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巧贝这下彻底明白了。
江望野哪有什么信心, 他只是习惯受伤罢了。
像练舞一样，跌倒了再爬起来，受伤对他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不是天赋型选手, 十七岁入圈时什么乐器也不会，什么舞蹈也不会，唱歌也只是在调上而已。
到如今, 会弹钢琴，会吹笛子, 常见的乐器都能上手, 跳舞更是要被邀请参加《谁是舞王》这种节目，跟很多从小学习舞蹈的人同台竞技。
开演唱会连唱带跳三个小时, 视频能出圈被路人安利，是少有的哪怕看不惯他都要承认他业务水平过关的娱乐圈明星。
他对自己一向是狠的, 之前拍戏的时候爆破定位不准确, 有石子迸溅到腿上，他硬是挺到拍完戏才去医院处理伤口，疼到嘴唇发白也不喊一声。
从什么都不会的学生，到现在这个做什么像什么，连资本都没压住的江望野，也只是七年时间而已。
七年里粉丝知道他辛苦, 但能被外人知道的也只有万分之一罢了。
只余巧贝在练舞室看见他受了伤还若无其事打个绷带继续练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就是这样拼命长大的，带满一身伤疤，那全是他一路走来的荣誉勋章。
如今也是。
或许会被骗, 会被伤害，但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就真的敢捧出一颗心去。
余巧贝不知道该赞赏他的勇气, 还是骂他一句愚钝。
江望野自己看得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藏着掖着。
“最坏也不过是像孔星瑶一样，我又不是没重新开始过。”
当年从神创娱乐离开的时候，媒体爆料他搞队内霸凌，欺负队友，差点把患有抑郁症的队友逼死。
WT五个人，江望野只跟朱祐霖关系差，跟其他三个人关系都很好。
四个同样被太子爷当成踏脚石的少年人同吃同住，为了同样的目标奋斗，两年里也不是没有感情的。
江望野一度觉得自己交到了朋友，拥有了弥足珍贵的友谊。
但到最后，这些“朋友们”其中一个站出来宣布退圈，说自己受够了江望野的欺负，诉说自己在WT的时候被欺负到患有严重抑郁，对着媒体展示自己手腕上的伤疤。
剩下两个人也来作证，指责江望野在队里当队霸，十分张狂。
江望野的声望一下子跌到谷底。
那时候江望野刚签了星厦传媒，下班那天从电梯口站出去，就被自己曾经的粉丝砸了一兜碎纸屑。
那个曾经也在WT的舞台下面高喊他的名字的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咒他：“江望野你明天就死！”
保安想把她拖出去，被江望野拦住了。
他看着一地碎纸屑，有些还能辨认出是自己的海报。
“算了。”
那段时间就是这样，走到哪里都有人骂，网上被骂，现实也被骂。
角色被撤，商务被狙，连星厦传媒都在考虑是不是不应该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余巧贝为了他整宿不能睡，工作室的人天天都在想怎么样才能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
幸亏后来他官司胜诉，诽谤他队内霸凌的三个队友都道了歉。
但还是有人不信他的，觉得他请的律师厉害，钻法律空子，或者他背后有金主扶持，给三个队友封口费。
从零开始都算不上，他那时候仅剩的一点愿意相信他的粉丝只要敢说喜欢他，就要被追着骂。
从他到粉丝，当时有的只剩满身骂名。
那时候他才刚成年，也没认输过。
他现在都二十三了，风风雨雨见过不少，再差也不会比那时候更差。
余巧贝听他这话也知道劝不了他，只能叹了口气。
