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冷静的山歌在山谷之中回荡,就像是荡平了一切污秽与邪祟。

  之前隐藏不见的飞鸟突然从林中被惊飞而起,一片白色的鸟腾飞振翅,从山谷之中飞向了高空。整个山谷因为这一下总算像是活了起来,不再是死气沉沉的了。

  站在山顶之上的一位少女看着这一幕,伸手摸了一下身边的一头大白鹿。

  那鹿舔了舔她的手心,很是与她亲昵。

  一阵罡风吹过,少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头顶叮当的银发饰,摸到一处发饰却指尖摸空的时候愣了一下,当她意识到少了两枚发簪以后,脸上表情变了一下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笑了笑:“算了,两枚发簪而已,我还有很多。就当送他了吧。”

  龙苗苗摸了摸鹿的大角:“你去接他们吧。”

  鹿顺从地低下头,缓慢地走下了山坡。

  ……

  山歌的确可以驱逐鬼婴,之前龙苗苗绕着寨子唱歌,把吊脚楼里盘旋的小鬼驱走了。此时海兰歌唱完,那些小鬼也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缓缓退去了。

  海兰歌看着脚底下退去不见的鬼婴,没有松懈下心。他一动也不动地在树上等了许久,直到确定底下没有鬼蛊童以后才决定下去看看。

  忽然他感觉背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敏锐地低头一看,一个镭射红点出现在了他的锁骨上。

  这个是狙击瞄准红外,有谁打算杀他?

  海兰歌下意识想要避开躲闪,可是那个红点稳得实在出奇,连抖都没抖一下,红点就好像长在他锁骨上的一颗朱砂痣。

  海兰歌一下子有所察觉,整个身体不动了,选择在树上安静呆着。一秒以后,躲在暗处的那个狙击手终于开枪了,一发狙击子弹从一百多米外射出,准确击中了一只不知何时从树冠拉丝垂下正准备叮咬海兰歌后颈的黑红色蜘蛛。

  那蜘蛛只有成人的一个指节大小,可是毒性极为强烈,只需要针尖一点大的毒液就可以毒死十头大象。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落下来的,仅仅差了不到一乍的距离就要碰到海兰歌。

  池小雏在远处命中了目标杀死了那只小蜘蛛,这才松开扳机,视线从瞄准倍镜中移开,脱力般长松了一口气。他全身大汗,打比赛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因为一旦失手了后果不堪设想。

  海兰歌回头看了那只被打碎的蜘蛛落下树去,面不改色心里了然了对方是谁,接着就见到那个红色的镭射光点在他胸口开始移动,缓缓绕着画了一颗爱心。

  海兰歌:“……”

  居然还有心情皮,他手开始发痒了。

  五分钟后池小雏手里拿着狙击枪,耳朵上带着耳麦出现了。他满脸的表情都是劫后余生。海兰歌当然知道是他,这世上能做到上百米外一枪打中蜘蛛的人寥寥无几,至少在国内一双手都能数过来。

  人走得近了,海兰歌才发现池小雏眼睛都有点红,不是哭的,而是急的。想必来找他的路上应该是慌成了一条狗。

  池小雏望着他落地以后,鼻子皱了皱,小声嗡嗡道:“下次不许这样独自引开所有危险跑掉了,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海兰歌有点惊讶,随即心里软了些,心想他还没见过这家伙生气起来是什么样子。他在脑子里脑补他妹妹哲哲养的那只布偶猫,在主人被欺骗没吃到心仪的罐头后不停嗷叫敲饭盆的样子,轻哼了一声嘲讽道:“我可不想有下次。”

  池小雏沉默一秒,竟也重重点头:“是我乌鸦嘴。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海兰歌看着他片刻,有点愣住,头一次内心浮现出来一些后怕和愧疚的情绪。明明他在选择独自引鬼跑掉的时候都没想这么多。他过于高傲,不肯承认自己的心动,只能别开眼问了个别的问题:“你枪哪来的?”

  池小雏实话实说:“路上捡的。好像是NPC他们的。”

  他说是捡的那就一定是捡的,不可能是偷的摸的拐的骗的。和某人很不一样。

  海兰歌难得夸了他一句:“运气不错。”

  池小雏熟练地把枪拿在手中,问:“我们现在等龙苗苗导游来接我们么?”

  海兰歌平淡地说:“我们不等她,直接去一个地方。不用再等四天三夜旅行结束,这破大山我呆够了。”

  他这么说,就是知道该如何破局了。

  忽然,两人对面的树林一阵动静,竟然是走出了一只大角鹿。那鹿似有灵性,在看到两人以后前足弯曲跪倒在地,对他们低下了带有大角的头。

  池小雏愣了,说:“它好像是在叫我们乘上它。它好像想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

  海兰歌没有拒绝:“走吧。”

  那鹿非常强壮,带起两个男人居然也不怎么吃力。它就像是认识路一般,在山间快速跳跃奔走,绕开许多难走的石子路和枯木林,熟练地避开藤蔓和古树,带着海兰歌和池小雏跑出山谷,又奔赴向一个地方。

  他们的终点,居然是之前到过的萤火虫山洞。

  鹿放下他们就走了,池小雏看着黑黢黢的山洞口,问:“我们要进去么?”

  “先不进去。”海兰歌看着他。“有件事想要你去做,你能做到么?”

  池小雏一怔,随即目光仰视间笃定道:“你说得出,我做得到。”

  海兰歌指着山洞内说:“我要你站在这里,在不进去山洞且看不见的情况下,用你手中的狙击枪在山洞顶上开一圈孔。直径大概五米,你要保证每一个孔之间的间距都是一样的,做得到么?”

