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佛修有感而孕后选择>第37章 

  云雾滔滔,仙气飘飘。

  这一处山脉中殿宇环绕,气势磅礴。又有灵兽进出,修士落云,种种法器各显光彩,令得这片盘踞的灵山极为威严深远。

  各路修者进出间,便是一场盛大的修仙宴会。

  孟侠随着师尊御剑而来,待到了此处,师尊自然有该去的去处,而孟侠则是落后些,与其交好的那些修者说说话。

  那自然是慢了些。

  “无灯不打算来?”

  孟侠被问到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笑起来了。

  他还未回头,便在这看似沉稳的嗓音中听出几分上扬的意味。

  听着便知道是哪位。

  “您觉得他会来吗?”孟侠转身,先是作揖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数,而后漫不经心地说道。

  一身白袍的白术微蹙眉头,那鸿云长袖袍乃是特制的法器,衬得这位合体期大能很是飘飘出尘,若是再脚踩祥云,怕是当即就要驾鹤西去的典范。

  孟侠在心中嘲弄了片刻。

  倒也不怪他为何心生恶感,盖因孟侠这性格嫉恶如仇,总归是直了些。

  修仙之人,对于恶意会比善意觉察得更快。

  白术那张在外头向来是严肃正经的脸露出些许沉吟,皱眉说道:“无灯与你说了些什么。”

  孟侠心平气和地说道:“老祖,这场道会怕是要开始了。”

  其拒绝的意味流露于表。

  他态度看似平静,可其中剑意勃发,锋利异常,分明命剑并未出鞘,已然锋芒毕露!

  白术并未拦他。

  待他入了内里后,跟在白术身后的洗心派师侄被气得横眉竖眼,忍不住说道:“师伯,您怎给他留这般大的面子?哪怕他是万剑派宗主的关门弟子,可他那样的态度着实气人!他怎敢在您的面前摆着这般架子!”

  哪怕是元婴修者,却万万比不上一个合体期的大能!

  往日老祖也不是这么的脾气呀!

  白术若有所思说道:“莫要理他,时辰到了,且进去罢。”

  这般盛会,乃是百年大会。

  说是百年,实则开期不定,或是百年,或是三四百年,借有可能。

  端看当时各门各派的决意罢了。

  一旦召开,那自然是修仙界的盛事。

  无数修仙者奔赴前来参与盛会,久而久之,被受邀者,便成为了一道衡量的门槛。

  不上百年大会者,那般光彩的经历便稍显逊色。

  大会之中,自然是一等又一等,修为不同者,便有不同的层次。

  白术这般大能,参与的道会自然是最高等。

  这百年道会若是当真只有外界传闻,只是这般,那这些老祖大能也不必亲自出门,前来道场。

  百年道会,其实也是在给这些大能一道幌子。

  何时开,为何而开,只待他们来定。

  云端道场上,有着无数莲台。

  朵朵绽放的金莲煞是耀眼夺目,如同璀璨的日头。可在入座大能的威慑之下,又显得有些暗淡了些。

  无数气息磅礴的大能入席,高坐在云端之上。

  待白术坐下,便只余下一个空位。

  有把苍老的声音不咸不淡地说道:“无妄那秃驴不来?”

  万剑派的宗主徐长天呵呵笑了一声,有些嘲讽地说道:“那你倒是去华光寺把人给拎出来。”

  有人笑道:“别是给打出来了。”

  “与无妄那护短的秃子有什么好说的?”

  “那矮子是矮,道行却是不浅,你们谁敢与他匹敌?”

