账！”
“那你可得小心点咯，”游菲坏笑着说，“你可别忘了，虽然他现在身上有伤，双腿也比不上常人，但他还是可以用利器轻易刺穿季敛的肩膀。”
“是刺穿——哦。”她还故意强调了一下。
冯瑞恩老眼呆滞。
游菲哈哈笑出声，拍拍冯瑞恩的手背以示安慰。
“好了冯叔，我还有点事，先忙去了！回见！”
冯瑞恩：“拜。”
他望着游菲的背影，看到两个女佣远远走来，每个人手里都端着碗盘，不知道里面盛着什么食物，香味飘得老远。
“小贼，”冯瑞恩看向阁楼，喃喃自语，“我这就来会会你。”
——
季敛书房内。
伊莲娜正在给季敛换药，他在机甲里被许沐捅在肩膀上的那一下并不轻，直接伤到了骨头。
再加上昨晚那几下蛮横的用力，季敛那原本就要闭合的伤口就又裂开了。
季敛端坐在椅子上，他今天穿着便服，黑色衬衫解了一半，露出肩膀，伊莲娜在给他换药。
但他的注意力半点没在伤口上，反而是一直盯着在身前桌上放着的三棱刺刀，刺刀的刀身上还有凝固的血迹，看着它，让季敛不断回想起那个许沐拼命想跑回莫兰帝国的夜晚。
他始终记得许沐不顾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直接关掉悬浮摩托车的防护罩，任由猛烈的雨水在身上冲刷。
许沐有好几次都差点被雨水冲得歪斜，险些从空中坠下去。
就那么好吗……
到底是莫兰帝国让许沐舍死忘生，还是莫兰帝国的某个人……让他这样割舍不下。
【叮叮——主人！有人找！有人找！】
机械手的掌心突然亮起，季敛摊开手，一块光屏投在了他面前。
光屏上出现拉芙的卡通形象，旁边有一个红色数字1，提示他有人在朝他发起联络请求。
季敛问：“是谁？”
【是许沐！噗噗！许沐哦！】
许沐？
季敛抬手挡了一下伊莲娜，示意她站到一边。
“视频通话吗？”季敛利索地扣着衬衫扣子，还顺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看有没有冒出胡茬。
【不是哦，没有视频通话。】
季敛忙碌的手登时一顿，略有些失落地垂下去，“语音通话？允许，连接吧。”
说完，季敛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
【不是哦，也没有语音通话。】
季敛：？
“那是什么？语音留言吗？”
季敛看起来很不爽的样子，眉头拧得快成「川」字了。
“放给我听。”
【不是哦，没有给您的语音留言哦。】
季敛：他忽然生出一种要把拉芙大卸八块的冲动。
【是一句话哦，许沐让我转达给您。】
说完，光屏上便出现非常短的一句话，拉芙自动读了出来。
【来信人：许沐】
【内容：把你主人叫过来】
拉芙读完后，书房内鸦雀无声。
伊莲娜以为季敛没听见，刚打算开口叫他，就听到他骤然开口。
“拉芙，再读一遍留言内容。”
【好的主人！】
【把你主人叫过来】
“再念一遍。”
【把你主人叫过来】
“再来。”
【把你主人叫过来】
虽然仅有短短七个字，但季敛却反复听反复看，好再三确认那条信息确如自己所闻所看——许沐在叫他过去。
许沐主动叫他过去！
许沐主动的！
确认无误后，季敛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书房门连迈三大步，之后却突然停下，又扭头坐了回去。
目睹了一切的伊莲娜：“我还是头一回看到先生紧张的样子。”
紧张？
不可能！
季敛反驳，“我只是想再等等。”
他单手放在桌上，机械手指「哒哒哒」地敲着桌子，频率快得像是要把桌子敲出个洞。
他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去，一会儿又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看起来貌似并不是真的「想再等等」的意思。
伊莲娜看着他，觉得那就是只巨大的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快死了。
“先生，”伊莲娜看不下去，“您是担心他会找你说不好的事情吗？”
季敛摇头。
伊莲娜：“那您是在为轻薄了他而感到抱歉吗？”
季敛驻足，扭头盯着伊莲娜。
“啊，”伊莲娜弯眉笑道，她指了指自己的颈侧说，“许先生这里的痕迹很明显，我并没有故意窥探您和许先生的意思。”
季敛面色凝重，闷着头不言语，又在屋里踱步一圈后，终是再坐回到椅子上。