“那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俩真谈了，一定一定要告诉我，还有千万遮掩一下，我不想在热搜上看见你俩的绯闻，行不行？”
说罢，看着江望野的表情，余巧贝逐渐震惊震怒了。
“你犹豫了？？江望野，你犹豫了？？？这有什么犹豫的？圈里谈恋爱的都藏着掖着，何况你还要搞男人？”
江望野也知道自己现在有点找死，可还是很执拗的开口：“如果他想公开的话我愿意公开。我以前就说过我是成年人，早晚会谈恋爱，粉丝都知道。”
“粉丝不知道你要跟男的谈！”
余巧贝彻底明白了，世界上没有一分钱是好赚的。她以前带他带的轻轻松松，原来报应全在这儿等着呢。
江望野不说话。
余巧贝捂着胸口，喃喃说道：“幸亏我今年还不到四十，我要是五十出头，听见你这么说，我当场就躺地下了你信吗？”
江望野知道她难办，“还不一定呢，万一没成呢？万一成了他不想公开呢？”
余巧贝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掏出手机：“你看看，你看看他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他看起来像不想公开的样子？我看你俩真谈了他立马就去开直播！不，开直播算什么……他怕是要印几千张传单去街上见人就发！”
江望野一想，自己先被这个场景逗笑了。
笑完也没这么不厚道。
“我不会明说的，但如果有人问，我也不想遮遮掩掩的。”
余巧贝面如死灰。
“余姐，”他有点不好意思，但余姐带他五年，对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经纪人了，早变成了他能幻想出的家中一员的模样，“我确实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但我真的想试试。”
江望野一向拼命，他总是很努力的得到，很轻易的失去。
他从来都付出很多才能得到一点点，也许这次也一样。
但江望野拼尽全力也想再试试。
想试试抓住那颗流星。
余巧贝看着他的神情，再也没话说了。
“小野，你会后悔的。”
她见过很多这种一腔孤勇最后只剩下满脸热泪的人，江望野特殊一点，他是里面跌倒次数最多，最可能不会哭的人。
窗外阳光正盛，透过窗户照进来，把他干净的笑容，还有那双一直直视前方的，无畏的眼睛照得恍如蒙上一层金色的铠甲。
“以后或许会，但现在不后悔。”
他说道。
.
跟余巧贝说完这些话的晚上，江望野就后悔了。
越连舟举着手机给他看自己贴在腹肌上的纹身贴。
“看，你的照片。”
那是张不知道哪个粉丝二创的他的流泪猫猫头表情包。
那表情包他还见过，是他之前一部玛丽苏古装剧，他演软萌小王爷的剧照。
粉丝把他嘟嘴皱眉的剧照P了猫耳跟眼泪，这表情包甚至还出了圈。
随着越连舟的呼吸，腹肌起伏，纹身贴随之变来变去，猫猫头一会儿圆一会儿扁。
江望野深吸一口气，尽量声音平缓。
“舟队，可以请你把这个纹身贴洗了吗？”
越连舟眉毛一挑，还把手机举得更近了。
“怎么了？不好看？我觉得我贴的技术还行？你不喜欢？那我下次找专业的帮我贴？”
江望野正对着屏幕上流泪猫猫头的自己。
其实那部戏他演技还不错，偶尔粉丝提起他这个角色他也不觉得怎样，甚至因为跟自己性格反差大，他觉得这个角色颇具挑战性，完成后也有不低的成就感。
江望野从来不觉得自己哪部戏的哪个角色是黑历史，那都是他人生行走过的证据。
但此时被越连舟这么贴个表情包在身上，他脚趾抓地，尴尬跟火气一起涌上来。
“舟队，没有人，会喜欢别人把自己的表情包贴身上。没有人！”
“有。”越连舟笑着，“你要是想贴我的表情包我会很开心的。贴吗江老师？我给你发淘宝链接？19.9包邮买一赠一，质量优良，价格实惠……”
江望野直接把视频关了。