  “笑话。”

  这些修为强横者聚在一处,与世间常人倒也没什么不同。

  仇怨爱恨,互为依托。

  “休要妄言。”

  洗心派那头,坐着的除开白术外,却不是掌教白昭伯,而是一位气息几乎觉察不到的垂垂老者。他那长长的胡须几乎要耷拉到了膝盖上,胡子花白,瞧来似乎没有几分仙气。

  白术对他的态度,却很是尊敬。

  他称呼这老者为老祖宗。

  洗心派的老祖宗,光是这把上千的岁数,就要强过在场的所有老祖。

  便是装,也是得装出几分敬重的模样,便也都安静下来。

  “二百三十四年前,天门有了异动。”

  洗心派老祖宗却不是个爱虚言的,待道场中静下,他便已然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分明极其低沉缓慢,却仿佛每一个字都敲在耳边。

  “当时,百年道会召开,尔等在座,一同决议要趁此时机,寻求打开天门的法子。一百五十年前,借由观心镜,洗心派算得那机缘,落在沧州。故而那些年间,各大修仙门派,都曾派出人手赶往沧州。”

  洗心派的老祖宗重提这旧事,意义不明。

  “最终,是华光寺撞见了这份机缘。”

  于是便也有了闻名修仙界的无灯大师,谢忱山!

  “您重提这茬,不是为了翻旧账罢?无妄那老和尚今日没有与会,就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

  有那高高低低,如同是在吟唱般的声音说着话,如同是仙乐在耳,令人战栗。

  “谁又惧了无妄?”

  “无妄最是护短,那小和尚在他身旁待了百年,怕是不舍了吧?”

  “好说,这些年,洗心派除了提到那机缘在沧州之外,却也没提过其他的话吧?”

  每一道声音响起,都致使道场周围的云雾翻滚,仿佛是无法承受那话中的力量。

  白术淡笑起来。

  他的资历在道场中排不上头筹,可碍于他洗心派的身份,还是有些不同的。

  白术道:“如今我们已然寻到,两百多年前那次异动,乃是由魔尊所引起。魔尊,便是诸邪污秽之果!”

  此话一出,道场寂静。

  唯有万剑派宗主沉厚的声音刺破这片寂静,冰冷地说道:“白术,你何出此言?”

  修仙界与妖界,魔域一直都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并没有所谓的要讨伐妖魔,诛杀邪恶的做派。

  盖因三族之间,其实也并没有所谓的正与邪的说法,不过都是在天道底下讨生活,倒也没有谁强过谁去。

  哪怕魔域横空出世了魔尊这么个邪物,只要他不进犯,那便是相安无事。

  可此刻白术剑指魔尊,就不是那般轻易能了的事!

  诸邪污秽之果,可不是区区一个魔族可以概括得了的因果!

  洗心派老祖宗淡漠地说道:“两百多年前,天门异动的同时,沧州也曾出过事。只不过那时候,诸位的目光都放在天门上,倒是少有人关注到人间区区一个州的小事。”

  他这话里暗含的讥讽,让有些人微微蹙眉。

  只不过碍于说这话的人乃是洗心派的老祖宗,那就只能强忍住。

  “那时,沧州晦气丛生,过于旺盛,也因此,晦气集结之地,有女有感而孕。”他道,“过一百五十三天之数,那女子诞下了一子。那胎,便是魔尊。”

  短短五十字内,却赫然揭露了一桩不为人知的往事!

  同时也是令诸位震惊的大事!

  “什么?魔尊?”

  “有感而孕?”

  “两百多年前,沧州?那是何人去处置的?”

  “怎会半点消息都不曾传出来?”

  在那些惊讶的絮语中,白术平静地说道:“是华光寺,道嗔处理的。他应当处置得很妥当,只是天道如此,非是人力所能改。”

  此子依旧活了下来。

  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有现在叱咤大世界的魔尊呢?!

  合.欢派掌门梅如玉朗声笑起来,声音清脆如玉,吐息之中又有淡淡香味,那一颦一笑皆是动人。

  “洗心派说了这般多,可不是来给我们讲古的吧?那还不如直接划下道来,说个明白。便是这魔尊是天道有感而孕,乃是晦气所诞之子,那又如何?”

  “当诛!”

  洗心派老祖宗突地睁开眼,那苍老幽深的眼眸如亘古不化的寒冰。

  冰凉到了极致。

  “天道有感,自该顺天而为。晦气乃不祥,所诞之子更为诸邪污秽之果,由他容纳这世间污秽,再行了断!如此,方才有可能,阻止这晦气蔓延的未来,重启仙界天门!”