他拿起桌上的三棱刺刀，握在机械手中把玩，转笔似的来回转着它，转速越来越快，刀刃和机械手的外壳发出「咔咔」的碰撞声，甚至蹭出点点火花，那架势就好像季敛要靠刺刀和机械手的摩擦点燃一把火似的。
就在伊莲娜试图再次询问的时候，书房的门被叩响了。
季敛瞬间把三棱刺刀攥紧，停下动作，把它轻放到桌上。
“请进。”
推门而入的是游菲，身后跟着进来的是罗茉莉。
伊莲娜松了口气，跟二人鞠躬行礼，“游菲医生，罗医生，早上好。”
游菲跟她招手：“早上好啊，亲爱的伊莲娜，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是不是没吃早餐？”
“没有，”伊莲娜答，“我早餐吃得很好，多谢您的关心。”
“那就好，”游菲转而看向季敛，面上挂着的笑骤然敛去，“你怎么样啊？伤口恢复好了吗？”
季敛答她：“挺好的，他怎么样了？”
在他俩说话的时候，伊莲娜悄悄退了出去，罗茉莉默不作声地朝季敛行礼，也跟着离开了书房。
“跟你说了多少次，让你别去招惹他，你就当耳旁风。”游菲坐在书桌对面的沙发上，“你是不是觉得他很耐造？”
季敛没回答。
“真服了你了，只要一碰到跟他有关的事情，你就控制不住自己。”游菲身体往后，靠在沙发上，“我跟你说，他的身体有点奇怪，早上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又在发烧，他这样断断续续地发烧，并不是个好现象。”
季敛马上问：“又发烧了？伤口还在发炎吗？”
游菲答：“不是，我早上看过，他伤口的炎症已经消了，不是这个引起的。”
季敛问：“那是什么原因？”
游菲答：“还不确定，可能是抵抗力低下导致的细菌感染引起的，也可能是长时间处于紧张焦虑引起的，具体……”
话没说完，游菲直盯着季敛，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才继续说，“具体……我建议让他住院观察。”
果然，季敛的身体瞬间绷紧，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即将爆发的火山。
游菲赶紧补充：“你家毕竟不是医院，我不可能每天守在这里观察他身体的各项数据。”
“治病，没有哪里比医院更方便。”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可以派人在病房外守着，况且还有我在，研究所那帮人不会明目张胆地又来挑衅你。”
“你当时带着艾伯特跟你爸对峙的时候，他最后怎么说的？”
“让你允许阿曳族的小王子住过来，艾伯特就不会再来抢许沐，对吗？”
“老头子的话从来不可信。”季敛把脸偏到一边，“都是缓兵之计，他也不想因为我和艾伯特而在阿曳族的人面前失去威严。”
“是的，没错，他的话不可信，但无论可不可信，现在最重要的事，都是让许沐的身体恢复到最健康的状态。”游菲身体略微前倾，“你知道吗？在你这里，他大概没睡过一次好觉。”
“他不停地发烧，不排除就是因为这个。”
“送到医院去，让他好好睡几觉。”
游菲观察着季敛的反应，见他还是浑身抵触这个建议的样子，她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他不是你的奴隶，你不可能把他永远绑在裤腰带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他过去是战无不胜的将军，是莫兰的战神。”
“他在身体上已经成了残疾，你就不要再因为一己私欲去折磨他的自尊。”
季敛垂着眼，闷声道：“我没有。”
游菲：“你没有？”
她站起身，三两步走上前来，指着季敛的心口。
“你扪心自问？你真没有欺辱过他的自尊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破事，许沐脖子上那么大的痕迹谁弄的？是狗啃的？”
“艾娃为什么半夜突然被激出发情期？是因为你的属下还是家仆不守规矩？”
“你是不是人？啊？他还是个病人！”
“你就是仗着他双腿废了，才这么任意妄为地欺负他！”
游菲越说越气，叉着腰挥着手给自己扇风降火。
“你妈要是在，准得狠狠揍你一顿！”
游菲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把季敛说得哑口无言。
