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玄知本只是随意一问， 但眸光触及书案上的那几幅水墨画后，眸子忽然微微眯了起来。
鹤雪识用来作画的桌子极大， 左侧有竹制的画架，上面夹着几幅人物画像。
其上人物容颜如玉，各有千秋。
龙玄知抱住鹤雪识的手臂不由得紧了紧，敏锐地问道，“他们是你的朋友？”
“嗯。”鹤雪识点了点头，语气中带了几分叹息， “曾经结伴而行，只是……”
余下的话鹤雪识没有再出口，但龙玄知也能猜到。
大约是……已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世了吧。
想到这里，龙玄知忽然间发现了一个自己此前一直没有注意过的问题。
龙族寿元悠长， 若是中途不曾陨落， 几乎可以与天地同寿。
但鹤雪识却是人族，若是他不曾飞升成仙，寿命总有耗尽的那一天。
不！
龙玄知再也顾不得那些画中人， 而是将鹤雪识牢牢地扣在了自己的怀里。
同时，龙玄知也开始在自己的传承记忆里搜寻，试图找出能够让人族与龙族同寿的法子。
鹤雪识对龙玄知的感知十分敏锐， 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龙玄知的不对劲儿之处。“玄知？”
他微微后倾，双手捧住了龙玄知的脑袋， 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你刚才是想到什么了？怎么突然之间……”
龙玄知看着鹤雪识担忧的模样， 嘴唇翕动了几下。
他原本是想把自己刚才多想到的那些告诉鹤雪识的，但话到嘴边， 却又被龙玄知给咽了回去。
龙玄知想着， 让人族与龙族同寿的办法并不是那么好找的， 就算是有办法，能够达成的可能性也很小。
与其现在说出来，给了鹤雪识渺茫的希望，还不如等自己把一切都确定了之后再说。
于是，开口的时候，龙玄知又把自己的脑袋蹭进了鹤雪识的肩窝里，闷闷地道，“他们看上去都是人中俊杰。”
鹤雪识侧过头，轻轻蹭了蹭龙玄知鬓边的发，意有所指地道，“我方才，好像闻到了醋味儿？”
“你闻错了。”龙玄知笃定地道，“我怎么可能会吃他们的醋！”
鹤雪识好笑地开口，“嗯嗯，玄知才没有那么小气呢。”
刚说完，龙玄知的大脑袋就抬了起来，“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鹤雪识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回答的。
“我被那个人撞到的那天，”龙玄知紧紧地盯着鹤雪识的眼睛，务求不会错过对方一丝一毫的情绪，“你是不是也吃醋了？”
鹤雪识：……
“你属牛的吗？还带反刍的？”
然而，面对鹤雪识的打趣，龙玄知却道，“和你有关的，我一点儿也不想忘记，无事的时候，总是会反反复复地想起。”
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鹤雪识若无其事地道，“我只是担心你会受伤。”
“是吗？”龙玄知却不肯放过他，而是继续问道，“但是你明明知道以我的体质，压根不会受伤的。”
“硬要说起来，那个撞我的人受伤才比较合理。”
“你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你只是……”
“我只是关心则乱。”鹤雪识接上了龙玄知的话，叹了一口气，“玄知，有些事情，明明你自己知道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我说出来呢？”
因为在乎，所以才会误会。
龙玄知抬手，轻轻抚摸着鹤雪识的唇，轻声道，“因为雪识总是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
“我知道，”龙玄知缓缓凑近，“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下一瞬，龙玄知的唇落到了鹤雪识的唇角处，声音呢喃，“听到你的声音，你的承诺，我会很开心，也会……很安心。”
鹤雪识垂下眸子，恰好与龙玄知的眼睛四目相对。
他的眸色十分温柔，看着鹤雪识的眸子，龙玄知想起了在汤泉里的感觉，温暖舒适，滚烫却又温柔。
在心里叹息一声，鹤雪识启唇，轻轻含住了龙玄知的舌尖儿。
温存过后，龙玄知站在桌子上，手中那拿着一支毛笔，面前铺着一张质量极好的宣纸。
而鹤雪识则是懒洋洋地躺在一旁的沙发上，见龙玄知看过来，抬手给他比了个心，“加油，我相信你，玄知。”
龙玄知：……
他看着被他握在手中的毛笔，一时间也有些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明明之前他还抱着鹤雪识，两个人温存着呢！
越想越是委屈，龙玄知忍不住又唤了一声，“雪识。”