世界第一打野手速够快，一秒钟拍了腹肌发过来，还发了个流泪黄脸。
“江老师，生气了？”
“别生气嘛，明天我就去换了好不好？”
“这张可以吗？”
连带着又发了个他在现代剧里仰着头闭着眼傻乐的表情包。
还是二创，这回是萨摩耶特效，江望野一笑后面的尾巴就甩来甩去，也是他超话里常用的表情包之一。
这他妈还是个动图。
江望野冷笑，“有本事你纹个动图我看看。”
越连舟很快啪啪啪发了五连拍，把动图拆解成五张图片。
“从上到下贴就好了嘛，连环画，喜欢吗？”
江望野不回他。
越连舟是谁，是给好兄弟发十条微信没人回也能继续发的狠人。
江望野不回，他继续翻粉丝超话盗图。
“这张行不行？你拿着枪，很帅的。”
“江老师？这么威武也不喜欢？”
“那这张？你演唱会的照片，站在升降台上俯瞰众生，很霸气啊。”
“怎么？也不喜欢吗？哎，江老师，你真的很挑剔哦。”
“不然我去问问你粉丝都喜欢什么，让她们给我推荐一张？”
江望野把视频打了回去。
越连舟这回穿上了T恤，手机也没对着流泪猫猫头了，笑着看他：“我就知道，江老师怎么舍得挂我视频呢？”
“越连舟，你到底要干嘛！”
越连舟撑着下巴，看着他。
“江老师，开心吗？”
他没头没尾的问这么一句，江望野皱着眉，“开心什么？开心你贴我表情包在身上？？”
“对啊。”
“这有什么开心的？？”江望野怒了。
“我挺开心的。”越连舟笑着，斜趴在桌子上，看着屏幕里的江望野。
“你开心什么？”
“逗逗你就很开心。”越连舟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手指隔空摸了摸他的脸，声音有些低，“江望野，我想你了。”
屏幕里，上午还勇敢的像是能劈开所有困难，豪言壮语说了一箩筐的人，此时却移开了眼睛。
越连舟笑了一声。
“江老师不想我？”
江望野抿了下唇，不答这一句。
“真不想？不会吧江老师？天呐，江老师不想我，眼泪都要忍不住了，我要躲进被子里嚎啕大哭了。”
江望野习惯性的扯了下自己的刘海，低声回他，“想了。”
“什么？”
“……没听见算了。”
江望野皱着眉，看起来是很被逗恼了，很烦躁的样子。
越连舟刚要说话哄哄他，江望野把目光转回来。
“别贴我照片在那个地方。”他看着越连舟，“可以贴名字。”
越连舟坐直身体，盯着他，问：“贴名字就开心？”
“挂了，晚安。”
“江老师，讲讲嘛。”
视频被无情挂断了。
小半分钟后，对面的人才回了一句。
“想了。”
越连舟看着，半晌，笑了出来。
.
转眼三天过去，江望野白天上课，晚上练舞，还有人天天打视频，日子过的十分充实。
《朋旅》播出的时候小周喊他一起来看，江望野皱着眉：“我不看自己的综艺节目。”
说罢回到卧室支楞起ipad，戴上了耳机。
橘子台算国内制作综艺的龙头老大，林导虽然每天愁眉苦脸哭着喊着没拍到有用的素材，实际上跟剪辑师头秃了几天后还是交上了满分答卷。
开头是一段风景航拍，旁白富有感情的念着词，最后还总结一下：
“这一定是一段温馨幸福的旅程。”
啧。
别说江望野不信，连弹幕上的网友都不信。
“温馨？幸福？我信了，我装的。”
“反正本朱粉极度讨厌前队友。”
“嗐，谁不是呢？朱朱就是脾气太好了才会被这种人欺负。”
朱祐霖是第一个到别墅的，带了一堆人，一大堆箱子。
后期给他P了字“大包小包”。
虽然东西都是他团队的人拎进去的，朱祐霖就负责最后拎个小包，但剪辑出来就是他气喘吁吁的放下最后一个包，好像所有东西都是他一个人运进来的。
他对着镜头介绍着自己的行李。
“这个是给我尊敬的前辈许老师的，这是给我最喜欢的BOH战队队长，舟队的，这是给我们冠军辅助陆由礼的，这是给我们的大美女霜霜的。”
最后，又很珍重的拿出一个小箱子。
“这是给小野的。”
弹幕一片“朱朱人好好”，还夹杂着不少阴阳怪气嘲讽江望野的。
往常只要江望野跟朱祐霖扯上一点关系，总会有这种弹幕出现。
