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门栓落锁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内回响, 伫立在石台上的神像无悲无喜的注视着建筑物内的人类。从下方照射而上的光线为它染上一丝鬼魅的气息。
“那么，接下来便公布第三次筛选的规则。”年长的主教说道。
诺亚·格雷西走上前一步，目光在这些人中逡巡。
他开口说道：“你们将要换上教廷提供的衣袍, 放下所有的武器和随身物品, 进入关满罪犯异种的地牢中，在内部呆上一天一夜。”
所有人的表情都因为他的话而变化, 甚至有人露出了畏惧的神色。但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就在三天前烈日公馆的袭击事件中, 诺亚·格雷西在负伤的情况下，依然凭借着人类之躯强悍地射杀了四名异种。在场的贵族无不侧目。
年轻的红衣主教扫视着全场的候选者，扯开一个不带感情的微笑：“每名异种身上都被贴有印着特殊标志的铭牌, 能够坚持到最后一刻，且获得最多牌数的前三名候选者, 将会由教皇大人跟随神的旨意，亲自选出那一位圣子或圣女。”
在目光扫过某个角度一个人的脸时, 诺亚·格雷西的目光停顿。
那是个留着一头金色长发, 难以辨清性别的候选者，五官的组合透着令人熟悉的心惊。
候选者的名单并不归属于诺亚·格雷西负责, 因此, 他也并未专程去查看那些参选者的资料。
或许不是她……
因为参加候选，在第二轮对外表仪态的筛选中就有着“不能残疾”的意思。
诺亚·格雷西对于规则的介绍有了令人不易察觉的停顿，随后又被他圆滑地接上：“在换完衣物之后，教廷会为每人发放一枚发信手环。如果在参与过程中, 遇到了突发状况，或者因为受伤、恐惧等原因不得不退出选拔。请按压上面的红色按钮。”
“负责的神职人员会将人带出地宫, 但相应的, 就是失去成为圣子或圣女的机会。”他继续说。
在所有的规则都宣读完毕之后, 被排列的人群之中, 有人皱眉陷入沉思，也有人惶惶不安，边若飞将一切都收进眼底。
“下面，请分别跟随修士和修女将个人物品收起，换上统一的衣物，佩戴好手环之后，再重新来到这里集合。”年长的红衣主教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面上的皱纹沟壑纵横。
边若飞跟着男士们的队伍，一路进了一扇侧门，打开之后便是长长的走廊。艾伦同样混在人群之中。
而诺亚·格雷西注视着两队人离开的背影，张口对旁边的年长主教说道：“你是不是带了参选者所有的名单和资料？”
“啊，是带了。”红衣主教有点惊讶。
“给我看看。”格雷西说道。
老人从衣物的长袋中取出了那几张纸，递给了一旁新上任的同僚。
“是他们之中有什么问题吗？”他将东西递出的同时，迟疑地问道。
格雷西将目光落在那叠纸张上，几乎没有挪开视线，带着点不易令人察觉的异样，轻快地说道：“不，没有，他们没问题。我只是想在看一遍名单。毕竟里面存在着教廷未来的精神象征。”
这句话让年长者打消了怀疑，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女性的名单没有异常，而男性的名单，那张有着令人熟悉长相的脸赫然名列其中，但却是更为拗口的东方姓名。
——况且，不是“她”，是“他”。
难道只是巧合？
想到烈日公馆那夜，对方有意无意地挣开了自己的手。红发青年的表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应当不是巧合。
或许是她的兄长或者亲人。毕竟她口不能言，而最近教廷戒严，他没来得及去查对方的家世，只知道是莱斯顿一等贵族的情人。
那张打印出的照片上，青年正对着镜头笑得温和。而后方信息中的推荐人名字是……莱斯顿一等贵族。
或许真的是她的亲人。
诺亚·格雷西收起那些资料。
另一边，修士带着长队，打开了一扇红木制有着浮雕的门。里面是一个宽阔的侧厅。
三名在内的修士分别负责保管候选者的物品，分发衣物和手环。
边若飞接过托盘中盛放的长袍和手环，走到被帘子分割开的更衣室内更换。
他伸手摸上衣袍将之展开，手上的触感光滑而柔软，内衬是加过绒的布料。
整件衣服是一尘不染的银白色，是偏向日耳曼式样的半长袍，领口有着浅V字形的开口，搭配长裤和白靴。长袍的胸前用线刻画着教廷的标志图案，是一个线条回环的金色圆形，又有些像是一个扭曲而舞动着的人。
边若飞不再仔细观察，而是三两下先将裤子和短靴套上，系好腰间的带子，手指略过放在托盘上的手环，拿起旁边的长袍。
正在他看清了衣服的结构，试图将头套进去的时候，却听到了外间传来了皮靴落在地面上的脚步声，带着略微令人耳熟的节奏。
或许是已经换好的待选者。边若飞并没有多想。
然而，下一秒，他更衣间的帘子却被一把撩开，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所有的更衣间都标注了候选者的编号，每个人按照自己的名字和编号进入其中准备。