他既不认同，又不得不认同。
他并不真是为了折磨许沐的自尊才做那些事的。
季敛很清楚。
他不为别的，只是想把许沐拴在身边，无论用尽任何办法，他都只想要许沐。
他就是，很想要这个人……而已。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由于方法不当，他确实伤害了许沐。
而且还是以一种极具压迫和残忍的方式。
游菲临走的时候，让季敛好好考虑她说的话，并问了一个问题。
她问季敛知不知道许沐的第二性征。
季敛说是Alpha，游菲便没再多说。
游菲走后，季敛一个人坐了一会儿。
不多时，他便拿起桌上的三棱刺刀，往阁楼去了。
——
距离许沐让拉芙向季敛发出消息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
不久前上楼来给许沐擦了擦汗，换掉湿透的衣服，又盯着他喝完粥吃完药的两位女佣，也在一两分钟前离开。
房间内一片寂静。
许沐靠在床头，他的脑袋还在发晕，浑身热得难受，他真想把睡衣脱了，直接一头栽进冰窖里。
“拉芙。”许沐唤了一声。
【在！拉芙在哦！】
“你的主人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哦，主人没给我时间。】
【你再给他发消息吧！】
“不用。”
许沐撑着床往下滑了一点，忽然又觉得发冷，他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在里面。
咚咚咚、咚——
他忽然听到有人踩着楼梯上楼的声音。
但从脚步声来判断，这个人的性格大概是个比较欢脱的人，也没有控制力道，来人不是季敛。
许沐歪着头朝门口看去。
楼梯口正对着房门，许沐先是看到一个东张西望的有点秃的头顶，紧接着就是一张眼熟的脸，由于曾经无数次惦记过此人的悬浮摩托车，所以他的脸也就跟着悬浮摩托车一起刻进了许沐的脑袋里。
许沐下意识觉得这是来跟自己算账的，于是他把被子从身上拉下去，又撑着床起身，靠在床头坐好。
对方很快上来，他的怀里还抱着几块木板，手里拿着锤子，行为动作都有些鬼鬼祟祟的。
在看到许沐后，对方先是愣了一下，张着嘴立在门外，要进不进的。
是许沐先打的招呼。
他冲那人颔首，说了声，“您好。”
“哦！您好！”那人像是没想到许沐会先跟他打招呼，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怀里的木板直接咔咔掉了两块下去，“等、等一下。”
他把其他木板和锤子一起放到地上，然后靠在门边，没有进去。
“您好，我叫冯瑞恩，你偷的车是我的。”
许沐：“我知道。”
冯瑞恩：“嗯？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许沐：“我见过你被伊莲娜追上天——”
冯瑞恩：许沐：“因为偷吃了什么东西。”
“咳，”冯瑞恩捂了一下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小伙子，做人不能这么直接的。”
说着，冯瑞恩就抬步走进了房间。
他在进房间的瞬间，便敏锐地开始扫视房屋内的一切，甚至是许沐身边有没有藏着什么兵器之类的危险物品。
扫了一圈之后，他都没发现什么，除了一个令他非常熟悉的一个黑色的外形像不规则石头的——智能机器。
“原来那东西是他的……”冯瑞恩喃喃自语，“那那个MUMU……的意思是……”
许沐……
MUMU跟许沐的关系是……
“嗬——”冯瑞恩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倒吸一口凉气，“难怪难怪，我说怎么季敛那小子那么激动，原来是有情敌，看来传闻都是真的，这两个小子果然有一腿。”
看着从进屋开始就在一直自说自话的冯瑞恩，许沐忍不住打断他，“您好。”
“哦！您好您好，”冯瑞恩莫名硬气起来，搓着手直接走到许沐床边，拉着一旁的凳子坐下，“我就直说了，我是来跟你算账的。”
许沐：果然。
“多少钱？”许沐说，“不过我的钱都不在这里，等我有机会拿到了，我会还给你。”
冯瑞恩却摆手：“哦不不，不要钱，谈钱多俗。”
许沐：“那你想怎么算账？”