“今日事今日毕。”鹤雪识笑着指了指书案上的宣纸，“不如玄知帮我多画几张。”
“玄知是龙族，想来对龙族祖地十分熟悉，不如就帮个忙？”
说完，鹤雪识又怕龙玄知太实诚，真的就是照着他在龙族的时候绘制，便又叮嘱了一下，“不必与龙族祖地完全相同，参考一下建筑风格就好。”
鹤雪识对《蜉蝣》这部全息电影十分重视，因此，除了让演员们实地取景之外，一些需要特效制作的仙宫庙宇之类，也不假于他人之手，而是以自己在一些修仙玄幻世界的见闻，亲自绘制原画。
一开始的时候，识雪工作室中，邓秋阳一行人还有些怀疑，但是等到鹤雪识绘制出第一张仙宫图后，众人的不满顿时就彻底消失了。
余下的全都是哀嚎。
因为鹤雪识绘制的时候，用的是毛笔，所以将其转换为模型的时候，就比其他的类型困难了许多。
虽说华国确实有过水墨动画的历史，但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就算是想做，也不一定能做出来了。
而今，却要一步到位，直接用全息来表现水墨，邓秋阳几人都表示，“臣妾做不到啊！”
“水墨画原本就是写意的，但我们做模型的时候，最好是采取写实的。”邓秋阳为难地道，“老板，现在这样，我们制作组都觉得有些无从下手啊。”
对此，鹤雪识微微蹙眉，“我记得，你们以前也做过类似水墨的效果？”
“但那都是特效，又不是全息。”邓秋阳忧心忡忡，“如果是应用到一些动画里，效果应该还好，但现在拍摄的是真人电影，再与水墨结合……”
“我总觉得好像有点儿诡异。”
“那是你们没做好。”鹤雪识毫不犹豫地就给邓秋阳插了一刀。
邓秋阳夸张地捂着自己的胸口，“老板，我真的不是说着玩儿的。”
鹤雪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让工作室的助理订票，把整个特效工作室的人都打包扔去了烟雾缭绕的群山之中。
等特效工作室的人回来后，鹤雪识淡笑着问了他们一句话，“能做了吗？”
“能！”
“写实了吗？”
“写实得不能再写实！”
邓秋阳现在就是后悔，特别后悔，他怎么就被怂恿得跑去找鹤老板理论了呢？
不过，这一行也并不算是全无收获，至少……
“古画是真的写实啊！”
只有亲眼见到的那一瞬，邓秋阳才发现，之前一直都是他误会那些传世千年的古画了，什么写意，那分明就是写实！
虽至于黑白二色，但是深浅浓度不同，再兼之留白的余韵，一眼看上去，真的和邓秋阳他们亲眼看到的雾笼群山没有什么区别。
有的时候，不是亲眼见过，人并不会愿意相信画上的内容都是真实存在的。
鹤雪识之所以要亲自监工，也是这个原因。
有些东西是能够凭借现象构造的，而有些东西，是人类插上想象的翅膀也无法企及的。
让特效工作室的员工为难的不仅仅是鹤雪识，还有龙玄知。
龙玄知对于鹤雪识交到自己手上的任务还是十分看重的。
既然龙族祖地不能完全按照真实的来，他干脆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设计了一个全新的龙族祖地。
并不是每一条龙都喜欢睡在宫殿里，也有的龙喜欢盘绕在山柱上，也有的喜欢掏空山腹，自己藏在里面。还有的干脆就喜欢幕天席地。
总而言之，一切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也没人敢对他们说什么。
但龙玄知在重新设计的时候，有考虑过鹤雪识可能还是会更喜欢宫殿，所以龙族祖地中大部分都用了宫殿式的建筑群，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条高。耸的石柱。
远看的时候，那一根根石柱像是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会歪倒。
然而，若是凑近了就会发现，那石柱的顶层，几乎能容得下马儿赛跑。
牛法彬将制作出来的第一版背景模型送进了鹤雪识的办公室。
鹤雪识看过之后，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好还是不好，而是又递给了龙玄知，“龙族祖地是你设计的，你看看这个效果如何？”
龙玄知起身走了过来，却并没有做到一旁的椅子上，而是挤到了鹤雪识的椅子里，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了一切。
鹤雪识：……
牛法彬眼观鼻吗，鼻观心，只当自己此时是个雕塑。
在入职之后，他的前辈们就给他说过了办公室的注意事项，尤其是他们的那两个老板，“你要记得，宁可惹到鹤老板，也不能去招惹龙先生！”
那时候懵懂的牛法彬还十分不解，“为什么？”
而邓秋阳等老员工则是一脸的高深莫测，“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牛法彬却被邓秋阳他们激起了好奇心，在工作室里工作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要探究探究鹤老板和龙先生到底有什么不能招惹的，直到他无意中看到两人接吻……
