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竹第一反应是不信。
“长陵山不算长度，光宽度都有上百公里，如果是陨石附近才会发生变异，那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面对林修竹的质疑，卫风棠耐心地解释道：“陨石落点附近的生物都有变异的可能，你如果吃了这些生物就有一定概率被污染发生变异……尤其是生食。”
想想自己吃的章鱼似乎、好像是从海里新鲜捕捞，再活体空运至笠阳，端上餐桌时还活蹦乱跳的，林修竹张了张嘴，又悻悻闭上。
他是能保证笠阳市十公里范围内没有陨石掉落，但海里那可说不准了。
苏则也在此时提出疑问：“所有落点都发生了变异？”
他记得大熊座陨石雨持续了整整一周，虽然大多数陨石在大气层里已燃烧殆尽，但落地的也不在少数，全球加起来至少上千颗，如果都发生了变异事件，世界早就乱套了吧？
卫风棠露出赞许的神色：“确实，不是所有落点都会发生变异事件，但发生变异事件的地点附近必有陨石坠落，至少我们掌握的信息是这样。”
说到最后，卫风棠还是添加了一个限定条件，毕竟华州并不能代表全世界。不过以华州的国土面积，这个结论哪怕不是绝对正确，也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找更容易找到的陨石，而是选择冒险进入长陵山？”苏则仍有些不解。
卫风棠叹气道：“因为大多数变异事件的结果都是爆体而亡，死掉的动植物无人在意，而死亡的人首先会由警察接手，按刑事案件进行调查，直到第一个变异成功的案例出现。
“幸运的是，这位变异人出现得不算晚。陨石雨结束两周后，在一次部队野外拉练时意外发生，因在人迹罕至的山区，所以并没有引起外界注意。
“之后我们又花了一些时间调查、收集信息、排查干扰项……直到月底才发现陨石落点和变异事件的关联，而这个时候，大多数陨石都已流向了普尔切，他们一直在高价收购陨石。”
“普尔切？”苏则眉头微皱，“他们难道知道了什么？”
卫风棠和秦瑜对视一眼才开口道：“不清楚，至少他们公布的陨石成分分析报告一切正常。”
秦瑜补充道：“但不排除他们隐瞒了部分消息的可能。全球上千颗陨石，如果真像报告里说的那么普通，为什么他们在报告出了之后还要高价收购陨石？”
“我就知道老普这帮资本家没安好心！”林修竹气得腕足直拍地，发出啪啪的响声。拍到一半，他动作忽然一顿，“等等，这么说的话国家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了末世的发生？”
卫风棠暗自叹息，颔首道：“是。”
“那为什么不公布真相？如果国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公布结果避免感染变异？”
林修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三米长的腕足尖端随之扬起，在他身周不自觉地挥舞着，在火光映衬下如同传说中的深海怪兽库拉肯。
这样的姿态顿时让卫风棠和秦瑜紧张起来，后者更是伸出手挡在卫风棠前面，手臂上隐隐有透明须状物从毛孔探出。
只有苏则安稳地坐在石头上，看着林修竹怒腕冲天的模样，默默想着——
果然，林修竹现在这个样子，坐石头可比坐椅子方便多了。
眼看秦瑜手臂上的须状物就快连接到一起了，苏则伸手拽住林修竹的一根腕足，随意一拉，差点把人直接拽个跟头。
“你干嘛！”林修竹怒目而视。
“别激动。”苏则没什么情绪地劝了一句，“国家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混乱。”
卫风棠松了口气，轻声对秦瑜说了声谢谢，等她放下手臂后，他才说道：“确实，而且在变异事件
发生初期，大多数案例都已死亡，除了现场有些血腥恐怖外，凭肉眼并不能确定死因。同时发生变异的概率极低，贸然公布真相除了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外，对调查真相没有任何帮助。”
说到这，卫风棠顿了顿，语气沉重地说：“最重要的是，我们以为还有时间。”
秦瑜低着头，看着篝火堆低声道：“根据收集到的信息分析，陨石雨结束前两周，落点附近变异事件发生的概率，哪怕算上可能遗漏的变异动植物也不足百万分之一。
“第三周这个数字稍有提升，但因不是所有接触过变异生物的人都会被污染，变异事件依然是个低概率事件，所以我们只做了最低限度的提示，宣传不要生食，并有限度地通知各地政府及防疫机构。
“第四周，变异事件依然保持着极低的发生率，同时我们发现无论生物如何变异，它们的行为模式依然有迹可寻，遵照着生物本能。如此一来，它们也就是外表诡异一点的生物，危险性不高……”
“呵呵，”林修竹冷笑道，“概率，你们科学家难道不知道概率这种东西，只要存在就有发生的可能？你们怎么能保证变异生物一直这么温和？低概率事件不会突然爆发？”
“是，你说得对，那你觉得该怎么做？禁止捕捞养殖？严禁自驾游？扑杀猫狗宠物？”秦瑜直视林修竹，句句直指要害，“因此引起的后果谁来承担？为了百万分之一的概率牺牲所有人的利益吗？”