因此，诺亚·格雷西轻易就找到了这个令自己产生了些许在意的候选者。
他踱步向前，在场的三个修士都对红衣主教弯身行礼，他们在教廷的级别并不高，因此自然不敢对这个年轻却位高权重的青年置喙。
格雷西走过数个试衣间，站在了选定编号的格挡前，随即毫无预兆地拉开垂落至地面的门帘。
屋内正在换衣的金发青年惊异地回过头，猝不及防之下，他身上的长袍只套上了一条胳膊。
被简单束起一半的金色长发仿佛瀑布一样落在他的后背，隐约显出了振翅欲飞的蝴蝶骨。
薄薄的肌肉覆盖在形状优美的骨骼上，既不显得过于强壮也不瘦弱，而是健康而富有力量。
那确实是属于一个男子的脊背。
这个认知让格雷西不自觉地轻轻松了口气，但即使他自己也并没有意识到心情这样变化的原因。
在看到来人是谁的那一刻，边若飞的内心便是一紧。他现在的脸与之前女装宴会上的时候，是有六七分相像的。难免这位敏锐的红衣主教会发觉什么。
虽然没有料到负责主持第三次选拔的人会是格雷西，但是只要边若飞死不承认，即使是红衣主教也不能阻拦待选者参加选拔。
想到这点，边若飞又放下心来。他努力从长袍的领口中挣扎出来，将上衣套上大半之后，才匆忙地开口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方的声音也是属于男性的声线，应当只是长相相似。
格雷西走上前一步，端详这个青年的五官，确实与那女孩有所不同，望向自己也是显而易见的茫然。
两耳垂上空空荡荡，并没有上次在女孩左耳上看到的骷髅挂饰。
“没事，我进错房间了。”确认了自己心中所想，诺亚·格雷西并没有耐心继续留在这里，而是直接转身离开。
望着落下而晃动着的门帘，边若飞也收敛了表情，黑色的眸子里没有什么波动。
在收拾好衣物后，边若飞将手环套在自己腕上，走出试衣间。而诺亚·格雷西已然不在这个侧厅之中。只有那三个修士和其他的候选者。
他们跟着修士回到前厅，与另一边的女性候选者汇合。在走过长长的走廊和房屋之后，所有人又被蒙上眼睛，牵引着走了不短的路。
一阵失重感传来。
边若飞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带进了一部电梯之中。
下落的过程十分漫长，边若飞甚至都开始忍不住在内心默默数羊。虽然被封闭了视觉，但以他的感知，光是下降的距离都超过了一百米。
幸而他在离开之前，将莱斯顿和骷髅耳饰都留在了唐非弃那里。否则这会他好用的工具人贵族就折损了。
按照这个深度，乌托邦大部分是被磁力支撑而悬浮，但下方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有直径三十米左右的山石。
遮住视线的黑布并不算十分挡光，而外面却一片黑暗。边若飞疑心这是从乌托邦一路往下的电梯，以那山石为遮掩，从空中直直地通往地下。
他们被带出了电梯，被蒙上的黑布也终于取下。
落入眼帘的是在两边列队整齐的士兵，空气里带着阴冷的触感。放眼望去，是看不到边际的牢狱。
四通八达的通道里，被放大的哀嚎声从里而外地响了起来。冷风吹拂了所有人的衣摆，令他们一时分不清那到底是风声，还是属于异种的惨叫。
在人群之中，艾伦微微抿起了唇，刘海垂落在眼上，让人一时看不清表情。而候选者们中相当一部分人露出不安的神色。
有一名士兵小跑上前，对着两个红衣主教行礼道：“大人，地宫内所有的牢笼之间的门扉都被打开，每个异种都被配置了抑制器。所有的准备环节已然完毕。”
“好，”年长的主教点头，他低头看了眼时间，随后转过身，面对所有的候选者，抬高声音说道，“那最后，就祝各位好运。”
通往内部的入口是由一整面金属合金制成的大门。
机械的运作让它被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幽暗的长隧道。
教廷外。
在第三轮选拔开始的时刻，所有的候选者名字和信息便全都被披露在了这个时代的网络上。
在这颗星球上，理想国基地是世界最大的四个基地之一，即使排行最末，因为对异种的态度而存在众多非议，它也并不容小觑。
因此，教廷对圣子的选拔更是牵动了许多当权者的神经。
理想国内，平民区一处隐秘的房屋。叶念深关掉了父亲的来信，打开了旁边的候选者信息。
里面有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
那就是边若飞。
即使照片上显现的模样与他原本大相径庭，但叶念深依然确信这就是那个性情跳脱的男孩。
边若飞的身上总有种与其他人并不相同的气质。就仿佛没有活在这个虫族遍地的世界，而是某种“旁观者”，好像是活在和平时代的那种镇定感，让他可以肆无忌惮而任由内心行事。
叶念深撇去不必要的思绪。
恐怕教廷都没有想到，他们正在通缉的人，此刻正大摇大摆地参加他们最为神圣的选拔仪式。
叶念深的指尖落在联络器屏幕上青年的照片上轻轻摩挲。
不愧是他，每一次的举动都能带给自己“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