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无名之境>第八十八章 鲸落(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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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庭胸口其实很冷,衣服沾了雨水,冰凉凉的,顾长愿却像是被烫伤了,脸发烫耳朵也烫,双手更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边庭身上沾着泥土味,夹杂着淡淡青草香,让人心痒,屋外忽地起了动静,三五个士兵匆匆跑过,直升机似乎要起飞了,风声橐橐。边庭贴近顾长愿,揽紧他。

  顾长愿感觉到边庭手上的力道,笑了笑,仰起脸,贴着边庭的下颌:“好啦,快去吧,注意安全。”

  “嗯。”边庭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顾长愿看着边庭朝外跑去,心里一空,恍惚地笑了下,后悔没深吸一口他脖颈的味道,站了半刻,一回头,就见舒砚撑着脑袋望着他。

  草!!

  顾长愿暗骂了声:“想吓死人啊?”

  “我才吓死了好么?一睁眼你俩抱一起了,要不是我够淡定,我就叫了。”

  “又没抱你,鬼叫什么。”

  舒砚啧了声,心想你要是唠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我上次就想问了,你俩不是上岛才认识的吗?什么时候好上的?”

  “……”

  “按说大家在这岛上,都同进同出、一块儿吃一块儿住,你俩怎么就暗度陈仓了?”

  “……”什么暗度陈仓……

  顾长愿觑了舒砚一眼,揉了揉发烫的脸颊,又觉得这动作傻里傻气的,又把舒砚暗骂了一通。

  舒砚?着眼睛笑:“哎,你发烧那次我就看出来了,边队那双眼睛啊……就没看过别人,”他眯起眼,“那GCDC怎么办?还去么?”

  顾长愿眉头一跳,心里的燥热霎时烟消云散了,比淋冷水还快。

  “你能别跟居委会大妈一样吗?”

  “行,行,我错了,”舒砚求饶,消停了三秒,又按捺不住八卦,“你俩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

  “……”

  顾长愿真想一被子捂死他。

  “睡你的觉吧,就你有嘴。”

  “我这还不是被你俩吓清醒了。”舒砚嘟哝,还想问个究竟,忽见顾长愿坐在床边,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他连唤了三声‘老大?’,顾长愿都没反应。

  顾长愿倒不是走神,只是在想舒砚的问题。

  他和边庭什么时候好上的?印象中是照顾岐舟的时候,边庭开了口,在那之前他只当边庭是个孩子,之后才意识到边庭是个男人,慢慢的,两人有了一种秘而不宣的亲密感,牵手、拥抱都有过,但什么时候起,他在边庭面前越来越频繁地手足无措、浑身发烫?什么时候起,边庭走后他心头会空落落了?

  这是好上了吗?

  不是说好等岐舟的事情了结后吗?

  被舒砚一说,顾长愿忽地发现,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什么等岐舟的事情过去了,像一道虚设的槛。

  心动起来,不讲道理。

  咯嚓一声,浴室门开了,打断了顾长愿的思绪,岐羽怯怯探出脑袋,他赶紧起身,把岐羽带到床边。

  岐羽湿哒哒的,顾长愿掖紧被子,又找来吹风机,在手心试了试温度:“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岐羽摇头,她眼睛还肿着,但没了哭兮兮的可怜模样,紧抿着嘴,一脸倔强。顾长愿反倒放下心来,这才是岐羽平时的样子。他吹着她的头发,岐羽的头发很糙,又细又硬,发尾打了结,缠成疙瘩,顾长愿用梳齿慢慢挑开,岐羽吃痛,蚊子一般嗯了声。

  “疼?”

