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又试着联系了一遍对方，他们的态度依然没有转变，就目前情况来看的话，恐怕只能是先补齐亏空的地方，其他的补救可以后面再谈...”
“...日期呢？可以尽量延长一下日期吗？张律师...”米可坐在地上，面前铺了许多资料，手上还拿着一叠，问电话那头的人，“这个时间真的来不及...”
那头的张律师解释：“我这边已经帮您查了很多资料，昨天也问过我同事了，但得出的结论还是最好补齐吧。因为周先生他们涉及的金额数太大，如果这块漏洞补不上，那周先生恐怕这次真的出不来了...”
米可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份资料又翻了几页，再烦躁地扔掉：“那对方还能再谈一次吗？”
“这个恐怕很难...我再试试看能不能再谈谈吧，不过希望很渺茫...”
“好，那麻烦您了，张律师。”
挂了电话后，米可算了下自己手上所剩不多的存款以及一些广告代言等还未结算的钱，无力地靠在墙上。
手机又响了，盛凯发了消息过来。
盛凯：你真要卖？我这边找到一个买家了，对面也看过你那个房子，还挺满意的。不过他这个人坏得很，知道你着急，使劲压价，本来说8折的，我找人硬给抬到9折了，你看看...考虑吗？
米可手指停了许久，才回复：卖。
盛凯：哦，那行，我让业务员整理下资料给你们门交洽，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米可：嗯，谢谢。
盛凯：跟我客气啥。不过，你是出什么事了吗？如果急用钱我可以借你点儿，不收你利息。
米可：没，就是不想要这房子了。
盛凯：是吗？当时装修的时候你花了那么多心思，怎么就不想要了？
米可：真没事，我还有点忙，先不说了。
退出微信，打开手机相册想找一些资料，却看到了置顶的一张合照。
照片看起来很有年代感，里面的小米可坐在爸爸肩上，身旁站着妈妈，一家人笑得很开心。
他还很清楚的记得拍照那天的事情，爸爸说拍完就去看市里新修的一个小区，他们要搬新家了。
小米可抬头问爸爸：“新家在什么地方？”
爸爸笑着给他指了个方向：“就那边，看到了没？离游乐园很近，你想玩儿随时都能去。”
小米可兴奋地跳起来：“真的吗？太好啦！”
“还早着呢。”妈妈看了一眼爸爸，笑着打趣，“咱们只是去看看，不一定买得起。”
“要很多钱吗？”小米可歪着头，他不太懂，“我的小猪里面存了很多钱，能买吗？”
妈妈噗嗤笑出来，捏捏他的小脸蛋：“我们可可竟然存了很多钱吗？”
“当然啦。”小米可满脸骄傲，“等我回去敲碎了，拿出来数一数，肯定能买一座大房子！”
“哦，有多大啊？”爸爸蹲下来问他。
“就...这——么大~”小米可用手比划着，“我要买一个大别墅！爸爸妈妈一层，我住一层，奶奶住一层...”
“我们可可真好...”
一股强烈的酸意冲上鼻腔，米可按掉手机，抬手捂住眼眶，很久都没有松开...
·
在房间里打了一下午的电话，米远华来叫他吃饭的时候米可才回过神来。
看窗外，天都黑了。
手机还在响，他连饭也顾不上吃，不停地回复着消息。坐在对面的米远华看了，也不好打断他，只是将桌上凉了的菜又拿去热了一遍。
“妈，表哥好忙哦。”旁边坐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儿，看米可碗里的菜都没动，撇着嘴跟他妈妈抱怨，“您不是说吃饭的时候不能玩手机吗？”
米可听到他的话才从屏幕里抬起头，对着他勉强笑了笑：“哥今天有点忙，你最近学习怎么样？”
“我们已经放假好久啦，表哥你也太不关心我了。”小男孩笑起来甜甜的，“我期末考了年纪第二，比第一名就差了3分...”
“阳阳，吃你的饭。”米远华打断他，“表哥现在没心情跟你说这些。”
“哦...”叫阳阳的男孩儿听话地闭上嘴，一双眼睛在他表哥和妈妈之间来回转，最近家里的气氛有点怪。他表哥又突然回来了。按以往，过年的时候他表哥过年都不会回来的，而且...
