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Omega教授高冷人设崩了>第54章 他怀孩子很辛苦的

  图兰星。

  兰卡学院此时全面失控, 研究员与学生的身份彻底倒转,到处可见被撵得四处逃窜的研究员,某些异变程度极高的学生挥舞起新长出的大镰, 将研究员拦腰一切两断。

  图兰星常年被排在八大星系之外,联盟公民人手一枚的“伊甸园”芯片对他们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高端产品,如今恰好成为他们翻身的资本, 这些被忽视、被唾骂了多年的学生像忽然找到了宣泄口, 开启了一场针对这群联盟精英的围猎行动。

  鲜血迸溅,身首异处,到处都是残肢断骸,实验体磨牙吮血, 人与兽都陷入极致的狂欢。

  突然,实验体将挥舞的镰刀对准了同伴,快而准地削飞了身旁一名学生的头颅。

  那名学生尚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头颅便滚落在地, 大睁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实验体发出一声啸叫,急不可耐地趴到地上啃啮无头的尸体。

  一双皮鞋出现在他眼前。

  来者有一双笔直的小腿,从下往上看,细韧的腰肢被收进衬衫里, 腹部微微鼓起, 像一个小皮球, 裴时清那张冷淡禁欲的脸出现在它数百对复眼中。

  这是一名融合了螳螂基因的学生, 也是一位乖巧可爱的Omega,躺在地上的无头尸体是他谈了好几年的恋人。

  裴时清对他们印象格外深刻是因为他抓到过两人在学校后街的小树林下接吻,罚他们做过全校检讨, 头颅的主人却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将检讨念成了婚前承诺书。

  螳螂实验体已经失去了神智, 但本能让它后退, 以避开强大同类的蚕食。

  裴时清捡起地上的头颅,朝螳螂实验体递过去,头颅的五官写满了不可置信,几乎睁到扩裂的瞳孔似乎在质问他为什么。

  实见裴时清没反应,验体偏头看了一眼头颅,将忐忑又疑惑的目光投向面前的高阶同类。

  裴时清缓缓启唇:“今天是6月6日,兰卡学院一年一届的毕业日。”

  实验体不明所以,埋头继续啃食同伴。

  裴时清冷而清的声音传来,几无波动,他在复述那天Alpha学生站在台上的检讨:“日久见人心,我对你的喜欢很多很多……舒予,等毕业日那天我们就去领证吧!”

  螳螂实验体无动于衷,咀嚼血肉的嘎吱声越来越响。

  裴时清笑了一声,似乎在这个变异体身上看到了那荒渺无序的命运。

  他抬起指尖,无数精神丝自他指尖伸出,瞬间穿透这些变异种的大脑中枢,杀戮瞬间终止,哀嚎转化成惊愕,血肉横飞的广场宛如被按下暂停键,实验体缓缓倒下。

  良久,人群中忽然爆发出第一声恸哭。

  那人连滚带爬地接住变异种倒下的尸体,泪流满面。

  死去的是他们曾经的同学、朋友、老师、爱人,在这个人人憎恨嫌恶的星球上,他们抱团取暖,他们互相鼓励,立志要走出垃圾星,出人头地给那些所谓高等公民看。

  而现在,他们死在了这里。

  以一种不堪的形态。

  螳螂实验体就倒在无头尸体的旁边,它被贯穿了头颅,在死亡的最后一刻,它抬起前肢,割开自己已经几遍的口器,从里面勾出一个银圈来。

  那是一枚被藏在口袋里的戒指。

  笼罩图兰星多年的阴云忽然在那一刻散开,阳光刺破云层洒在广场上,照亮一地血肉。

  裴时清穿行在满地残肢断臂中,耳边充斥着悲痛欲绝的哀鸣,他的表情仍是淡漠的,眼尾却微微下垂,将视线挪至别处。

  突然,身后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啸叫。

  舒予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前肢刺进自己的胸口,生生剜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来。那颗心脏鲜活跳动,是他身上唯一还没有产生变异的东西。

  他忍着剧痛将心脏捧到无头尸体旁边,数百对复眼缓缓阖上。

  裴时清回头,正好看到他顺眼角而下的一滴血泪。

  *

  奎岭星。

  顾星野关闭终端,并切断了与总部的通讯通道。

  神秘信息在紧急给他发了警示后,当天晚上又给他发了一份关于此次全人类集体智障的详细说明。

  顾星野粗略翻了一下,心里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他把白星叫来,指着上面的信息直截了当地问:“给我发信息的是谁?”

