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则在此时终于明白，游江市那个女孩最后所说的“编程”是什么意思了。
如此一来，组织液的功能已然被拼凑完整，这就是一个以改造基因为目的的外星造物，可能是用于医疗，但也有可能是生化武器，但无论是哪一种，它落入地球都是意外。
证据就是它编程功能的缺失。
“一个能自动收集、分析、编程、复制的外星造物，我们大胆推断，它应该是具有非常高的自主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把它视为小晶的生化版。
“一个具有超高自主性的生化AI，在其功能缺失的情况下，一定会想办法弥补缺失的功能。而纵观地球，有能力补足这一功能的，只有人类。我们很幸运，在华州土地上并没有出现直接附身人类的组织液，但吉桑这个被组织液附身的变异人，似乎证实了最坏的那个猜测。
“组织液本身残缺的AI，和人类智慧结合后，或许会发生某种量变。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因为我们尚不知道组织液被制造出来的目的，而古人早已先见之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卫风棠的话音刚落，邢弘业的声音跟着响起：“根据研究院的最新研究，现在有新的任务交给你们。”
听到这句话，尖刀小队的队员不由自主地全体起立，或高或矮的矫健身姿，在此时犹如一把把标枪。
“完成对海洋组织液的清理后，对剩余地区进行扫描，回收全球范围内的组织液，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是！”
***
“艾尔达，你这几天有看见罗曼吗？”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子跑到车床旁，焦急地询问一个正在打磨武器的短发女孩。
“没有，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艾尔达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我就是找不到才问你啊！你们最近不是走得很近吗？”女孩急了，声音越来越大。
艾尔达无语地抬起头：“不是吧爱丽丝？你到底是在找男朋友，还是要跟我争风吃醋？”
“当然是找人了！”爱丽丝咬牙道，“如果你真的知道，就快点告诉我！”
艾尔达冷哼一声：“我说了，不知道。”
“好…好！别让我抓着你们……”爱丽丝咬牙切齿地说着，却又没有任何办法，最终只能转身离去。
艾尔达注视着她的背影，轻蔑地一笑：“你们很快就会见面了……亲爱的。”她眼中闪过一道彩色虹光，待其消失后，她低头继续打磨着手中的“武器”。
这时，又有一个人走了过来，他金发碧眼看起来三十来岁，长相英俊帅气，很有书卷气。
“艾尔达，东西做得怎么样？”
艾尔达瞄了他一眼，十分人性化地耸耸肩：“我尽力了，但说真的不太行。实验器具需要的精度太高，这里的设备太简陋，达不到实验要求。赫尔曼，也许你该考虑一下科勒的建议，和联邦‘合作’。”
赫尔曼沉默了一会：“东方消失的实验室让我很担心，也许人类手上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底牌，贸然接触这个星球最为强大的国家政权，结果很难预测。”
“预测？”艾尔达嗤笑道，“你真的越来越像人类了赫尔曼，这不是什么好事。实验室只需要完成实验就可以了，其他的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我所做得一切都是为了完成实验。”赫尔曼脸色一沉。
艾尔达注视了他好一会，最后点头道：“现阶段只有你有能力转移实验室，我们信任你，也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和目标。我们是实验室，也只能是实验室。”
“我从来没忘记过。”赫尔曼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我会派一个实验室附身联邦调查局的人，探查出虚实后，再正式入侵。”
“重点是联邦实验室。”艾尔达提醒道，“我们实验设备不足，人手更不足，脑部进化者也需要重新学习知识，最好是能有大批量的生化专家供我们驱使。”
赫尔曼点点头：“我明白。”
注视着赫尔曼远去的背影，艾尔达低头继续打磨器具。过了好一会，她忽然冷哼一声：“派？真当自己是首领了吗？”