  岐羽咬着唇,摇了摇头。

  倔强的小丫头。顾长愿心疼,减轻了力道,小心梳着,岐羽的背绷得紧紧的,像一只落水的猫,顾长愿梳完,宠溺地揉了揉她脑袋:“好啦,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岐羽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

  顾长愿怜惜极了,温柔道:“睡一会儿吧。”

  岐羽点点头,钻进被窝。

  屋里渐渐静了,舒砚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房间空荡荡的,顾长愿倚在床尾,眼皮耷拉,只觉得疲惫不堪,没由来地想念起边庭的怀抱,屋外不时传来直升机的起降声,不知道婳娘找到了没。

  过了许久,顾长愿醒来的时候,天色都暗了,舒砚打了饭菜,清炒豌豆尖、蒸肉丸子、炖鸡蛋和鲫鱼豆腐汤,都是清淡菜。岐羽端端正正坐在床头,盯着一桌子饭菜。顾长愿擦了嘴上的哈喇子,也凑到桌前,忽听一阵脚步声,士兵们回来了。

  “怎么样?”顾长愿等到边庭回来,急忙问。

  “你怎么站在门口?站多久了?冷不冷?”

  “不冷,我刚出来,”顾长愿问:“找着了吗?”

  边庭侧过脸,看了看屋里,顾长愿转身,偷瞄了一眼岐羽,带上门走到屋外。

  边庭垂下眼,找是找到了,但没找全……悬崖下是密林,枝节交错,高瞻带人搜了方圆三四里,最后只找到了半截胳膊、被树枝戳穿的右脚和一些带血的碎肉,其他的不知道是挂在树上,还是沾在崖壁上,拼都拼不完整,年轻的士兵当场就吐了,就连边庭都胃酸翻滚,直泛恶心,最后还是高瞻下令就地埋了,才勉强收了工。顾长愿听完,心如坠冰窖,又见边庭一脸疲惫,愁云笼罩,顾长愿很少见到这么沮丧的边庭,他总是坚无不催,让顾长愿常常忘了他不过21岁。

  他擦了擦边庭脸上的灰:“辛苦了。”

  边庭怔了怔,顺势把顾长愿搂住了,脸埋进他肩膀,像一个撒娇的大孩子。

  “没事了,”顾长愿安抚着边庭的背:“吃过了吗?进屋坐会儿?”

  边庭没胃口,但还是跟着顾长愿进了屋,看见瘦巴巴的岐羽,心一揪,愧疚极了,转过脸不敢看她。

  顾长愿盛了一碗鱼汤:“先喝点汤?”

  边庭嗯了声,接过碗。

  舒砚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人,边庭皮肤黑,大眉大眼,以前觉得这小子不爱说话,木头木脑,但看久了就觉得有内蕴,更别提他一米九的个头,特种兵出身,阳刚气刻都在骨子里面,真是怎么看怎么帅。

  “我从进研究所就跟着老大了,还没……”舒砚搛了一筷子青菜,本来想说还没见过老大给谁盛汤,又怕顾长愿睨他,改口道,“还没报答过老大的恩情。”

  顾长愿一头雾水,不知道舒砚在说什么。

  舒砚扒了两口饭,一抹嘴:“我是说今晚咱俩换个班,我去实验室,你俩好好休息。”他收拾了碗筷,又冲岐羽说,“小丫头,你要是晚上还睡这儿,就把床还给你顾叔叔,睡我的。”

  岐羽听完,竟乖乖地下了床坐到了舒砚那头。舒砚一看这小丫头乖巧得紧,满心欢喜,揉了揉她脑袋:“真乖。”

  “我吃完了,先走了,”舒砚凑到顾长愿耳边,“屋里还有小朋友,你俩别乱来……”

  “……”顾长愿眉头青筋直跳。

  草!

  边庭端着汤碗:“他怎么了?”

  “没什么,别理他,”顾长愿朝外觑了一眼,舒砚居然真的走了,“还吃吗?”

  边庭摇头,他没胃口,婳娘的碎尸烂肉总在眼前挥散不去,顾长愿也不勉强,只劝他多喝点汤。岐羽吃完,又钻进被窝。顾长愿收拾了一桌子残羹,又把岐羽的脏衣服洗了,晾在床头吹干,忙了半天才见边庭还坐着,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怎么了?”

  边庭摩挲着裤腿:“我好像明白舒砚的意思了。”

  “什么?”