  白术闭上眼。

  而这份机缘,恰恰落在了无灯身上。

  …

  广夏州的大河城,有两家包子铺最让人喜欢。

  一家在城北,一家在城东。

  城北这家是甜的,城东那家是咸的。

  所以爱吃甜的,便总爱跑城北那边去。

  说是包子铺,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摊子,看起来是两兄弟在维持着生计。

  这两人却是别有不同,一个长得好看,一个长得普通;一个爱笑,一个不爱笑。

  这铺子,便是那位爱笑的普通郎君,与那位不爱笑的俊美郎君一同支撑着。

  在最初的时候,那位不爱笑的郎君,总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胆小的,压根就不爱往那里去。

  所以生意总是不怎么好。

  可那爱笑的郎君似乎并不介意自家兄弟的影响,反而总是在无事闲暇的时候,坐下来与那不爱笑的郎君说话。

  都是些极其普通的事情。

  指着街上的行人说笑,指着地上的蚂蚁赞叹,指着天上的云雾说今夜有雨。

  细碎,平凡,普通,寻常,就像是每一日都在默默流动的岁月。

  有胆大嘴碎的人,便去问:“你家这大郎,是脑子有问题?”在他们眼中的大郎,长得好看是好看,出彩是出彩,却着实渗人,也不会说话。

  那爱笑的,长得普通的郎君,便笑着说道:“他不是有问题,只是学话慢了些,有些怕人,还请多担待。”

  日子久了,有人觉得他们可怜,便在他们这处多买了些。

  也有的觉得这不过都是些平常人,也不再害怕那不爱笑的郎君,反而直率怼上来要这要那。

  在这些寻常烟火气包裹中,不知是从哪一日起。

  “这个多少钱?”

  “两,文。”

  极其刻板,却也缓慢的嗓音响起来。

  那老熟客不过是照着往日的习惯问上一问,待略等等那不会出现的回应后,便直接去里头寻那爱笑的郎君要包子。

  岂料……

  老熟客抬头,看到一只伸到他面前的,苍白有力的手。

  耳边是那重复的话语。

  “两文。”

  那老熟客眼前猛地亮起来,掏出十文钱拍在那掌心,扯着嗓子吆喝着:“谢郎,谢郎,你家傻大个会说话啦——”

  不知何时已然探出头来的谢郎便笑起来。

  他的笑意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像是更为真挚,那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谢忱山含笑道:“我听到了。”

  他包了十个包子,沉沉裹在油纸里,塞到了老熟客的手中。

  “同喜同喜。”

  老熟客也不推辞,一巴掌拍在谢忱山的肩膀上,还未说话,就被一股大力给扫落。

  只是那力气虽大,却也不怎么疼。

  那沉默、不爱说话的俊美郎君靠在谢忱山的肩头上,像是不让任何人靠近那般,然后绕过他的身前,把十文钱塞到了谢忱山的手中。

  那老熟客不恼不怒,反而笑着说道:“哎哟哟,这还挺友爱兄弟的,倒也不枉费谢郎一直这般煞费苦心地养着,好歹这苦日子快到头了。”

  在他们眼中,一个傻愣的人总算会开口说话了,岂不是盼到头了?

  所以这老熟客压根就没有生气刚才被打的事情,反而是在替谢忱山高兴。高兴他这些时间并没有白费,这大郎好歹还是惦记着他的。

  等到这老熟客离开了之后,无形之中,魔尊又有几根触须缠绕上了佛修的腿。

  他慢吞吞地说道:“他,怎么,高兴?”

  魔尊似乎已经懂得分辨彼此之间的情绪究竟是属于哪端。

  温暖的,舒服的,好吃的……那应该就是高兴快乐的情绪。

  不喜的,厌恶的,排斥的味道,那应当就是不好的。

  方才那个普普通通的人族,突然给了他一种美味好吃的感觉,那或许是在高兴罢。

  魔尊有些吃力地辨认着这些微妙的色彩。

  谢忱山轻笑着说道:“因为你与他说了话。”

  魔尊便道:“我也常常,与你,说话。”

  那人高兴,那佛修会高兴吗?