“简单简单，不会很难，”冯瑞恩挠了挠秃掉的头顶，眼神乱瞟，突然，他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似的，盯着许沐的颈侧看了半天，而后带着几分羞怯似的开口，“你……季上将和伊莲娜对你都很不错吧？”
许沐：？
后者勉强可以说不错，但前者……
许沐直说：“我应该没有那个分量去让他们为你办事。”
“你有！”冯瑞恩万般坚定，“你肯定有！没人能让季小子那么上心，你是头一个！你在季家的分量我看得出来！”
许沐张嘴还想解释，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总有种说不通的感觉。
他问冯瑞恩：“你想让他们做什么？”
“是这样的，”冯瑞恩一脸兴奋，“我吧，你别看我有个大型机械库，但我很穷的，穷到吃不起饭的那种，可我又得吃饭，还得吃好吃的。”
“你看，你们把我的悬浮摩托车搞坏了，我当年造它可是花了无数个日夜的心血啊，被你们一夜之间就搞坏了。”
“我现在茶不思饭不想地修它，这都多少天了，它还是死的，我都累到三天没吃东西了。”
许沐：听不懂。
冯瑞恩见许沐没什么反应，问他，“不懂？”
许沐摇头。
“啧，我那辆悬浮摩托车，价值上百万迦南币，你懂吗？值多少顿饭了！”冯瑞恩边说边摇头，“你是不知道，我当年攒那些零件就攒了四五年，现在，说没就没了，你现在也没钱，总得拿其他的来弥补我的金钱和精神损失。”
许沐这下好像听懂了，冯瑞恩在用饭来跟悬浮摩托车做对比。
“你……是想吃我吃的饭？”许沐试探性地问。
“不是你吃的饭！我对你的饭没兴趣！我是让你向伊莲娜点餐，大餐！每顿！懂了吗？”冯瑞恩要急死了。
“懂了，”许沐恍然大悟，“可你为什么找我？我不会做饭。”
冯瑞恩：“老天爷，你这漂亮脑袋怎么不转？你可以跟伊莲娜说今天想吃什么，然后伊莲娜肯定会给你做，你就不要吃嘛，你把它们给我，这不就结了吗？”
这下许沐完全明白了。
可他又有些不确定，“伊莲娜并不为我做事，她也许不会听我的。”
冯瑞恩：？
这人确实不知道自己在季家的分量。
“你信我，你跟她说，她会做的。”冯瑞恩都说热了，“你这儿真热，你不热吗？也不开冷气，还盖着被子。”
许沐微笑，跳过了这个话题。
他问冯瑞恩，“你缺钱吗？”
冯瑞恩答：“缺，你给吗？”
许沐问：“你是机械师？”
冯瑞恩答：“不错。”
许沐说：“你接活吗？”
冯瑞恩答：“接，但收费很贵，你不是没钱吗？”
许沐说：“我有，我以后双倍给你。”
冯瑞恩狐疑地打量许沐，心叫不好，他说，“我不可能给你做交通工具，我还想活久点。”
“不是交通工具，”许沐说，“是让我能站起来的工具。”
冯瑞恩隔着被子扫了一眼许沐一动不动的下半身，沉思片刻后，他收起刚才那副有些轻佻的模样，正色道，“不好意思，这个我帮不了你，游菲怎么说，你就怎么听。”
本以为许沐还会周折一番，却没想到他竟欣然地接受了这个回答，并马上提出第二个邀约。
“那就换成一个武器。”
“一个不易被旁人察觉的，却又方便我这种双腿残疾的人使用的武器。”
听到许沐面色不改地说出「残疾」这两个字的时候，冯瑞恩的心里闪过一抹异样的感觉，莫名生出一丝怜悯。
“好，”冯瑞恩答应了，“有时间要求吗？”
许沐答：“尽快吧。”
冯瑞恩：“没问题。那你也答应我让伊莲娜做大餐给我吃，别忘了。”
许沐笑笑，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身后。
冯瑞恩一回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黑脸士兵。
士兵开口发问：“你不是说修楼顶吗？在这儿修吗？”
“修好了修好了，”冯瑞恩赶紧从床边离开，双手举在胸前，“就闲聊两句，问问他身体好不好，没别的，哈哈。”
他边解释边捡起木板和锤子，被士兵催促着下楼了。
他和士兵一走，许沐又把被子裹上了。
后背才换上没多久的毛巾又湿了，许沐打了个寒颤，想要缩进被子里。
他问拉芙，“你的主人大概多久会来？”
【主人没有回复拉芙具体时间哦，建议直接打过去问哦！】
“不用。”
许沐钻进被子里，背对着门，双手在领口处攥着被角，无法自控地不断打着颤。
或许是吃了药的缘故，许沐很快就睡着了，但他总在噩梦里难以解脱，加上发烧导致的神经痛，所以他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间听到拉芙的声音。