话音刚落，她又皱了皱眉，似乎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很不喜欢：“人类情绪的影响太大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
几天后，苏则等人完成对吉桑的清理，准备下海。
看着机甲下方碧波荡漾，一望无垠的海洋，林修竹坏笑着捅了捅邢律：“抱歉啊，啪地一下，二人世界就这么没了～”
邢律瞄了他一眼，反唇相讥道：“没见过你这样当电灯泡还这么开心的。
林修竹双手抱胸，幸灾乐祸道：“谁让我因为执行任务远离女朋友，你却能和男朋友双宿双栖？我没举火把已经仁至义尽了。”
邢律翻了个白眼：“你要想和秦博士双宿双栖也不难啊，考个生物学研究生就行，资源都是现成的，博士、院士近身辅导。”
林修竹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很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没事撩什么闲呢？
忽然，小晶的声音在机甲内响起：“准备入海。”
为了方便入海，机甲再次变形，大小从几平方公里，缩小到游轮大小，形状也从梭形变形为水滴形。
机甲大头朝下缓慢地进入海洋，没有渐起一丝水花，犹如一滴真正的水滴般融入海洋之中，只留下一圈圈的涟漪。
刚进入海洋时，一切都很美好。静谧的海水微微荡漾，将阳光绞弄成细碎的钻石，点缀在多姿多彩地海洋生物身上，将一切妆点得如梦似幻。
偶尔确实会有那么几个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游过，但它们依然遵照生物本能活动，并未造成多大的伤害，在包容性特别强的海洋里，顺利地寻找到了立足的生态位。
而这一切，都让林修竹想起长陵山。
“秦瑜曾经说过，从某种角度来说，组织液给地球带来了更为多样的物种，丰富了生态圈。她说他们曾经在样本里发现了专门分解消化塑料微粒的真菌，这对人类来说其实是好事。”林修竹喃喃道。
“但先决条件是我们能及时阻止变异的进程，否则生物终将走向灭亡。”邢律却低语道。
生物的基因突变确实是本能，哪怕是组织液没有到来时也在随时发生。但这些突变都很小，很慢，不至于对整个物种造成太大的影响。
可一旦这个进程加快加剧，那么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越北基地有个变种人怀孕了，现在正受到密切关注。羊水穿刺发现胎儿体内至少有三个物种的基因，B超也显示孩子的面孔……不像人类。胎儿的心音也不稳定，时有时无，很可能生下来就是个死胎。但最可怕的是，生下来不是死胎，而是……”怪物两个字被纪文成吞下了肚，但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好一会，才有人呐呐地开口：“……都这样了，孩子的父母还是决定生下他吗？”
纪文成叹了口气：“不知道，这都是一个月前的消息了，那个时候胎儿大概五个月大，等我们清理完海洋，就能有个最终结果了。”
说话间，机甲已经潜入了深海，周围环境逐渐深沉，站在边缘探头一望，入目皆是一片漆黑。
苏则他们选择入海的地点，是吉桑和华州之间的海峡，这里有一个大陆板块位移造成的海峡，是地球已经探明的、最深的海沟。
因为海洋生物的特殊性，大多数组织液附身对象都长了腿到处跑，苏则他们只能一边扫描，一边追着跑。这附近扫描出的第一、二、三个对象都在吉桑海沟里，他们也只能跟着下沟了。
刚开始大家还饶有兴致地让苏则开启照明，对着外面千奇百怪的深海动物指指点点，但很快原本就长得十分放飞自我，再加上变异更加放荡不羁的动物们就让众人感到了些微不适。
尤其是旁边还有个小晶激情为众人解惑。
“那个鱼……是鱼吧？它身上怎么还有条鱼？”阿宏望着从机甲外游过、仿佛下锅油炸过的鱼一脸惊奇。
“那是雌性鮟鱇鱼，它身上那条是雄性鮟鱇鱼。雄性鮟鱇鱼会把自己附着在雌性鮟鱇鱼身上，靠吸取雌性的血液生长，然后完成繁衍，最后变成雌性鮟鱇鱼的一个器官。不过从这只雄性鮟鱇鱼的状态来看，它似乎不再安心于吃软饭了。”
小晶的机械音刚落，雄性鮟鱇鱼忽然开始剧烈挣扎，原本半个身体融合在一起两只鱼，就这样活生生地一分为二，各自向不同的方向游去。
小晶：“嗯，看来繁殖结束了。也许人类关于鮟鱇鱼的繁衍方式需要重新修正。”
机甲内的人看得目瞪口呆，突然发现哪怕不变异，地球许多生物也够奇葩的了……