  佛修便也笑眯眯地与他说道:“高兴。”

  于是魔尊也高兴起来。

  那些无形的触须摇动,在片刻之后又滋溜地收了起来。

  有人来了。

  “听说你们这边的包子是甜口的,给我来上几个……”

  谢忱山敛眉守在后头,看着魔尊慢吞吞和那些人说着话,在花了好半会之后,这生意就做成了。

  叮咚落进筒子里的声音,有些清脆。

  谢忱山把包子递出去的时候,眉眼微弯,也如同这绚烂的午后,很是高兴那般。

  待日落了,那摊子就收起来。

  一人一魔,一前一后地走着。

  “家里的东西要补点。”

  “嗯。”

  “牧之估计还未出关,得给他再留些吃食。虽然辟谷了,但他目前还是改不过来。”

  “嗯。”

  “过几日,庙会要开了,再去清扫一下附近的鬼魅乱迹吧?”

  “嗯。”

  走在前头的人似乎也有些无奈了。

  “魔尊有别的主意和想法吗?”

  这般乖顺应承,总给他一种要被坑蒙拐骗了的感觉。

  魔尊就想了想。

  然后伸手拽住了谢忱山的衣袖,学着他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说道:“回家。”

  这是他今日刚刚从摊子上学到的词语。

  他问谢忱山,回家是什么?

  谢忱山告诉他,亲近的人住在一处,那便是回家。

  魔尊想和亲近的谢忱山一起回家。

  走在前头的人微微顿住,回头看他。

  “你想回家了?”

  魔尊点点头。

  谢忱山便笑起来,快活地说道:“那便不理了,明日不出摊。”

  他伸手握住魔尊那只冰凉的手,带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

  “回家去。”

  …

  广夏州绵绵细雨落下,让原本燥热的州内都清凉起来。

  赵客松睁开眼,感觉通身都舒畅起来。

  他已经闭关了许久的时日,总算是稳定了之前自从观心镜之后就有一些浮躁的境界。

  他仿佛听到了落雨的声音。

  那声音让他整个人都宁静起来。

  夏日下雨,本来就是极为清爽的事,让人不知不觉就听了进去。

  赵客松经过一年的沉积打磨,金丹境界已经稳固,不再会贸贸然泄露出气息。

  他吐出一口气。

  他们已经不在广夏州的修仙居所落脚,而是由谢忱山寻了处宅院住着,正是在州内较为僻静的地方。

  只是出了门去,还是有热闹的集市,与往来的世人。

  颇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赵客松在下山的时候,着实没有想到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晨起便是练功,虽然过了辟谷期,可偶尔还是会吃点热饭菜。有着无灯布置的灵阵,就算赵客松再怎么折腾,这灵气也是充足的,颇有种任其挥霍的感觉。

  而谢忱山与魔尊,也自然是生活在一处。

  这大半年闲暇的日子,恍惚让赵客松有种他们是在散漫度日的错觉。

  仿佛他们不是佛修,不是丹修,也不是魔族,只不过是最寻常普通的人族,如同之前赵家人一般平静生活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对,确实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因为谢忱山和魔尊这两位,每早都会出摊去做买卖!

  听起来着实是有些荒谬。

  这一个是修仙界闻名的佛修,另一个则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尊,这两个无论如何都与摆摊毫无干系!

  赵客松睁开眼,只觉得体内的气息浑然自如。

  大师时常嘱咐他,令他莫要躁动,根基是最要紧的。所以赵客松的每一步也很稳扎稳打,从不妄动。

  鸮似乎是在赵客松的脑袋上扎根了。

  这小东西这一年多了,也不见长大,还是那般小小的样子,揣在怀里就能带走。

  养了这么久,赵客松也能勉强看得出来,鸮多少是有些害怕魔尊的。

  也是,谁不怕呢?

