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好喂小鱼的吗!

  雪南对还带着腥味的羊奶一点兴趣也没有, 非常嫌弃地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羊奶碟,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摇动。

  他不是一只敬职敬业的猫咪, 浑身乱炸的毛毛一点梳理的想法都没有, 却继承了所有猫咪讨厌水的天性,不愿意给这盘子施舍更多的眼神。

  即使他明确表达了拒绝, 圣子还是将那碟羊奶放到他旁边,微微低头就能碰到:“咪咪不饿吗?你的伤还没好全,喝一点有助于恢复哦?”

  他的耐心很足, 仿佛现在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只幼猫,而是闹别扭有情绪的恋人, 而他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哄好这只猫咪。

  “喝一口,只一口好不好?”圣子伸出带着戒指的食指, 戳了戳这个乱炸的小猫球, 就算一直没有回应,他也没有停下,“我给你吹曲子。你有喜欢的类型吗?”

  “哈哈, 神父,这是猫,又不是人,怎么会听懂你说的话。”

  酒馆里还清醒的几个客人和老板娘都将目光放到这只坐在吧台上的新奇生物上, 它那样小,又那样柔软,一只手就可以将其抱住。看起来又那样柔软可爱, 两只尖尖的耳朵立在毛绒头上, 一双眼睛又大又圆, 带着猫科生物特有的狡黠,身体更是圆润地像个球,还能发出令人心都融化的咪咪声。

  正如此刻:“咪——”

  你是在看不起谁!

  雪南狠狠地瞪了一眼嘲笑他的那个客人,如果不是身体内伤势还没有痊愈,他现在肯定跳上去给他一爪子了。

  他挪动着屁股转过身,吧唧吧唧舔了好几口羊奶,由于还不能熟练掌控猫咪的身体,羊奶被他舔得到处都是,嘴边的小小胡须上贴了几滴白色的羊奶。

  “咪咪真乖。”圣子大人笑眯眯地夸奖,好像这猫咪不是喝了几口羊奶,而是做了类似拯救世界的伟大举动,“你想听什么?”

  我现在又不能说话,要怎么选。

  雪南长长地喵了一声,很不耐烦地推开凑到自己面前,属于人类圣子的大脑袋。

  要不你把会的都吹吹看?

  他非常挑衅地想。

  圣子拿出一条丝绸手帕,把他嘴边的奶渍擦拭干净:“谢谢喵喵殿下给我这个面子,我每首都吹个开头,如果有喜欢的旋律,殿下喵一声,好不好?”

  正和朕意。

  雪南主动蹭了圣子一下当做奖赏。

  但是当这个愚蠢的人类想要主动摸他的时候,又被灵巧地避过去。

  圣子无奈,明白这只小猫现在是不会主动让他摸的,于是取下了腰间的笛子开始吹奏。

  虽然他是圣殿的圣子,拥有数不尽的美誉与赞慕,实际上他的地位很尴尬:圣子没有继承教皇位置的权力,教皇向来都是从下一任红衣大主教中选择,而现任教皇已经活了很久,看起来还能活很久。所以圣子更多是圣殿的象征——俗称吉祥物。

  诚然,教皇将他看得很重要,控制行为,驯化性格,控制自由,为的就是让他心甘情愿地成为神降的容器,成为教皇续命的工具。

  在这种前提下,他们不会教圣子很多东西,比如攻击性魔法,也不会开放图书馆的权限,但在不涉及课业的旁科上给了他很多教导,比如音乐绘画等艺术类。

  简单来说,就是他吹笛子很好听。

  小猫懒洋洋地面对他,爪子和尾巴都收起来,坐姿很正经。但是没过一会,就歪歪扭扭地半躺到垫子上。

  圣子会的曲子很多,帝都内流行的音乐或者乡野小调,他都能吹奏一段,每首曲子他都演奏几十秒,如果雪南没有反应,则会跳到下一首。

  不少人听到令人心动的曲子都忍不住发出声音,但不论他们怎么请求圣子继续吹奏这首曲子,没有得到雪南的首肯前,他一直没有停下。

  而雪南专心致志地盯着旧木桌子上的一块黑色斑点,桌子有一层常年没有擦拭干净的厚厚污渍,仿佛那个斑点是什么绝无仅有的东西,不盯着马上就要消失了似的。

  这种轻慢的态度持续到圣子吹出第十二首的前调。

  一串顺滑的、美妙的音符从那只其貌不扬,随便走过市场就能买好几只的笛子中飘出来,以一种极端霸道的姿态侵占了每个人的耳朵,就连想要抗议猫咪哪会懂音乐的酒客都张开嘴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曲调活泼欢欣,听曲子的人不由自主地跟着曲调打节拍,有会唱歌的人轻轻应和。