江望野粉丝引导的好，他粉丝很少跟黑子在公众场合撕起来，碰见这种都点举报就完了。
但这次稍微有点不一样。
“啊啊啊朱朱就是有教养，给每个嘉宾都准备了小礼物，太贴心了吧！他人真的太好了，对有些不要脸的人也很客气哎。”
“不要脸？说得谁？舟队吗？怎么越连舟不要脸这件事连粉圈妹妹们都知道了吗？”
“不是啦，当然不是在说舟队呀，朱朱跟我们粉丝都很喜欢舟队！是在说JWY了啦。”
“你在侮辱谁？？江望野能比舟队不要脸？舟队世界冠军！NO.1！”
路人笑疯了。
紧接着就是江望野出场。
节目组还贴心的给每一个嘉宾都贴了人物介绍卡。
给江望野贴的是“著名歌手，知名偶像，新生代演员”，旁白还感情饱满的念他代表作，甚至给他放了几段作品剪辑。
江望野头皮发麻，立刻快进。
不得不说橘子台剪辑确实有一手的。
他跟朱祐霖就差在镜头前直接互殴……也不是，就差在镜头前直接殴打朱祐霖了，剪辑还能把他俩剪出队友重逢，温馨从容的戏码来。
正片就放了朱祐霖去健身房找他跟他说话，也放了他敷衍的“嗯”，配上慢动作跟BGM，弹幕里竟然有人在说“这一幕有点好嗑”。
江望野地铁老头看手机，脸皱在一起，恶心的胃都在隐隐作痛，把快进倍速调到了最高。
正在这时，画面一转。
是一段街访，场外主持人随便拦住路上一个行人。
“您好打扰一下，可以回答我们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你平时打游戏吗？”
“打LOL。”
“那你有没有很喜欢的职业选手？”
“有啊。”
画面一黑，又亮了起来。
一个高挑的背影正在向着前方的舞台走去，舞台上洒落着金色的雨。
场面从寂静，逐渐到人声鼎沸。
数万人呐喊着同样的名字。
世界冠军赛，主持人大声的念出那个名字。
“让我们欢迎！MVP！越连舟！”
尖叫声、掌声，混合着一张张或兴奋或激动的脸，背景屏幕上放着他操作英雄五杀的名场面。
高挑的身影走到聚光灯下，高举起奖杯，享受着千万人群的欢呼喝彩，加冕为名副其实的王。
所有声音突然消失，画面一暗。
”唰“的灯光打下来，照在坐在采访室里接受采访的人身上。
“大家好，我是BOH.Zhou，越连舟。”
弹幕疯了一样刷起来，把越连舟的脸全部遮住了，遮了个严严实实。
江望野关掉弹幕。
林导先做了说明：“是这样，因为舟队不是明星，是职业选手，我们很多观众不了解电竞行业，所以我们在正式录制开始前，想先做个简短的采访可以吗？”
“可以。”
“是什么契机让你走上电竞选手这条路呢？”
“BOH战队经理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兴趣打比赛，我就来了。”
“……啊。”以为自己能听见一个奋斗故事的林导呆了，“就这么简单？”
越连舟觉得他莫名其妙：“我国服第一，这还简单啊？”
“……”林导决定换个话题，“那来到BOH战队后，你觉得做为职业选手跟普通玩家相比，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队友固定了。”
“……”
镜头给到林导，拍下他一脸呆滞的表情。
画面一转，转到了陆由礼那儿。
“大家好我是BOH战队的Luyou C，陆由礼。啊？你们在采访我队长啊？”陆由礼兴奋，“好采访吗？我队长被称为主持人杀手来着。”
画面又转给了越连舟。
林导强撑着问下一个问题：“我们都知道BOH三连冠，被称为世界第一强队，这个称呼对身为队长的你来说，会不会带来什么压力？”
“不会。我们一直就是第一强队啊。”
“……”
林导：“最后一个问题，其实舟队一直是不参加综艺节目的，这次为什么答应来参加节目了呢？”
到这个问题，一直不假思索的越连舟想了想，看着摄像头。
“算是……想陪一个弟弟参加节目吧。”
他神色温柔，与九年前“邻居家的哥哥”的身影逐渐重叠。