  赵客松自嘲了一声。

  他站起身来,给鸮施了个障眼法,让普通的凡人都不能看到他之后,就把他顶在脑门上,决定出门去看看那两位荒诞的大人买卖做得如何了。

  赵客松虽不知他们两人在何处做生意,可要寻人,那也是不难。

  左不过是那几个地方罢了。

  市集,庙会……

  今日是庙会,那自该是在西边了。

  赵客松的身骨已经长开,青涩之气淡去,多少也是个俊朗郎君的模样。灵气淬炼之下,令他多了一股出尘的气息,走在路上也时常令女郎瞩目。

  他脚步轻快,眨眼便到了庙会。

  广夏州的庙会总是比别处要奇特些,除开些人族稀罕的玩意,那些古怪的,别致的,特殊的东西,那也是偶尔会有的。只不过良莠不齐,鱼目混珠,如何辨别,那就是买主的事情了。

  只见那庙会前头,人潮涌动,多的是难得出门的才子佳人。

  香烟袅袅,人声鼎沸。

  赵客松在那拥挤的人流中一扫而过,总算是在最热闹的角落里,发现了那家奇怪的摊子。

  说奇怪,那自然是奇怪的。

  那摊子上的左边,什么东西都没有,却坐着一个灰扑扑的僧人。

  瞧着没有剃度,也不知是作甚的,可在他的前面排队的人却不少,那蜿蜒开外处,数一数,居然有百来人。

  赵客松饶有趣味地看着,忽而留意到那另一端,却是与其相反。

  那位置上,只偶尔匆匆有几个人来往。

  来的,便多数都是愁眉苦脸的,看着就不像是身体康健的。

  只见他们往那位置上一坐,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看那模样多半是苦苦哀求。只要对面的人略一颔首,从怀里取出什么东西递过去,那些人便满脸喜色,洒出大把的钱财。

  嚯!

  这般看来,倒是比僧人还要赚钱哩!

  赵客松踱步过去,不知不觉中,旁人也无法觉察他的身影。

  他就这般挤着那些排队的人走到了前头,无奈笑道:“大师,你们这是在……作甚?”赵客松挑眉看了下这两道奇特的队伍,不知该说些什么。

  来寻谢忱山的,多数只是坐坐,坐了片刻后,就起身离开了。

  有时候会给些钱财,有时候不会。

  赵客松看了眼无灯身前桌上挂着的白布,上面只写着“静坐”二字,而至于那收钱的钵子里,零星有些碎银,铜钱,甚至还有枚小小的戒指玉环。

  谢忱山道:“体会下人间百味。”

  他如此意味深远地说着。

  赵客松:?

  他的嘴角抽了抽,然后指着隔壁魔尊身前那几乎要满出来的钵子,颤巍巍地说道:“那魔尊这叫什么?”

  谢忱山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淡定自若地说道:“体会挣钱的乐趣。”

  赵客松:呵呵。

  他观察久了,总算看出来魔尊这买卖是为何?

  来求的人多数是被鬼魅缠身,或是诅咒,或是风水,亦或是旁的妖魔等等不一而足的苦事所困。

  而魔尊给出去的,则是自他本身揪下来的小团黑雾。

  凝聚在凡人的眼中,便是一颗不起眼的黑丸子。

  这丸子内凝聚着魔尊的气息,哪怕很快就会溢散消失,可那短短的瞬息就足够震慑一切妖魔鬼怪了!

  赵客松忍不住吐槽:“这是在以毒攻毒?不对吧,这只会比之前更毒啊,这可是魔尊啊!”

  当——

  当当当——

  庙会结束的钟声响起。

  该收摊了。

  尽管谢忱山身前的队伍还很长,尽管还有来寻魔尊的人,但是庙会结束了,他们自然是该收摊了。

  那摊子一收,便有不少人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谢忱山一边收着摊子,不假法术之手,一边说道:“罚你明日回去加练。那些小丸子,你没有仔细观察。”

  赵客松微愣,认真回想着方才所见的画面。

  许久之后,已经到了他们一起离开庙会的时候,赵客松才疑惑地说道:“魔尊,对自身的力量已经控制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很是困惑。

  毕竟在这之前,魔尊从来都是大开大合。

  或许是因为他的修为已经到了极致,从来无需关心记挂着是否会浪费,是否会有力竭的时候。

  谢忱山似笑非笑地说道:“魔尊就在你的身后,你为何不直接问问他呢?”