  池小雏看着他半晌,接着说:“如果我做到了,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海兰歌:“什么?”

  池小雏:“告诉我你的生日。”

  海兰歌脸上立刻出现一些抗拒的情绪,他移开一些视线:“你做到再说吧。”

  听他这么讲,池小雏立刻信手拈来一般轻松拎起手里的狙击□□,站在那里调整了一下角度,整个人一下子不动了,连最细微的颤抖都没有。他像是觉得这个距离下的瞄准镜很碍事,抬手把它拆了随手丢掉,一双很浅的琥珀色眼中瞳孔盯着黑暗的洞穴内缓缓放大,在呼吸和心率到达一个频率以后突然扣下扳机开枪了。

  他每开一枪,就会闭上眼睛熟悉一下枪感,接着又稳定至极地在预设的位置开下一枪。

  直径五米的圆,他加上换弹夹共开了二十四枪,在洞内的顶上如时钟表盘一般每隔半小时的方位就准确落下一个枪眼。最后竟然打出了一个以洞眼为界限的圆环。

  海兰歌看着他,心想神乎其技也就是形容池小雏的这□□法了。

  池小雏呼了一口气,让自己从状态中平定下来,他花了两秒平息下自己明镜止水的状态,之后却不依不饶地没忘记之前的约定,他贴着海兰歌热切地问:“所以你生日是几月几号啊,你有身份证吗,给我看看?”

  “我不过公历生日,身份证上的那个是假的。”海兰歌沉默片刻,告诉了他,“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天应该是正月十五。”

  池小雏:“上元节么!”

  海兰歌缓缓说:“嗯。”

  “难怪我奶奶说过,冬天出生的孩子漂亮。真是个好日子,以后每个上元节对我来说都别具意义了。”池小雏笑着说,突然间笑容僵在脸上,“可我出去时候就会忘了,怎么办?”

  海兰歌冷淡极了:“忘了就忘了。”

  池小雏:“不行,你出去以后得再告诉我一次!”

  海兰歌:“呵。”

  池小雏:“不许呵。”

  海兰歌冷漠:“哼。”

  池小雏仰头抓着他衣角不服气:“不许哼!”

  海兰歌懒得理他,提鸡崽儿似得提开他,直接按开手机手电筒照明,用衣服遮住口鼻进入了萤火虫洞内。

  洞内的场景和海兰歌设想的差不多。

  由于之前射击产生的剧烈声响,洞内的萤火蠕虫都受到刺激掉了下来。此时洞里密密麻麻摔了一片毒虫,厚厚一层和鼻涕似得。射击产生的枪眼在洞顶形成了一圈花洒样的漏洞,正在从自上而下源源不断地流淌浓稠的黑色液体。

  那黑色的液体像是沥青一样,落入了洞内的地下河,把那条河都给染黑了。

  池小雏捂着口鼻去看那黑色的液体:“这是什么?”

  海兰歌:“离远一点,要命的。”

  按照海兰歌的猜想,从这短短几天支离破碎的线索之中拼凑出故事的原貌,他断定这个深山苗寨里应该祭祀着一个东西,就暂且称它为“蛊神”。

  蛊神并不是真的神,更贴近于巫贤或者巫医一类的角色。他善于使用各种蛊毒,会把毒虫毒草分发给村民以治疗各种疾病,长期以来他的名声越来越高。

  这位“蛊神”在任期间并不满足于培养普通的蛊毒,想出了一种极为残忍的剧毒蛊。

  为了练成这种万毒之蛊,他用了无数婴儿孩童用以练蛊,将他们拖入山谷这个容器中强行喂食各种剧毒的毒药毒虫,再将死去的尸体泡入毒池中,把那些未满月的婴童们练成了专门以毒物为食物的鬼蛊童。

  残忍的“蛊神”练成万毒之蛊以后大功告成,变得可以驱使世间一切毒物,甚至能把这山间任何他想要变的东西变成毒。最后他临死之前把自己的尸体练成了满是蛊毒的载体,把自己和鬼蛊童的尸体埋进了深山之中。

  池小雏和他站在山洞边上,贴着角落站着,听着海兰歌三言两语简要描述了一下这个世界的规则故事,问:“那为什么我们一来就出事了?”

  海兰歌冷笑一声:“当然是那些雇佣兵干的好事。”

  那群雇佣兵到的第一天下午就来了山里借着旅游的名义到处乱挖乱看,试图找到“蛊神”。他们那天下午在山间探索完每个人回来的时候每个人的背包里都是鼓鼓攘攘的,装的其实全是挖出来的鬼蛊童们的头盖骨。海兰歌老早就怀疑这一关为什么要出现混入闯关者中一起闯关的NPC,原来他们的存在就是来坏事和索命的。

  被挖坟惊扰了的“蛊神”那天以后就从深山沉眠之中苏醒了,毒性开始四处渗透,催醒了那些鬼童们到处乱爬。

  海兰歌:“还记得,你问龙苗苗为什么带我们到山洞里害我们时,她是怎么回复你的?”

  池小雏捂着半张脸,他脸本来就小,这么一捂就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她说,她没有要害我们,这个山洞里的萤火虫本来是无毒的……”

  说完以后,他自己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原本是无毒的,可现在却有毒了。”海兰歌看着山洞顶上,“假如她没骗我们,这些萤火虫全都爱爬在洞顶之上,定是吸收了顶上的剧毒之物才变化成毒虫的。所以我推测,‘蛊神’的真身,应该就埋藏在这个山洞的洞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