【拉芙拉芙！体温三十九度五！超高温度！危险！】
紧接着，一个宽大的手掌便贴到了许沐的额头上，许沐艰难地睁开眼，同时被这个人揽着肩膀转过身，被对方半搂进怀里。
“谁……”许沐睫毛轻颤，眼帘似张未张。
他的视线模糊，看不清来人，只能徒然地抬着手挡在身前。
来人揽着许沐的后背，把他轻轻往上托了一下，紧接着一团温热的气息扑在许沐的额头上。
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呼吸。
呼吸从他的额头向下移，落到他的鼻尖，靠得太近，许沐下意识把手挡在鼻嘴前，手心朝外，触到了对方的鼻尖，上面冒着细小的汗珠。
许沐不想碰，便把手背贴向自己的脸，试图隔开距离。
岂料来人硬是怼了过来，把脸埋进许沐的掌心，同时额头也紧贴到许沐的额上。
是季敛。
许沐无力地推着靠上来的脑袋，呼吸骤然加速，结果呼出去的气全部都因为碰到了季敛的脸而弹落回来，二人的气息就在方寸之间相互纠缠，难以分开。
“你的额头好烫。”季敛蓦地抽身，用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冰毛巾擦拭着许沐的额头，“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吗？”
冰凉的触感让许沐从冷热交替的折磨中清醒一些，他的视线逐渐清晰，缓缓睁开眼，看着床边的季敛。
季敛大概是蹲在床边的，身体很低，许沐偏着头就可以看到那双眼睛，那里面好像藏着担忧的情绪，又好像藏着悲伤，但似乎又都不是。
许沐觉得自己看错了。
在这世上，除了希德，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对他产生这样的情感。
“不是……是我自己的原因，”许沐低声说着，声音还有几分沙哑，他的手撑在床侧，想要起来，却被季敛轻轻摁回去。
他疑惑地望着季敛。
“我带你去医院。”
季敛瞧着许沐的眼睛柔声说着，他用毛巾擦拭着许沐鬓边的汗，碰到眼角的时候，许沐闭上了眼睛，季敛又顺便擦了擦他的眼帘和睫毛。
“在那里，你可以恢复得更快。”
闻言，许沐拦住季敛的手，说道，“我、我不去医院。”
说完，他又突然抓住季敛的手腕。
“我们、做个交易。”
许沐说话都变得费力，说几个字就会顿一下。
“你给我、我要的，我给你、你要的。”
“怎么样？”
季敛瞳孔微缩，眯着眼琢磨着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他问许沐，“你想要什么？我又想要什么？”
许沐咧嘴一笑，回答他，“我……要回莫兰，你……”
话没说完，许沐咳了两声，咽了咽口水，才继续说。
“你……想要我。”
他笑了一声，“对吧？”
季敛沉默。
他绷着一张宛如死海一般毫无波澜的脸，眼底亦是一潭死水。
“这就是你叫我来的原因，是吗？”
“做交易？”
“是，”许沐说，“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
“你不用送、送我，只要别拦我……”
“处理完、处理完事情我会、咳！会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听到许沐说会回到自己身边，季敛应该高兴才对，他应该感受到胜利和征服的痛快。
但他没有，非但没有那些爽畅的感觉，反而是钻心一般的疼痛。
他在为谁痛苦难过，为他自己，还是为许沐？
“你……究竟是为了谁？”季敛咬着牙问出这句话。
他甚至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问许沐。
许沐：“我、咳！要救一个……一个人。”
救人？
季敛记得许沐是没有家人的。
那谁会对他这么重要？
季敛的脑海中惊雷乍响，深埋于心底许久的嫉妒之火就要喷薄欲出。
他沉声问许沐：“你要救谁？”
许沐抿着嘴缓了口气才回答，“你、不认识。”
“啊，或许我认识也不一定。”季敛气上心头，语气变得挑衅起来，“是不是送你那坨废铁的人？是不是那个叫你「沐沐」的人？嗯？是不是那个人？”
“那不是废铁！”许沐烧得脑袋晕，什么话都开始反驳，“那是「小黑」，它叫「小黑」。”
话音一落，就听他的枕边冒出声音：
【主人，我在！】