  他瞟了眼舒砚的床,岐羽正睡得沉。

  “他晚上不回来。”

  顾长愿:“……”

  边庭手一指,笃笃定定地说:“那我要睡那儿。”

  顾长愿的床。

  顾长愿呼吸陡地乱了,悸动的感觉又涌上来。

  边庭:“你和他说了吗?”

  “说什么?”

  “说我喜欢你。”

  顾长愿脸一红:“是他看见了,白天的时候。”

  “哦,”那就是没说了,边庭撇嘴,“那我可以睡这儿吗?”

  顾长愿:“……”

  边庭不是没睡过他的床,但睡着了在他床上躺了一晚,和清醒着说要躺一张床还是不一样,前一个还能说是顺势,后一个就是明火执仗、昭然若揭了。边庭说这话时,听上去小心翼翼的,可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固执,近乎霸道,顾长愿一颗心扑棱扑棱乱跳,都不敢去看边庭的眼睛,怕眼神还没对上,自己就烧着了,他擦了擦手,装得很淡定,嘟哝了一句‘行啊’,尾音却变了调,翘到天上去了。

  边庭笑了下,站起身,径直走进浴室。

  房间里霎时多了水声,哗啦啦的,凌乱极了,顾长愿心里也哗啦啦的,止不住往淫.糜的事情上想,按说屋里还有个小丫头,他俩应该不会做什么,可边庭年轻,血气方刚,他就更别提了,现在满脑子都是边庭脖颈间的青草香和舒砚那句好上了。

  “草你个舒砚。”顾长愿暗暗骂了一句,觉得自己像是老树逢春,心里头开了新枝,脸上还非得挂张老树皮,别扭极了。

  半晌,浴室门开了,边庭裹着浴巾走出来,边庭个子高,浴巾只勉强遮了到胸口,水珠沿着腰腹滑到腿间,爬出细长的湿痕,顾长愿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你去洗吗?”边庭擦着头发,浴巾被撩起,又露出一小块肌肤。

  顾长愿咽了口口水,连忙在衣柜找着换洗的衣服,翻了条干净内裤,觉得黑色太闷骚想换成灰的,又嫌灰色的太旧,正思忖着,忽然觉得背上火辣辣的,好像边庭正直直看着他,视线滚烫,他脸一热,随便抓了一条就钻进浴室。

  浴室漫着水汽,大概是清理过了,毛巾叠得整齐,洗脸池上有一把新牙刷,斜插在玻璃杯里,杯前摆着牙膏,盖旋紧了,顾长愿心忽然就静了,这个男人像山间明月,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让人心安。他旋开花洒,让热水淋上他的脸,想着,好上了就好上了。

  顾长愿洗完,边庭正倚在床头看他,眼睛清亮,顾长愿第一次见边庭就记住这双眼睛了,天山共色,风烟俱净的眼睛。

  “洗这么久。”边庭往后挪了挪,睡到墙边。

  “嗯,太累了。”顾长愿躺下,才发现床单被焐热了,是边庭替他暖了床吗?他心头一暖。

  边庭掖了掖被角,跟着躺下,手环在顾长愿胸口:“那早点睡。”

  顾长愿嗯了声,他背对着边庭,只觉得后背滚烫,边庭胸口均匀地起伏着,心无欲.念的样子,他想转过身闻闻他胸口的泥土香,又不敢乱动,怕扰了他。边庭声音慵懒,显然累坏了,从清晨上山到晚上找寻婳娘,他就没好好休息。顾长愿忽地笑了一下,也许边庭没那么多淫.糜心思,只是想两人拥着睡一晚,反倒是自己心辕意马,像欲求不满,他闭上眼,枕着边庭的呼吸入睡。

  半晌,睡意袭来,顾长愿迷迷糊糊,快要睡着——

  “感觉会上瘾。”边庭忽然开口。

  “什么上瘾?”顾长愿含混问。

  边庭双手环过顾长愿腰间,手臂交叠着,轻轻拨着他的手指。

  “和你睡一张床,会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