  白星踌躇:“……方叔叔,也有可能是仇部长,有很多人。”

  “很多人。”顾星野齿间碾磨着这两个字,突然笑了一声,不明所以说了一句:“原来他们都记得。”

  白星却听懂了。

  他强忍着眼底涌起的热意,重重点了点头:“嗯!”

  顾星野的笑容扩大了些,他揽住白星的肩膀带到自己身边,好哥们儿似的拍了拍:“怎么不告诉我是怕我记仇?”

  白星连忙摇头,支吾了半天,才丧气地垂下头:“你爱憎分明,和裴教授又是恋人关系,裴教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没脸,也不敢面对你们。”

  顾星野“嗤”一声:“的确没脸。”

  白星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最终颓然地垂下头。

  裴时清这数十年非人般的经历不可抹消,换成其他人早就死了或疯了,所以裴时清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他们都没有资格指责他。

  没有人会比他做得更好。

  顾星野显然明白他的欲言又止,并未追问,而是将终端往手上一扣:“走!管它怎么乱,打完仗咱们就回去!”

  对付一个本来智商就不高的种族,降智buff对底层虫兵来说影响并不大,很快它们舍弃了高科技产品,依靠数量朝指挥中心进军。

  从高处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从地平线延伸而来,按照速度计算三天后即可到达指挥中心。

  反观奎岭军这边,依赖高科技的程度太深,导致绝大部分的士兵都无法赤手空拳上战场。如果原地等待这一波升级变异了的虫族大军压过来,奎岭星必败无疑。

  现在只有暂时放弃奎岭星,深入虫星内部将王虫杀死,群虫失去首领的控制就会变得没有目标,到时一网打尽即可。

  在与虫族对抗的两千多年里,人类就是靠这个方法一次次将虫族驱逐出境的。

  顾星野决定冒险一试。

  他强行唤醒顾淮,让他带着奎岭军前往图兰星避难。图兰星作为被排斥在八大星系外的“垃圾星”,其落后程度和可利用程度差到令人发指,连虫族都不愿意踏上他们的土地。

  失去“伊甸园”芯片后,整个人类联盟军纯靠记忆能记得完整星图并能将军舰开出去的只有这父子二人。

  顾淮对此极为不满:“要去也该是我去,你带着他们撤退。”

  顾星野目光扫过他腹部的伤口,因为脱离了细胞修复液,感染的速度肉眼可见在变快。

  顾淮低头看了一眼,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语气重了许多:“我是你老子,遇到事躲了让儿子顶算什么?就算是死,也该是我死在你前面。”

  顾星野第一次没有顶撞他爹,这个讨债鬼用一种平和的、坚定的眼神看向顾淮,一字一顿地说:“争着送死不算什么英雄,我要的是我们都活着,回去见想见的人。”

  顾淮哑然失语。

  从记事起他就接受正统的军人教育,为人类联盟战死是作为战士至高无上的荣耀。

  舍小家,为大家。他身后站的是140亿人类公民。因此,老元首要把二次分化成Omega的林青屿嫁给他时他没有感觉,得知林青屿怀孕时他在边远星打仗,忙得只给在孕期的他回过一封信,上面是公式化的四个字:“注意身体。”

  以至林青屿把刚满月的顾星野往他军营里一扔,提出离婚时他都不明所以:他在边远星保家卫国,不也是为了保护家人,作为妻子的林青屿不仅不理解他,还要和他闹离婚?

  这婚离得干脆利落,速度之快让林青屿愣了半天。

  林青屿接过他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抬起眼神看了他一眼。

  直到现在那个场景都时常在顾淮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顾淮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就像挂在树梢上的最后一片树叶,在秋风的席卷下终究不甘地离开了枝头。

  ……

  他颓然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被抽光了,脸上现出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顾星野不再多言,军靴踏地的声音逐渐远去,只留下一句话:“如果这次不成功……死之前我会把腺体剜下,请托人带给阿裴,他怀孩子很辛苦的。”

  *

  一刻钟后,一艘隐身状态的军舰从奎岭星出发,中途放下一艘小型战斗机后朝着图兰星的方向飞去。

  航行没有多久,小型战斗机就碰到了一艘庞大军舰,上面刻印着虫族的图腾,这个大家伙停在原地不动,大约是中途遇到芯片自毁,暂时找不到驾驶员被迫中停在这里。

  “准备潜入。”