  赵客松咳嗽了一声。

  他问了,那也得魔尊会搭理他才是。

  但大师都这么说了,赵客松便也正经地转头,与魔尊说道:“魔尊,请问您现在对自身的修为掌控,已经到了极其细微的地步了吗?”

  这话,就连赵客松自己都嫌弃。

  听起来极其古怪。

  他正想打个哈哈,就给自己寻个退路的时候,便听到一把古怪清幽的嗓音慢吞吞响起。

  “一日就会,散。”

  赵客松愣住了。

  他没想到他真的能够得到魔尊的回答!

  而那厢,谢忱山还在同魔尊说话,说是庙会已经结束了,那明日开始,就能重新回去揉包子了。

  “揉,揉包子?!”

  赵客松大吃一惊。

  他是半点都没想到他在闭关修炼的这段时间里,大师和魔尊究竟在做什么?

  “等下,当初你们说在做买卖,难道……就是在,卖包子吗?”

  他极其艰难地吐出最后这几个字。

  谢忱山与魔尊走在一处,一人一魔齐齐朝着他看过来。佛修平静地笑道:“做素包子怎么了?这段时日,你常吃的包子,可都是魔尊做出来的。”

  赵客松登时觉得腹中一顿翻滚。

  完了完了,他不会要中毒而死吧?

  谢忱山不知打哪儿来的小石子弹在赵客松的脑门上,镇定地说道:“魔力揉出来的东西,你都吃了这么久了,就算要出事也早就出事了。”

  赵客松揉了揉脑门。

  刚刚被惊飞的鸮重新落在他的脑袋上,稳扎稳打地冲着魔尊叫了几声。

  赵客松在鸮还没彻底张开嘴的时候就一把子给他堵住了。

  这一年来,鸮屡屡对魔尊乱嚎,似乎已经成为了常态。赵客松更是养成在察觉鸮张开鸟喙的那瞬间就直接堵住他的鸟嘴,免得又吐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看魔尊那没有动杀意的打算,赵客松可谓是谢天谢地。

  回了他们租住的宅院中,赵客松才真的意识到原来他们每日出摊,真的就是在卖包子。

  他恍惚想着方才回来的路上,谢忱山带着魔尊兜去集市买了些缺少的食材。

  赵客松亲眼看到魔尊在掏钱的时候,差点觉得自己眼瞎了。

  到了晚上,赵客松眼睁睁看着魔尊进了厨房。

  犹豫再三,他也飘魂着进去了。

  他看到了魔尊在用魔力揉面团。

  他看到了魔尊在摔打面团。

  他看到了魔尊在添水。

  他看到了……

  赵客松飘出来了。

  谢忱山就站在庭院中仰头观星。

  赵客松木然地站在他身后。

  “如此受惊?”

  赵客松幽幽地说道:“魔尊,在厨房,揉面。这人物,地点,事情结合在一处,就算我现在出去传播一遍,怕也是无人敢信的。”

  谢忱山回头看了一眼厨房。

  透过那若隐若现的窗纸,他看到了魔尊正在快速挥动着两根触须摔打面团。

  谢忱山抿唇,忍住那浅浅的笑意。

  罢了,这点就莫让牧之知道了。

  “牧之不觉得,魔尊比从前要更容易亲近了些吗?”

  佛修不紧不慢地说道。

  赵客松想了一下他今日的所见所闻,就算心中有再大的疑惑,也忍不住点头。

  魔尊去庙会,魔尊去做包子,魔尊在做买卖……这样如同一个平凡普通之人所做的事情,是从前真真切切所想不到的。

  他有些恍惚。

  “……难道大师就一直让魔尊一人做,这可是压榨。”

  谢忱山朗声笑道:“那包子的做法,可还是我教他的。”

  …

  翌日清晨。

  哪怕有大师所说的加练在前,赵客松还是在谢忱山与魔尊出门的时候,偷偷跟了上去。

  天光破晓,日头散落在瓦砖上。

  在窄小的巷口中投下薄薄的一层亮色。

  那个小小的摊子,就支在巷子口。

  谢忱山在摊子里忙活,给人递包子,蒸包子。

  而在外面同人说话,收钱的人,却是魔尊。



  赵客松趴在屋檐上,瞪大了眼。

  “包子多少钱?”