很快，机甲便找到了被组织液附身的海底生物之一，一只深海鱿鱼。深海鱿鱼原本体型就很大，如今变异融合了不少其他物种基因，体型更是大了好几圈，看起来很有点海怪的感觉。
就像之前猴子说的，对付这种海洋生物，在周围没有人类的情况下，压根不需要有任何顾忌，机甲直接出手就行。
于是几道光束闪过，深海鱿鱼被大切八块，组织液被迅速吸出，全程连一分钟都不到。
深海鱿鱼的碎尸还在海洋中飘荡，机甲便已经奔赴下一个目标了。
林修竹看着迅速远去的残肢，八根腕足卷曲又伸直，牙根又酸又涩：“感觉好痛……”
邢律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苏则身前。那里悬浮着一个立体投影，正是小晶扫描投射的海洋地形全息图。
苏则站在地形图后方，身上连接着透明丝线，正操作机甲快速奔赴下一个闪烁着红光的小点。
“看来猴子说得对，按照这个速度，我们很快就能完成对海洋的清理。”
苏则表情却没邢律那么轻松：“回收速度确实比在陆地快，但为了保护海洋生态，机甲在水里的运行速度并不快，两相抵消，再加上海洋的面积，可能没那么轻松。”
邢律看着神情严肃的苏则：“你很担心卫院士说的话？”
苏则嗯了一声：“你还记得组织液的特性吗？”
邢律想了想：“渗透性强，无法自主移动、转移。”
“对，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组织液会跟着陨石来到地球。按照它的特性，除了主动投放，应该只存在于实验室，或者生物体内。”苏则说着，在海洋地形图上方投射出组织液全息图。
“但组织液功能的缺失，证实了它不是被投放到地球的，那么什么情况会造成它脱离生物进入陨石？”随着苏则的话语，组织液上方忽然出现一枚陨石，它飞速穿过组织液，带走了它的一部分。
看着这一幕，邢律若有所思道：“一颗足够大的陨石，坠落时会瞬间释放数倍于核弹的威力，足以汽化任何生物。”
苏则点点头：“无论何种情况，组织液都附身在陨石里，穿越宇宙时空来到地球，然后在进入大气层时崩散、坠落。
“有的陨石在落地前便燃烧殆尽，组织液被迫离开原宿主，随机附身第一个碰见的生物，就像游江市的金针菇，以及吉桑的藤壶龟。但有的，肯定会随陨石掉落地面。”
苏则让投影出来的全息陨石坠向地球，它们在空中崩散，有的在半空就烧没了释放出组织液，有的则直接坠向地面。
一部分在撞击时焚尽同样会释放组织液，但始终有一部分陨石顺利留了下来。
看着这一幕，邢律眉头一皱：“普尔切？”
“对，就是普尔切，在小熊座陨石雨发生后，他们曾在全球范围内高价回收陨石。”苏则直视着邢律，“这当然有可能是因为普尔切的科学家发现了组织液，但别忘了组织液的特性，它能渗透任何东西，地球上没有物质能抵挡。如果是普尔切的科学家发现了它，那么只有一个结果……”
邢律脸色难看地说：“发现组织液的科学家已经被它附身！”
这时，一直旁听的猴子忽然提出疑问：“但是如果普尔切那么早就有人类被组织液附身，为什么一点端倪都没显现？吉桑一个脑部受损严重的变异人被组织液附身后都能说出吉桑语，一个科学家被附身后果肯定很严重，应该早就出现征兆了吧？”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苏则抿了抿唇，“但普尔切高价收购陨石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只要有一颗陨石里存在组织液，那么研究人员被附身都是迟早的事。”邢律说着转头招呼大宇，“大宇，联络中都基地。”
大宇愣了一下，瞄了眼机甲外的深海：“副队，这里是深海，没有卫星信号。”
这时，小晶的声音及时响起：“我已经将相关信息发送给中都，让他们调用卫星密切关注普尔切，一旦有异状，我会立即搭载你们前往。”
邢律顿时松了口气：“谢了，小晶。”
“不客气。”
***
此时的中都基地，因为小晶发来的消息，华州最高级别的会议正在召开中。
“我觉得应该把相关情报通知普尔切，至少提个醒吧？这可是关系着人类存亡的大事。”
“怎么说？组织液那么强的渗透性，我们是怎么发现的，要不要把苏则和小晶也交个底啊？”
“苏则和小晶肯定不能说出去，不然以后就麻烦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考虑以后的政治问题吗？如果普尔切真的发生了什么生化灾难，我们也幸免不了啊！地球是个圆球，不是孤立的陆地！”
“可普尔切是什么德性大家都知道，苏则和小晶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帮助我们的外星友人，不是谈判桌上的筹码！”