季敛更气了。“你护着他，你护着他！你这么护着他！”他急躁地大声吼着，“你生命垂危的时候他在哪儿！你现在这样痛不欲生，他在哪儿？你还护着他！”
许沐轻咳两声，抓住脸上的毛巾，朝着季敛那边丢过去。
“不要你管。”
“你就说……答、不答应？”
“答应什么？”季敛咄咄逼人，“答应你让你去就那个负心汉？软骨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回去就是死路一条？你还不让我送！你还要救人？你现在救得了谁？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咳——”
许沐被他刺激得开始剧烈咳嗽，试图捂着嘴的手也在不住颤抖，身体也在筋挛。
季敛瞬间噤声，吼不出来了。
游菲的话犹然在耳，甚至没过去一个小时，季敛就又在这里犯浑。
两个倔人，季敛是真怕了。
他忙敛起脾气，轻拍着许沐的后背，连说，“跟你交易，让你回去，我让你回去。”
许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力调整呼吸。
季敛也软了下来，不跟他硬来。
“要回莫兰，可以。”
“不去医院，也可以。”
“但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许沐气息不稳地问：“什、什么条件？”
“很简单，”季敛重新拿了块凉毛巾，放到许沐额头上，用格外正经的语气说，“以后一起睡。”
许沐睁大了眼睛盯着他。
季敛嘴角一扬。
“从今晚开始。”
许沐反对道：“我的意思是，等……咳咳！等我从莫兰回来之后，才会、咳！任你处置，不是现在！”
季敛毫不意外地答：“我知道。”
许沐：“那你、咳——那你什么意思。”
季敛：“我的意思是，纯睡觉，不干别的。”
许沐：这天夜里，大家都望着季敛深夜「潜入」阁楼的身影窃窃私语，纷纷吐槽上将有时候真是不做人，太不懂得怜香惜玉。
同时又对许沐表示同情，他都病成那副模样，还要应付难搞的季上将，实在是付出太多。
难搞的季上将，在大家吐槽他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
他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两眼大睁，正望着天花板发呆，毫无睡意。
而许沐则睡在床的另一边，裹着严实的被子，背对着季敛。
在他和季敛的中间，则是插着那把熟悉的三棱刺刀。
那是许沐插的，他说，如果季敛半夜越过这把刺刀，他就会直接把对方推下床。
两个人的「初夜」过得并不算愉快。
一个噩梦连连，另一个则是难以入眠。
季敛也察觉到了许沐一直没有进入深入睡眠。
他记得游菲的话，知道许沐一直没有休息好，他一开始以为许沐不睡觉。
所以想在旁边盯着，强迫对方睡，再不行就喂点安神茶，怎么着都得让许沐好好睡几觉。
但现在看来，许沐非但不是不想睡，反而是很早就尝试进入睡眠。
他大概是太疲惫了，在闭上眼没多久后，季敛可以听到许沐轻浅的呼噜声，像小动物在打鼾。
一开始，季敛以为许沐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可不过十几分钟，他就听到许沐开始说梦话，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季敛尝试叫醒许沐，但对方都没有反应。
考虑到二人之间的「刺刀规定」，季敛便始终没有越过那条界限——直到许沐开始崩溃地呓语时为止。
“不！”
许沐骤然高喊出声。
季敛立刻转身，一动不动地听许沐的声音。
“求求你……”
季敛心头一紧，忙凑上去，期间刺刀挡住了他的身体，他直接把它拔了丢到一旁。
“许沐？”他握着许沐的肩，把他慢慢转了过来，“许沐？”
这一握，季敛就感受到许沐的颤抖，不同于生病时的打颤，现在的许沐正在因为害怕而颤抖，准确地说，是在哆嗦。
“许沐，”季敛把许沐揽进怀里，捧起他的脸，轻声喊他的名字，“许沐，醒醒，你做噩梦了。”
许沐紧攥着被子，在梦里皱着眉头，抿着唇屏着气，像是害怕到了极点。
“这是梦到了什么，怎么这副样子，”季敛一下下地轻抚着许沐的后背，“不怕，呼吸，呼吸，你做噩梦了，你正在梦里。”
他试图掰开许沐的嘴巴，让对方呼吸，结果却让对方闭得更紧。
季敛也出了汗，他双手环住许沐的身体，把对方的脑袋摁到胸口处，不放弃地一遍遍轻轻抚摸着对方的后背和脑后。