  “两文,一个。”

  “来三个。”

  “好。”

  然后就是凡人肉眼所看不到的交流。

  一根触须不知从哪里给钻了出来,然后窜到谢忱山的边上,先是扯了扯他的袖口,然后一根大触须骤然幻化成了三根小小的触须弯来弯去,像是在吸引谢忱山的注意。

  于是谢忱山就知道,要给走过来的客人包几个包子了。

  赵客松沉默地看着这场无声的互动。

  来买东西的行人虽然不多,却也算不上少数。他甚至觉得这其中有好些都是回头客,因为他们来了,便直接把钱交给了魔尊,而魔尊也无需问,那根触须就很上道地幻化出该有的数目。

  就好像魔已经记住了这些人的相貌,记住了他们所需的数目。

  这出摊的买卖,是从清晨做到了近午的时候,才没什么人来了。

  谢忱山摘下那宽厚套子,自那温着的蒸具中取了两个包子出来,其中一个递给一直跟在他身旁的触须。那根触须就跟宝贝得什么似地卷起来,然后就被魔尊面无表情地抢走了。

  另一个,被谢忱山直接砸了过来。

  赵客松猛地接住,也不由觉得其中的软乎滚烫。

  他咬了一口。

  是熟悉的味道。

  无灯大师说得没错,从前他吃的那些,的的确确是魔尊所做的。

  谢忱山给送出去两个,这才给自己也掏了一个。

  他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不紧不慢地撕下一块,含在嘴里,微甜的味道在唇舌间散开。

  魔尊并不需要除开血食外的食物。

  可他在做素包子的时候,却喜欢加上糖。

  那甜滋滋的味道别有不同,被他精准地控制在一个范畴之内。

  若是再多一些,便显得甜腻;再少一些,却略显不足。

  谢忱山道:“你喜欢偏甜一些的味道?”

  那颗包子给魔尊塞到了身体里面去,谢忱山却也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吃下了,还是压根没吃。

  魔尊拖长着嗓音,沙沙地说道:“甜的,像你。”

  谢忱山笑着摇头,把剩下的包子都吃完。

  “我身上可没有什么甜味。”他想了想,伸出来一只手,那根刚被魔尊抢走包子的触须就委委屈屈搭上来,可怜巴巴地皱成一团缩在谢忱山的手心。

  谢忱山轻笑一声:“顽皮。”

  却是在掌心浅浅割开了一道口子。

  那根触须在血液之中滚了一圈,老老实实吮吸起来。

  魔尊不愿意吞吃谢忱山的血肉,佛修自然没有逼迫的道理。只是每隔七日,他却还是会放血,甭管魔尊乐意不乐意,吃还是不吃,他便自顾自随性做着。

  久之,魔尊就知道,就算他不肯动,那也是照旧如此。

  便形成了这样的惯例。

  趴在屋檐上默默啃包子的赵客松沉默了。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谢忱山与魔尊的那些互动,要说过于亲密,那这些一举一动皆是克制而游历,并未有过多的亲近。可要说疏远……如大师这般苦心孤诣,就为了魔尊所谓“做人”二字,寻遍了各种可能,如此循循善诱……又该如何?

  魔尊身上似乎真的开始有了人烟味。

  就像是疏离在外格格不入的神祗,突地被拉下了凡尘。

  那种古怪怔然的感觉在他心头久久不曾散去。

  “回去了。”

  底下谢忱山懒懒地说道。

  赵客松下意识应了一声,翻身滚了下去。

  罢了。

  他快快乐乐地跟在一人一魔的身后。

  这些事情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现在跟着这两位,就已然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要说:九千更新get√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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