  顾星野发布命令。这次他只带了五人小组,选的都是战斗本能较强,对芯片依赖没那么深的优秀军人。

  “收到。”

  钟霖驾驶着战斗机悄无声息靠近这个庞然大物,伸出一根勾爪似的东西勾住排气口,“锵”一声轻响,战斗机伸出接驳口,可以随对象形状改变的记忆金属完美契合了接口,迅速营造出一个人类可以生存的小空间。

  钟霖率先走出去,打手势示意队友跟上,顾星野走在最后。

  通道内很宽敞,现在不是通风时间,因此里面很安静,走了大约十分钟,钟霖停在一个巨大的通风扇前。

  这座通风扇目前是静止的。扇叶与扇叶之间留的空隙极小,人类的体型不可能钻过去。

  顾星野走上前,五指张开伸长,手背及指背表面覆上一层黑色鳞状物质,他用这只变异了的手抓住扇叶猛地一掰。坚固的扇叶在他爪下犹如橡皮泥般被掰弯,露出一个可供人通行的空间。

  钟霖收起脸上震惊的表情,带队友连忙跟上。

  舰体内部依旧静悄悄的,穿过长长的通道,他们才碰到虫族的士兵。

  虫族因为体型不一,没有统一的制服,它们除了用眼睛,还会依靠身上的气味辨认对方是否为同类,人类的伪装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

  顾星野打了个“解散”的手势,五人小组无声散开,各自潜入其他方向。他则摸到一个正在进食的叶蜂身后,割开了它的喉管。

  叶蜂的血腥而甜,类似蜂蜜的味道。

  顾星野忍着恶心喝下去,渐渐地,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背后的翅翼生出,却不是他原本的龙翼,而是带着透明膜,类似蜻蜓的构造。

  他的体味变成和叶蜂一样的味道。

  人类融合虫族基因的同时,虫族也在融合人类的基因。它们正处于高度变异进化期,出现了很多以往没有的种类,比如顾星野伪装成的这只叶蜂就有高度类人的四肢,因此顾星野走在军舰内部,态度之坦然如同穿行在自己老家。

  根据虫军对叶蜂的态度来看,这只叶蜂的等级还不低。

  “王在哪里?”他抓住一只大眼虫问。

  大眼虫伸出触须指了指军舰最尽头,它是最低级的搬运工,没有进化出几分神智,因此没能发现对方话语里的漏洞。

  这一块是休息区,走廊两侧都是休息室,最尽头的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休息室里没人。准确地说,是没有人形生物。

  有的是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巨大球体。它有一层类似金属的外壳,壳上顶着一些尖锐的、凸起的刺状物,从球体下方伸出长短不一的甲肢,约莫七八根,静静地垂在空中,仿佛是个死物。

  顾星野绕到它的另一面,猝不及防和一只巨大的眼珠对上。

  那眼珠呈墨绿色,粘稠得仿佛能淌下汁水,嵌在裂开的甲壳中间,看到顾星野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一股神经电流涌进他的大脑,不知是不是喝了叶蜂血的原因,顾星野竟然“听”懂了。

  王虫发布的命令是:“找到驾驶员,尽快到达中央星。”

  顾星野发现这个命令是直接下达到脑神经中枢的,要不是他这个假冒货,恐怕现在已经抬腿去执行命令了。

  但现在他只是开口:“报告王,抓到几个入潜的人类,可以为我们驾驶军舰。”

  早在得知王虫所在地时,他便通知五人小队往这边集合,根据定位信息现在都在门外藏着呢。

  王虫催促道:“那就快点。”

  它甚至都不关心这些人类的目的,只想快速到达中央星。

  中央星有什么东西让它这么迫不及待?