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怀里的人突然攥紧了自己的衣服，渐渐地不再哆嗦。
季敛把人搂得更紧，用轻声细语哄着他。
“乖，好好睡觉，梦里都是假的，都是不真实的……”
“睡吧，睡醒了就好了，乖乖睡……”
“德……”
季敛忽然听到怀里的人轻轻念叨着什么。
他把许沐从怀里带出来，捧着他的脸。
他看到对方的脸因为在自己怀里闷得太久而变得红艳艳的，瞬间觉得有点口渴。
“你在叫谁？”季敛托着他的下巴问。
许沐的鼻尖翕动，双唇微张，藏在里面的软舌悄悄动了两下。
“希……”
季敛的喉结上下一动，呼吸都变重了。
“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叫你的心上人？”
似乎是对季敛的问题有反应，许沐委屈地抿着唇，微微抖了两下。
“德……难受……”
“沐、沐……好、难受……”
季敛红了眼，用力揉开许沐的唇，狠狠地问他，“沐——沐——”
“你来告诉我……”
“我——是谁？”
听到他叫名字，许沐蓦地攥紧季敛的衣襟，滚烫的脑袋直接埋进季敛怀里，发顶抵着季敛的下巴蹭动。
“希……德……”
许沐用一种季敛从未听过的撒娇的语气，念着这个名字。
希德。
这回，季敛听得一清二楚。
作者有话说：
季敛：真想把他的嘴给狠狠堵上！（但我要尊重他咬牙切齿jpg；
明后天的2w字就分成几章来更咯，感觉一章一万字看起来会有点累叭——
之后更新时间还是21点整哈，晚更/不更会提前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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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美人想和邪神离婚》
晏屿清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没怎么被好好照顾过，长成了病秧子。
他跟一个自称「邪神」的家伙结婚了。
在他被前男友绿了的那个晚上。
当晚，晏屿清得了重感冒，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带到了极暗之地。
男人亲他，用鬼魅一样的声音告诉他，这是他们的「新婚夜」。
晏屿清不敢看他的脸，吓得直发抖。
最后，他不堪屈辱，咬住舌头，昏死过去。
那之后，那个自称邪神的可怕丈夫也没再出现过。
反倒是他的隔壁，搬来了一位英俊有礼的玄学大师。
玄学大师温和有礼善解人意，还总帮他解决缠人的鬼怪。
晏屿清感动之余，还对他萌生了情愫。
于是，他决定要跟邪神提出离婚。
——
晏屿清去了一趟神庙，跪在邪神的牌位下虔诚祷告。
“尊敬的邪神先生，希望您能听到我的声音。”
“我有了喜欢的人。”
“想和您离婚。”
刚说完，神殿内突然狂风骤起，牌位乱飞。
一个无比高大的人出现在晏屿清面前。
此人生着一对恶魔山羊角，高耸的黑色双翼，和一条极粗长的尾巴。
晏屿清吓得两腿发麻，又想起噩梦般的新婚夜。
对方用尾巴缠起晏屿清，将他带到面前。
对方哑着声音问他：“他是谁？”
一道白光闪过，晏屿清看清了邪神的脸。
太过分了……
晏屿清心里暗想。
邪神居然伪装成了玄学大师的模样，是想要来欺骗他的心吗？！
实在是……太过分了！
这婚他离定了！
——
邪神阎九知道命定的伴侣身体弱，却没想到有那么弱，连新婚夜都没扛过去。
他的属下看不下去，给他支招，让他装成人跟晏屿清熟悉熟悉去。
于是他伪装成捉鬼算命的大师，搬到晏屿清隔壁。
一边捉小鬼一边跟老婆和谐相处。
谁知天天守着的老婆；
居然在某天喜欢上了别人！
还要跟他提离婚！
这绝不能忍！
本文又名《暗恋对象竟是我老攻》、《我误以为美人老婆是时间管理大师》
拼命装成克制守礼绅士boy实际却是毫无节制占有欲爆棚邪神攻x纯情病美人受；
阎九x晏屿清
阅读提示：
1、攻原型不是人，受后期也非人；
2、感情为主，剧情为辅的小甜文；
3、逻辑死，一切都是为了搞cp；
4、有灵异，但不会太恐怖哦；
5、1v1，he；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