江望野有些恍惚。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江望野不喊他哥。
要么喊“你”，要么连名带姓喊“越连舟”。
实在是当年十七岁的世界第一打野就已经很能气人了。
小江望野在越连舟那儿睡了一晚，第二天就发现了他这个特质。
早上越连舟去早餐店买了包子跟粥回来，江望野掏出钱包：“多少钱？”
“请你吃。”
“不用，我有钱。”
死要面子的高中生捏着薄薄的钱包嘴犟。
这年纪的小孩都要面子，越连舟没戳穿他，很散漫的回答：“没花钱。”
“怎么可能？”
越连舟看他一眼，开始睁眼说瞎话：“包子铺老板是我亲兄弟，一条裤子穿到大的，不要我钱。”
江望野抿了下唇，犹犹豫豫的把钱包收起来，想想又掏出来：“不行，你兄弟给你免单又不是给我免单。”
“行了行了。”越连舟哭笑不得按住他的手，“我兄弟喜欢做善事，平时没事还拿包子喂个小猫小狗，你就当自己……”
江望野眼神逐渐危险。
越连舟举起双手，“自己也是他的亲兄弟，就行了。”
江望野一筷子叉了个包子，大口吃掉了。
越连舟心说这什么流浪小狗，又凶又萌的。
江望野吃完饭后抢着收拾了餐具，洗了自己穿的T恤晾上。
“回来我买一条新内裤还你爸。”
“没事，我爸不介意。”越连舟摆手，“不用还，就当那是你爸了。”
江望野当他没说，准备回家。
拉开门的那一刻，被人抓住手腕。
越连舟看着他，觉得这小朋友真够瘦的，好像折一下就能折断。
“要不，别回你继父家了。”越连舟提议，“在我这儿住着吧，反正我家没人。”
这小朋友还没他去喂的流浪的小猫小狗吃得多，人很乖，很好养。
江望野愣了一下，难说那一瞬间是不是心动了。
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有家。”
越连舟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心说有个屁的家。
那个屋子里哪有人是他的家人？
“没关系，这儿也能是你的家。”越连舟松开手，张开双臂，很大方，“你可以叫我爸，我绝对比你继父对你好。”
江望野用看智障的目光看他。
越连舟毫不在意，“不想叫爸？叫妈……也行吧，我也不介意。”
“有病。”
江望野甩门走了。
关上门后，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门。
好一会儿后，转身上了三楼，敲响了房门。
李有杰关着自己的房间吹空调，听见他回来，探出被打肿的脸。
“你还敢回来！”家里父亲继母都在，他胆子一下大了起来。
江望野没看他，把目光转到自己母亲身上。
接着“啪”的一声，挨了妈妈狠狠的一巴掌。
“江望野，你打你哥哥干什么！”江妈妈浑身发抖，眼里先掉下泪来。
继父赶忙过来拦着她。
“小野一直很懂事，肯定是有杰哪里做得不对了……”
“再不对也是他哥哥！怎么能跟自己哥哥动手！”
李有杰在旁边煽风点火，继父在和稀泥，江妈妈捂着自己的心口在哭诉自己多不容易。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江望野听着她说这句话，觉得讽刺。
他小的时候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每年妈妈能来看他一次，每次她要走的时候小江望野都很舍不得，但那时候他就很懂事的知道妈妈有工作要忙，所以从来不哭不闹。
爷爷奶奶不是只有他一个孙子，对他不怎么上心，他很小就会自己做菜做饭，洗衣服收拾家务，不让任何人为他操心。
上了初中住校，他一直名列前茅，靠着学校的奖学金不用跟家里要钱就能自己吃饱饭，还能让她在外面夸耀自己多么会教孩子，把儿子养得这么优秀。
他一直很乖的长大着。
江望野静静听着她的哭诉，等她的眼泪流光了，才“啪嗒”掉下一滴泪来。
他知道了，自己真的没有家了。
.