  顾星野掩去眼底的思考,返回门外将剩余四人“揪”出来,成功给他们在军舰上混了个“合法”身份:战俘。

  停留数日的军舰再次启动,向着中央星的方向而去。

  ……

  图兰星,万丈阳光倾泻而下,所有人抬头看向天边,这才发现不是图兰星终于拨云见日,而是有军舰登陆,所谓的“阳光”只是粒子光束发射炮对准他们发出的瞄准光。

  裴时清被那光晃了一下眼,隐约看到军舰上刻着联盟军的徽印。

  随着军舰逐渐靠近,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那飞鸟荆棘的标志。他们的反应却不像其他八大星系的公民,无数张漠然的人脸仰头对着上空的庞然大物,他们眼神空洞,表情麻木,似乎来的不是同胞,而是另一个种族的入侵者。

  大痛大悲之下,他们已无心力再反抗。

  警示灯扫过每一个人,其中一些人身上亮起了红点,那都是一些被迫注射过基因药剂的,但症状极其轻微的人。

  他们绝大部分都是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还保持着神智,甚至保留了人类的外形,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

  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命运般的结局,那些教授们闭上眼,准备接受来自同类的裁决。

  突然,一声暴喝穿过人群,直冲云霄。

  “凭什么!”那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学生,他性格内向,平时沉默寡言,这一声却异常响亮愤怒:“我们图兰星人天生地养,联盟把我们像垃圾一样抛弃,从未享受过联盟照顾,如今有什么资格处决我们?”

  他站在其中一名教授的面前,用身体挡住他,抬起手中的□□,枪口朝向军舰,如同挡在巨车面前的弱小螳螂。

  “如果没有人愿意保护我们,那就拿起手中的武器,垃圾人也有资格活在阳光下!”

  他的话激起了同伴的愤慨,他们各自举起手中落后的武器,对准如同压在头顶的庞大军舰。

  驾驶室的舷窗打开,顾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

  “兰卡学院的同学及教职员工们,你们好!我是顾淮。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和你们见面。但感染了虫族基因的人类畸变是不可逆的,即便现在他们仍然保持神智,但随着虫族基因进一步侵略他们体内的原始基因,最终都会异变,在不久的将来导致今天的惨剧再次重演……我比你们更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所以,请忍住你们的不舍和悲痛,我可以给你们三分钟的时间告别。”

  学生们给他的回应是齐刷刷将武器对准了打开的舷窗口。

  顾淮满脸不解,他捂着腹部一点点缓慢侵蚀他的伤口,尽量发出镇定的语气:“基因融合过程不可逆,我劝你们不要抱无谓的幻想。你们想看到全人类在你们的犹豫不决下就此覆灭吗?”

  这是他从军多年来第一次在执行任务时费这么多口舌来说服别人,顾淮说得口干舌燥,心底的火一股一股往外烧,要不是临走前顾星野的话一直在他心底盘旋不去,现在的他早已按下发射键了。

  他远远没想到,天高地远无人记得起的图兰星居然是最早沦陷的。而整个中央星竟然毫无察觉,或者说……察觉了也不在意。

  顾淮第一次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怀疑。

  或许,联盟政府真的太腐朽了,需要新的力量代替它。

  底下学生端着枪的手在抖,他们睁大眼睛,露出一副悲怆的神情,有人在哽咽,有人在痛骂,有人缓缓垂下手中的武器……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那名戴眼镜的学生激动地推搡着同伴,朝他们身后的人一一指过去:“你们看看他们都是谁?钟教授、叶主席、喻教授……如果不是他们,现在被当成变异种瞄准的你以为会是谁?”

  一名学生被他推倒在地,骤然捂脸痛哭流涕:“你让我怎么办?我死了不打紧,我父母呢,我弟弟呢,他们也都要死啊!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眼镜学生霎时噎住,他是个孤儿,被邻居老奶奶收养长大,临走前奶奶笑着拍拍他的脸颊,说:“等你学好知识风风光光地回来,我就享孙子的福啰!”

  他募然退后几步,目光掠过满地疮痍,人类自诩为万物灵长,高傲地不肯低头看一看脚下的蝼蚁,却不知在命运面前,人类连蝼蚁都算不上,只能充作尘埃被裹挟着卷进时间的洪流。

  钟教授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教的历史学,上课乏味又枯燥,尾音拖得又长又臭,学生最不爱上的就是他的课,私下起了个外号叫“助眠机器人”,三不五时就要背后说他的坏话。

  他年纪已经很大了,此时蹒跚着走到那捂脸痛哭的学生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别哭了。人类的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类似的选择其实我们的先祖早就给出过答案。我们老了,能为你们年轻人尽最后一分余热也很好。”

  说着他弯下腰,颤颤巍巍捡起一根掉落的骨刺。

  其他教授也各自捡起地上的武器,对准了自己,他们面带微笑,从容地注视着这群曾经让他们头疼的学生,露出欣慰的笑容。

  “少年人要有少年人的使命,留着你们的力量去改写规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