牛法彬一瞬间仿佛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明白了邓秋阳等人的意思。
感情是惹到了龙先生，他们就要承受鹤老板双倍的怒火了！
从那之后，牛法彬就完美地融入了邓秋阳那一行人中。
就在牛法彬回忆的时候，忽然，龙玄知的声音让他打了一个激灵。
“不对。”
不对？
牛法彬不解，“有哪里不对？”
龙玄知指着龙族祖地中宫殿的尺寸，“这些尺寸都不对，太小了。”
“啊？”牛法彬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出错了，连忙去看，“这……这些宫殿的数据我们已经尽力往大了调整了。”
牛法彬解释道，“我们认为这个数值是最合适的，再大的话，比例会十分不协调。”
他现在说的这个比例是和电影里其他宫阙相比较的。
牛法彬他们都知道龙族体型庞大，所以龙族祖地中的宫殿自然是往大里搞，但是，就算是大，那也得和谐且美观吧？
对于牛法彬的解释，龙玄知却只有一句话，“太小了，翻个身都能拆掉房顶和墙壁。”
牛法彬：……
这也太夸张了点儿吧？
牛法彬看向了一旁的鹤雪识，似乎是还抱着点儿希望，“鹤老板，你看……”
“就按照玄知说的改。”鹤雪识对牛法彬道。
说完，他又戳了一旁的龙玄知一下，“你也得给他们制作组一个具体的比例。”
龙玄知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那些宫殿，道，“再扩大个两倍吧。”
牛法彬：……
扩大两倍？
你这是在闹着玩儿吗？
现在这宫殿就是最和谐的！
要是再扩大两倍，那看上去就一点儿也不和谐了！
会显得山太小！
牛法彬嘴唇张了张，似乎是还想再争辩了一下。
但发现鹤雪识看向龙玄知那温和又宠溺的目光后，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叹气。
大概……这就是那所谓的蓝颜祸水吧。
牛法彬出来后，邓秋阳一行人就抬起了头，“牛子，怎么样，老板是不是很满意？！”
“再叫我牛子信不信我削你？”牛法彬一屁。股摔进了自己的电脑椅中，椅子转了个圈儿之后，道，“龙先生很不满意，觉得我们在龙族祖地中的宫殿都设计小了，需要再扩大两倍左右才合适。”
“啊？”
邓秋阳几人都有着和牛法彬一样的想法，“那多不和谐啊？”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的。”牛法彬有些生无可恋地道，“但是咱老板也支持龙先生乱改，所以……”
牛法彬深吸一口气，“干活儿吧！兄弟们！”
邓秋阳几人各自对视了一眼后，都看着之前已经制作好的版本若有所思。
忽然，提示音再次响起。
发信人，龙玄知。
“柱子太矮了，在加高一倍，宽度不用变。”
众人：……
“这跟一根站起来的筷子有什么区别？”
虽然心里吐槽，但是制作组的人还是兢兢业业地将这些都改好了。
第二次提交之后，又有一些细节需要调整。
第三次，
第四次，
……
待最终的效果图出现后，邓秋阳看着已经有龙族“入住”的龙族祖地，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哎，还别说，按照龙先生说的都改了之后，再加上龙之后，好像真的很和谐。”
如果还是按照之前的那种比例和尺寸的话，那现在不管是盘绕在石柱上的龙，还是趴在屋顶上晒太阳的龙，亦或是正在宫殿里正在打滚儿的龙，看上去都会变得十分局促。
就像是一米九的人住层高只有两米的屋子，看着就十分憋屈。
牛法彬也不得不承认，“那位龙先生，还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嘛！”
“不过，我也是觉得奇怪，他怎么在一开始就能发现尺寸和比例出错了？”邓秋阳好奇地问道。
在第一版出来之后，无论怎么看，都十分和谐。
相反，他们根据龙玄知的要求改动了尺寸之后，那全息效果看着就十分奇怪，不和谐，但是将龙族放进去之后，却又诡异地平衡了那种古怪的感觉。
“如果不是龙先生的提醒，还有老板坚定地拍板，那我们这个时候，应该正在痛哭流涕着返工吧。”
听了这话之后，邓秋阳几人不由得头皮发麻，“那可绝对是个大工程！”
“卧槽，幸好当时老板没有听我们的！”
“看来，有的时候，’蓝颜‘也不一定就是祸水嘛！”
“没错没错！”
“说起来，龙先生提的那些建议，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他真的在这里住过似的。”
“你的意思是，龙先生真的是一条龙？”
“快别开玩笑了。”
“哈哈哈，就是，龙明明就是传说中的存在嘛！”