“方便告诉我们这个弟弟是谁吗？”
林导的声音传来，江望野回过神来。
“当然不方便。”
越连舟笑着回答。
江望野也笑了。
笑完绷起表情，先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打开弹幕，把进度条拖回到个人采访刚开始。
越连舟不是头一次胡说八道，他出了名的难采访，倒不是跟有些自闭职业选手一样十个问题能通通用一个“嗯”回答。
他是有问必答，但答什么全看心情，至今竞圈贴吧还有个万丈高楼在统计他都在采访的时候胡诌过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反正舟队不要脸，他什么话都敢说。
刚当职业选手的时候他赛后采访大家还都当真的听，现在已经当娱乐节目看了。
弹幕一片狂笑。
等到最后一个问题。
他说出“陪一个弟弟参加节目”的时候，弹幕一连串意味深长的“哦~”
江望野没忍住，也发了个“哦”上去。
没有波浪号，是平静的叙述的语气。
看起来像淡定的接住了所有调侃跟起哄。
画面转回。
不和谐的地方都被删掉了。
他们录制了三天，剪辑会剪出两期出来，第一期结束在灵隐寺，他们顶着太阳做任务的那一段。
江望野看完，关上ipad。
已经十点多了，他点开微信，想了想又关上，先点开了微博。
《朋旅》是越连舟第一次参加综艺录制，热度天然就大，加上橘子台也是做综艺的老手了，质量也跟得上，热搜轻松上了三四个。
有在讨论越连舟睁眼说瞎话的，有在讨论江望野跟陆由礼船上卖艺生涯的。
还有个热搜是林霜霜的。
——林霜霜不就是我。
“这不就是嗑CP的我？”
“因为林霜霜嗑越野，我也嗑越野，林霜霜是明星，所以：我也是明星。”
“？？因为越连舟喜欢江望野，我也喜欢江望野，越连舟是世界冠军，所以：我也是世界冠军”
“小野跟粉丝都很尊敬舟队，两人是普通朋友关系！”
“这江望野的粉丝来堵柜门的评论怎么越来越短？”
“确实，之前还刷让人别造谣，现在都不说这是造谣了？”
“五年江水，人已经麻了，还是不能接受现实。”
“看开点，我七年了，现在已经在CP超话买房了。”
也有较真的。
“有一说一，这俩人就是好兄弟吧？这互动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为什么这么多人腐眼看人基？”
“江望野跟越连舟的同框都没他跟陆由礼的同框多，为什么不嗑江望野跟陆由礼？”
“朱祐霖一直在跟越连舟讲话，为什么不嗑朱祐霖跟越连舟？”
“那他妈的林霜霜跟许诗梅还同吃同住同组，你们怎么不嗑她俩？？？”
“楼上有点过于叛逆了……”
有嗑的有吵的还有起哄看热闹的。
江望野仗着自己用的小号，看见嗑他跟越连舟的就点个赞，看见嗑他跟陆由礼的就滑走，看见嗑他跟朱祐霖的就举报。
一溜操作完又返回主页，先去CP超话看了一眼。
一进去先一愣。
“笑死，江老师唯粉笑话速来。”
江望野皱着眉点进去。
是个音频。
一个喝多了的小姑娘正在一边哭一边继续喝。
“我喜欢江望野喜欢七年了！七年了！他被人拐跑了！白菜被猪拱了，被猪拱了呜呜呜呜呜！！！”
旁边的同伴正在劝她。
“哎呀你想开点，他跟越连舟在一起总比跟那些不知名的网红嫩模在一起强。他跟那些人在一起得给她们花钱，他跟舟队在一起肯定舟队给他花钱。赚了呀！”
“是吗？”
“是的呀。你想想你们粉丝给他花钱，他转头给野女人花去了，气不气？你想想你们粉丝给他花钱，结果有人跟你们一起养他，花一半的钱就能享受百分百的快乐，赚大发了！”
喝多的那个懵懵懂懂，觉得很有道理。
“是，是的哦。”
江望野不自觉的抿唇笑了一下。
他的粉丝都很可爱是真的。
很多粉他很多年的老粉，他都记得住她们的微博名字，常追他演唱会跟线下的他很多都眼熟。
他跟粉丝联系是比较密切的，工作室会引导粉丝风气，他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粉丝也会及时反馈回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很多比他人气高的明星求都求不来的。
这也是江望野一直引以为傲的一点。
江望野神色温柔的听着小姑娘嘟嘟囔囔的说着话，心里有点愧疚，还有点感动。
“那，那还好。那这个猪还算有良心。”说完，小姑娘又吨吨吨喝了一口，喝完又哭了，“但是他们为什么说越连舟是打野？”
同伴解释：“那是因为越……”