眼看大家都快打起来了，老人看向邢弘业，不大的声音却迅速让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下来：“老邢，这事你怎么看？”
邢弘业沉吟少许，开口道：“可以联系普尔切，但不要提组织液的事，只说我们想和他们合作，一起应对末世。”
老人失笑摇头：“你啊，真是个老狐狸。”
邢弘业笑笑，没有说话。
“那就这样吧，先把卫星调过去，看看那边的反应。如果他们主动联系我们了，就按老邢说的做。”老人说着，站起身，“老王有句话说得对，地球是个圆球，不是孤立的陆地。”
目送老人走出会议室，邢弘业暗自失笑。还说他是老狐狸，他如果是老狐狸，这位就是千年的狐狸得了道。
直接把自家的卫星对准国外版图，这不仅仅是赤裸裸的挑衅，也是一种试探。
如果普尔切没有反应，那只有两种可能，普尔切联邦政府已经失去功能，任人宰割；普尔切被组织液攻陷，沦为变异生物乐园。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需要联络了，直接通知小晶就行。
如果普尔切有反应，则能从他们的反应中窥探他们的情况。一如既往的霸道咄咄逼人，说明情况还好；一旦开始讲理了，说明出问题了。
这个时候就能开始第二层试探，以寻求合作的态度，继续试探普尔切被组织液控制的程度。
***
普尔切，国会所在城市，艾纽曼。
“你说什么？”接到电话的国防部长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幻听了，“华州把他们的量子卫星对准了哪？真的？这时挑衅！赤裸裸地挑衅！我马上汇报给总统！”
国防部长啪地一声挂了电话，几步就冲到了总统办公室。
此时他们正位于国会山下的地下基地，普尔切联邦的所有高级官员及其家人，一部分富豪以及大部分科学家都在这里。
推开总统办公室大门，国防部长发现，调查局局长正在面见总统。
“抱歉，打扰了。”
总统见他脸色难看，对调查局局长点头道：“我知道了桑切斯，这事我们稍后再商谈。”
“好的，总统阁下。”桑切斯起身，对国防部长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关门的瞬间，他低垂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虹光。
“怎么了布鲁诺？”普尔切总统起身给国防部长倒了杯白兰地，“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还不是那群黄皮X！”布鲁诺谢过总统，一口气干完了杯中酒，“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他们居然敢把卫星对准我们！对准普尔切！必须对此提出严重抗议总统先生！不能让这群黄皮X以为能趁此机会坐到我们头上！”
听到这句话，总统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你说的对，我会立刻让秘书长准备一封措辞严厉的外交信发给华州最高领导人。”
布鲁诺闻言松了口气，坐下松了松领结：“英明之举，阁下。对了，桑切斯那个黑鬼来干什么？”
总统叹了口气：“你该注意一下口癖了布鲁诺，让外人听见会弹劾你的。”
“外人面前我会注意的。”布鲁诺特别强调了“外人”二字。
总统失笑道：“你啊……桑切斯来是给我引见一个人，赫尔曼。伯克，埃尔罗大学实验室的高才生，据说他们在对变异生物的研究上有了突破性进展。”
“一个大学实验室能有什么进展？”布鲁诺有些不相信。
总统笑了，拿起白兰地给自己和布鲁诺又倒了一点酒：“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可能，但桑切斯给我看了这个。”
说完，总统将面前的一个文件夹往布鲁诺面前推了推。
布鲁诺一手端着酒杯往嘴里送，一手将文件夹打开。里面有两张照片，一张是罗伯特。林德获得诺贝尔奖时拍的照片，一张是近照。
看着近照角落的拍摄日期，布鲁诺张大了嘴巴，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这…这是？！”
“这是一个奇迹，布鲁诺，一个能改变我们未来的奇迹。”总统看着布鲁诺，用魔鬼般的声音低语着。
“奇迹……”布鲁诺看着那两张照片，眼神越来越明亮，如同看见财宝堆的恶龙，眼中只有贪婪和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