“不过，说起来，这条银白色的龙有点儿委屈啊。”牛法彬指着一个住在山洞里的白龙，“别人都住宫殿，就他住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山洞。”
“他……”鹤雪识也注意到了那一头蜷缩在山洞里的白龙，好奇地问道，“玄知，你是不是和他不对付？”
龙玄知看了那条白龙一眼，冷哼了一声，脸上是满满的不屑，“他总是挑衅我。”
鹤雪识眸光闪了闪，“所以你们打架了？”
“嗯。”
“那……”鹤雪识好奇地问道，“谁输谁赢？”
龙玄知不说话了。
鹤雪识一顿，面上的神色逐渐冷淡了下来，不会是他家玄知被欺负了吧？
“一开始的时候我经常输。”
能听得出来，对于自己一开始的失利，龙玄知自己也觉得十分不爽，“但是几次之后，就是我赢了。”
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险胜，后来基本上就是龙玄知按着对方打。
鹤雪识若有所思地道，“他为什么不去挑衅别人？”
“因为只有我和他差不多是同岁。”龙玄知开口，“别人他都打不过。当然，现在连我也打不过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龙玄知的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得意。
鹤雪识越听越好笑，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捏了捏龙玄知的脸颊，“确实，玄知在同龄人……同龄龙里，是最厉害的！”
全息场景制作完成后，鹤雪识检查过后，确认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之后，就发给了廖秀杰和余百。
收到了鹤雪识发过去的特效视频后，廖秀杰和余百的反应都十分激动。
余百又将那个视频重放了一遍，感慨道，“不愧是识雪工作室，特效确实好。”
廖秀杰也是点头，“鹤老板自己的特效工作室就是方便。”
一般而言，这种仙侠影片的特效都很容易变五毛，但是这段展示视频里，各项术法的展示看上去质感非常好，比廖秀杰的心理预期要高很多。
“只是不知道全息模式下会怎么样。”
廖秀杰不是不担心的。
余百笑了笑，安慰他道，“不必担心，相信鹤老板便是。”
至少，到目前为止，鹤雪识和他的工作室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十分靠谱。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可以把他们两个人喊过来拍一拍他们的戏份了。”廖秀杰道。
余百点了点头，“确实，先问一问他们两人什么时候有时间。”
廖秀杰有些担心地道，“余老，你就不担心龙先生与鹤先生的演技吗？”
余百笑呵呵地道，“没什么好担心的。”
廖秀杰想想也是，毕竟是花瓶角色，只要将他们两个人打扮地漂漂亮亮地就足够了，遂放下心来。
收到秀杰微信的时候，鹤雪识查了查那几天的行程，不怎么重要，便全都往后推了。
只是到了剧组。之后，鹤雪识才发现，今天的剧组。，似乎格外冷清？
廖秀杰见鹤雪识疑惑，便解释道，“我跟余老商量过后，给你和龙先生预留了三天的拍摄时间，足够充裕。”
“那其他的演员呢？”鹤雪识疑惑。
廖秀杰咳嗽了一声，“最近拍摄辛苦，我就给他们放了个假。”
鹤雪识：……
他大概明白了廖秀杰的意思，这是担心自己和玄知因为演技不行而丢脸吗？
不过这样也好，人少一点儿，玄知应该也能更加放得开，至于鹤雪识，他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
但鹤雪识总有一种自己是被薅羊毛了的感觉。
“应该是错觉吧？”
虽然廖秀杰和余百对鹤雪识与龙玄知的脸都很满意，但是为了上镜，化妆还是必不可少的。
鹤雪识与龙玄知也没有分开，直接进了同一间化妆室。
剧组。里的化妆师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见到鹤雪识进来，那位打扮时尚的化妆师抬起手打了个招呼，指甲上涂着红色的蔻丹。
而见到后面进来的龙玄知，他不由得眼睛一亮，语气都变得热情了许多。
鹤雪识眯起眼睛，有一丝微妙的不爽在心里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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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鹤雪识：以前怎么没觉得玄知这么招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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