“他为什么要打野！！”惊天动地的怒吼伴随着响亮的鼻涕声，“野子哥那么好！他要打野！！他们打游戏的都不是好东西……他都打野了，他们还要夸他是世界第一打野！呜呜呜呜呜呜他们都打过野子哥吗？不然他们为什么知道他就是世界第一打野？？他们是不是还有打野比赛？呜呜呜呜呜呜”
江望野：“……”
同伴硬生生憋住笑声。
“哎呀，也不是有比赛啦，但舟队确实是冠军。”
“家暴男不行……呜呜呜呜家暴男真的不行！我们野子哥受不了这种气！挣再多钱我也不同意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评论两万多条，转发五万多条。
他点开转发，甚至看见了一些官方蓝V，还有很多熟悉的电竞营销号。
江望野眼前一黑。
换个星球生活吧，人生已经结束了。
超话里快笑疯了。
“姐妹，跟你讲个故事，联盟一共有近百位打野/狗头”
“天呐，转发里看到了我们学校的官博？？？”
“这算什么，我从DDU战队打野的直播间来的。这世界有点玄幻了，粉圈跟电竞圈不是一直有壁，这是要搞联姻了？”
“江望野个超来的，她们在考虑要不要开补习班/笑哭”
他点开自己个人超话，超话里果然很多人都看过了那个视频。
超话热门实时第一条。
“来学一点游戏常用术语，不要出去丢人！求你们了！”
超话学习氛围浓厚，从最基础的“打野不是打江望野，是打野怪，野怪也不是江望野很怪的意思，是游戏里的NPC”讲起。
江望野甚至还看到一些竞圈大V过来支教，粉丝还有做笔记的。
江望野关上微博，觉得自己六根清净，进入了贤者时间。
就在这时，微信提示音响起。
江望野点开微信，就看见世界第一打野转发给他的微博。
“笑死，来看越连舟粉丝笑话。”
点开是个截图九宫格，里面截取了一堆越连舟粉丝的真情问话。
“WT是哪个战队？我怎么没搜到他们的队员？”
“超话怎么进？”
“打榜是什么？发帖格式是什么？怎么带话题？”
“江望野是男的吧？百度百科说他男的啊？我去CP超话看了看，怎么还有这种照片啊，[]”
“超话说他们有三胎了，是女孩，跟江望野姓。这是真的吗？男的现在能生孩子了？”
“ABO是什么意思？A不是普攻吗？”
“不懂就问，‘晋江照进现实’什么意思？晋江是哪儿？”
“AWSL是什么意思？”
江望野福灵心至，点进越连舟的个人超话。
热门第一条。
“兄弟们来补点粉圈知识，别老去百度搜了，打榜功能都被封了还在问呢。”
倒是没有粉圈大V来这儿支教，全是越连舟自己的粉丝在教学。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突出一个无知者无畏。
江望野甚至看见有人在说“实在不懂就去江望野超话问呗，粉圈小姑娘肯定都知道。”
下面一堆大拇指跟“顶”。
绝了。
江望野怎么好说连自己都被自己超话封了。
越连舟明显也是刚逛完微博，还给他发了张粉丝画的Q版小人。
江望野是炸毛小狼崽，越连舟是懒洋洋看着他，半睡不醒的狮子。
“江老师，你的粉丝都好有才啊。”
他发微信过来，江望野一怔。
“你头像改了？”
越连舟一直拿BOH队标当头像，这回头像改成了微信黄脸哭哭的表情，江望野看着怎么都觉得很分裂。
无论是私下相处还是在赛场上，越连舟都是强硬作风的，别说哭哭了，他偶尔被镜头扫到，皱一下眉都有一堆粉丝在说“A到腿软”。
“对，改了。你不觉得很适合我吗？”
“？？”哪里适合？
“见不到江老师要哭哭，江老师不理我要哭哭。”
“……”
“江老师只给我发省略号也哭哭。”
“？？？”
“江老师难道要世界第一打野一直哭哭吗？好狠的心哦。”
“好好说话，行吗？”
当然行。
越连舟直接打了个视频过来。
江望野从床上坐起来，先顺了下自己的头发，确认形象没问题，这才接起视频。
随后就是一怔。
越连舟在宿舍里，开着灯撩着T恤给他看。
“怎么样，江老师，这回开心吗？”
在他的腹肌上，贴着江望野的花体签名的纹身。
“你……真换了啊。”
越连舟把T恤放下来。
“对啊，江老师说这样会开心，我当然要换了。”
江望野想反驳自己没说过，但抿了一下唇，没说出口。
“我要不要也贴一个？”他想了想，“也贴你的名字？”
“干什么？我们是在网恋吗？跟这儿互换姓名？”越连舟笑，“江老师，我贴纹身贴是常态，你又不喜欢贴，何必勉强自己？更何况……”
越连舟顿了一下。
“我又不是没在你身上贴过。”
*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求订阅！难道要作者一直哭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