  正当所有人都可惜这支曲子只能听几十秒,很快就要切换到下一首的时候,雪南喵了一声。

  他慢慢端坐在柔软的垫子上,棉花垫子的中心被他压出一个小坑,爪子和尾巴很好地收起来,没有别的猫咪尾巴和身体不是一个物种的习惯。

  像一只绅士猫。

  绅士猫轻轻喵了一声。

  喧闹拥挤的小酒馆中心坐着一个吟游诗人,酒馆的桌椅破旧,醉汉们横七竖八地躺在酒馆的角落,还没有睡着的客人们为了一口兑了水的酒争执不休;酒馆二楼响起小孩子的尖锐叫声;抠门的老板舍不得电灯,只燃了几根快要烧没的蜡烛;本就狭窄的过道堆满了酒桶……

  说实话,这不是什么安静的,适合演奏的场合,无休无止的杂音会影响演奏者的状态。

  但圣子好像一点也没有被嘈杂的环境影响到,并且准确地捕捉到了淹没在喧闹中的那一声小小的猫叫。

  他继续将这首曲子吹下去。

  音乐响起,周围的所有声音都在一瞬间远去,雪南的目光里只有坐在他面前的,吹着笛子的人类。

  对方好像在发光,是视野中心唯一的光源,原本就出色的容貌现在更是亮眼,似乎全世界所有的光芒都汇聚到他身上。

  那首曲子也演奏到了高潮,出人意料的是,明明前奏如此欢快的乐曲,高潮时却一反常态,变得低落,呜呜咽咽的音乐声仿佛哭泣。

  所有的想法都在一瞬间消失,雪南不去想眼前的这个人的性格,身份,或者目的,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圣子,身心都被对方的乐曲占据,身体先脑子一步,下意识地伸出爪子去探笛子上挂的羽毛装饰——

  “小心点。”在他将要掉下去的时候,圣子一把抓住了幼猫弱小的身躯,重新把他放回垫子上,好脾气地说,“注意安全。再有下次,我要揍你了。”

  乐曲声戛然而止,但别人还没有从刚才的氛围中回过神,酒馆里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雪南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黑色琉璃一般的眼睛紧紧追逐着发光的青年,发出又细又长的一声:“喵呜——”

  他想问的是,你吹的曲子是什么?

  为什么让他有一种很难过,内心酸酸涨涨,快要透不过气的感受?

  “你想玩?”圣子没听懂这句复杂的喵语,发现雪南刚才动作的目标是自己的笛子,就将羽毛装饰拆下来,递给小猫玩,仅剩的右手无法一次性做太多动作,只好一点一点来,将装饰递给猫咪后,又摸了摸他的头,感受轻薄的耳朵在手心微微颤动的手感,心里更软,“晚上我给你找找别的。”

  不是这个。

  雪南赌气地咬着羽毛装饰,把上面的毛毛拆得七零八落,根本不想玩这个十分符合猫咪爱好的小东西,在垫子上扭来扭去,无法说出口的酸胀情绪弄得他很难受。

  如果他是个人就好了。

  雪南无比希望自己现在可以说话,可以动作,可以和圣子对视,而不是被他当成宠物。

  但是这个想法刚升起的下一秒就被他无情推翻:如果他还是雪南,圣子会这么温柔地任由他选择乐曲,再吹奏给他听吗?

  还会对他这么温柔吗?会好脾气地喊他喵喵殿下?

  在进入酒馆之前,一切都无所谓的,他都做好了治疗完伤势就溜走的准备,但是现在,他却犹豫了。

  对方显示出来的温柔是给一只猫的。

  雪南突然很难过。

  尽管他也不知道这难过是源自什么地方。

  有人问出了他之前的问题:“神父,您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

  “我自己写的曲调,没有名字。”虽然是在回答别人的问题,但是圣子的眼睛却注视着雪南,看见他垂头丧气,心情低落的样子,想哄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是写给恋人的吗?最开始的旋律很活泼呢。”一个稍微懂音乐的人接着问。

  “是。”圣子承认了,“但是没有结果,他离开了,去了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

  这也是高潮节奏突然低落的原因。

  实际上,原本的曲调节奏比这个还要低沉,类似失去了生命意义。但是圣子才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找回,在这种心情下,反而不能很好地还原原本的节奏。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猫咪抬头看了他一眼,顿了顿,紧接着又开始撕咬羽毛装饰,力气很大,像是在释放情绪。

  圣子更迷茫了。

  再神通广大的人也摸不准猫咪的心。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