“那我们这些百万分之一中招的人就活该是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秦瑜一下子泄了气，但语气依然坚定，“无论什么决定，都需要考虑各个方面，可事实却是，不管怎么考量也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个人。我只能说，在那个阶段，我们已经尽力了。”
“尽力？呵呵，你们尽力的结果，就是牺牲一小部分人，然后放任最坏的结果发生。你们可能不知道，你们所谓不到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已经污染了大部分人类，让他们变成了丧尸一样的怪物！”
“什么？！”
“你说什么？！”
秦瑜和卫风棠同时惊叫出声，满脸震惊。
林修竹嗤笑一声，冲苏则一抬下巴：“你们问他！”
顶着两位科学家的目光，苏则沉稳开口：“9号晚上有一部分人因不明原因发生变异，肌肉骨骼异常增殖，皮肤因此变薄，惧怕阳光，攻击性很强。”
卫风棠几乎立刻就抓住了关键点：“变异具有统一特征？”
苏则颔首：“是。”
“那就不是变异……”卫风棠喃喃道，“之前发现的案例，都是不同生物之间基因融合造成的……除非同时被同一物种的基因污染，不然每个变异个体都存在基因层面的不同……这是……突变！
“对…对！只有突变能解释这种大范围的、同一物种的统一变化！陨石含有某种会导致物种基因融合的物质，这本身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基因突变！那么在没有外因干扰的情况下，基因受其影响发生突变是极有可能的！”
卫风棠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维世界里，越说越激动，甚至站了起来围着篝火开始无意识地打转。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看向苏则，上下打量着他：“你……也发生了突变？”他曾听到林修竹说过，苏则也是变异人。
苏则眼都不眨地回答：“是。”
卫风棠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很快就决定不纠结于此，转而问道：“你刚才说有一部分人发生突变，那是不是还有一部分人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苏则眼中微露惊讶，给予了肯定：“是。”
听到这个答复，卫风棠再次陷入了沉思：“不对啊……如果是突变，为什么会有人没有任何变化？如果是基因污染还能
用没有接触污染源解释，但大面积的基因突变为什么会有选择的发生？决定是否突变的因素是什么？还是说这些人其实产生了其他变化？不行，我需要基因样本，需要实验仪器！”
卫风棠猛地转头看向秦瑜：“秦瑜，等天亮了我们就下山！”
秦瑜郑重点头，但很快她又面露难色，期待又有些忐忑地看向苏则。
苏则没有让她失望，当即开口：“我送你们。”
秦瑜松了口气，想了想，她又看向林修竹，表情十分严肃地说：“我们并没有放任最坏的结果发生，国家一直在做准备以应对最坏的结果，并拼尽全力想阻止它发生，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冒险进入长陵山？
“谁都不想事情变成这样，你因为自己的遭遇愤怒甚至怨恨，我能理解，我也不认为牺牲少数人利益的决定就一定正确。但不可否认的是，只有稳定的环境才能最大限度集中资源。而在当时，我们需要这样的环境为实验研究提供支援，去追寻真相并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说完，秦瑜微微转身背对苏则：“苏则，能麻烦你帮我把树枝都扯下来吗？”
没等苏则回答，卫风棠先急了：“胡闹！你不要命了？这些树枝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就是手和脚，你这是要把手脚生生扯断吗！”
“但是老师，这样不好穿衣服，”秦瑜顿了顿，小声说，“而且我怕吓到别人。”
卫风棠一愣，随即长长叹了口气，没再试图阻止。
苏则起身走到秦瑜身后，有些不解：“你不能控制它们吗？”
秦瑜苦笑：“可以，但只能控制生长方向和营养供给。我可以切断营养等它们干枯掉落，但至少要一周。”
苏则了然地点点头，等秦瑜咬住树枝做好准备后，他抬起手，用力一扯。
“唔——！”
因咬着树枝，秦瑜发出的尖叫声被禁锢在口腔里，只发出了略显沉闷的短促喉音。但林修竹却觉得，这声音仿若重锤般回荡在耳边，久久不散。
见秦瑜软倒在苏则怀中，林修竹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篝火，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