“对了，爸爸怎么这次出去好久都没回来了？”周阳刚刨了两口饭又问起来，“他不是说年底就回吗？马上都过年了，怎么还在外面。”
“你饭吃完了没？”米远华表情冷下来，“吃完了就回房间写作业。”
周阳看他妈表情不好，饭也不吃了，哼一声就回了自己房间。
等孩子关了门米远华才小心地问米可：“小可，那边谈得怎么样啊？他们怎么说？”
米可将嘴里的菜嚼了两下咽了才轻轻摇头。
米远华眼睛又红了起来，刚刚孩子在身边，她忍着没问，现在情绪才泄露出来：“那老周他...他这个要判多久？”
“我问过张律师，他说至少...10年吧。”米可说完低着头又吃了两口菜，嚼在嘴里没感觉出味儿来。
米远华开始啜泣起来，她一把抓住米可的手，乞求道：“小可，你、能不能帮帮你姑父...他年纪也这么大了，去年又刚做完手术，如果判了刑，都不知道能不能撑过10年，到时候...姑姑求求你，你帮帮他好不好？等他回来了，我肯定好好看住他，我、我不让他出门，也不让他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往，他要做什么都听你的...你帮帮我们好不好？”
米可无声地看着面前哭泣的中年女人，白发在不知不觉间已爬满了她的头顶。他无法对米远华做出承诺，只是任她抓着自己的手哽咽痛哭。
他还记得米远华年轻的时候是如何意气风发的。
嘉远中学有两位特别优秀的米老师，一位是他爸爸，另一位就是米远华。他还在嘉远附小上学的时候，小姑就经常激励他：“小可，等你升学了，一定要考到小姑的班级来，到时候我和爸爸一起教你！”
只是没能等到小升初，他爸爸就不在了。米远华也因病告别了教师职业，回家当起了全职妈妈。
他姑父是个头脑不错的生意人，周家一开始的生活过得还算有声有色，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破了产，周其正总想着要翻身，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抬头看了看周家现在住的房子，不知道是第几次搬家了。从最开始的别墅越搬越小，现在只是一个小三室，他回来还得和周阳睡一间房。
最严重的是一年前，周其正赔掉了全家财产，还欠了一屁股债。米可为了帮他，把自己卖到了OTG。
两年合约，六千万。
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战队愿意再买他一次，即使有，他现在还能值这个价格吗？
...
手机响了一下，张律师发了微信过来。
“米先生，那边同意再谈一次，约的时间是明天，我把地址发到您手机上。”
似乎有了丝希望，米可收回手回了个好字，轻轻拍了拍米远华：“我现在要去杭州，那边的人同意明天再交涉一次。”
米远华听了抬起头来：“那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我、我去给他们磕头行不行？”
“不用。”米可叹了口气，“他们又不是私人恩怨。”
“那...俊贤明天也回来了，我让他跟你一起去？”
“俊贤？”米可皱眉，“他不是在国外吗？上次您不是还说他们实验室现在很忙？”
“出这么大事他肯定要回来的。”米远华抹了眼泪，“而且是他爸爸出事，他这个当儿子的肯定要想办法，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奔波...”
米可没说什么，只嗯了声就站起来：“我先走了。”
“你、你饭还没吃几口，吃点再走吧？”
“没事，我过去再吃。”
...
回到杭州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米可还在和张律师谈明天需要用到的资料。
不过这次张律师的语气似乎有些轻松：“我觉得明天问题应该不大，毕竟您已经将钱补齐了，那边也没必要强行走程序...”
“补齐？”米可开门的动作一停，“什么补齐？”
“啊？”张律师也是一愣，“您不是两个小时前就已经把钱转过去了吗？”
“我没有啊？”
“那、那这钱是...哪来的？”
“我——”米可眼角余光扫到一个影子，转过头去看，假山后面蹲着个人，缩在角落里没动，“我这边有点事，一会儿给你回过去。”
挂了电话，米可走到那团影子面前站定。
他住这个小区绿化做得特别好，路灯的光线被植被挡了大半，投在顾风身上的时候已非常弱，如果不是那头白发，他根本发现不了。
顾风白天就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要么没接到，要么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干脆没接。他不知道那天在安全通道里顾风听了多少，但米可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怎么才回来？”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顾风从地上站起来，他睡得很轻，米可只轻轻踢了下他的鞋子就醒了。
“你怎么在这儿？”米可抬头看他，不知道在外面冻了多久，脸有些白。
“你不接我电话，就只能找你当面谈咯。”顾风搓了下鼻子，“快开门，冻死了。”
米可进屋后把地热全都打开了，转头看着顾风放下背包，然后去厨房接了杯热水，又从不知道哪里找来包感冒冲剂泡了喝下，熟练得跟自己家没两样。
“你忤在那儿干嘛？”顾风脱了外套，只穿着件薄毛衣看过来，指着旁边另外一杯泡好的冲剂说，“过来把这个喝了。”
米可走了过来，问他：“那个钱是不是你转的？”
“什么钱？”
“别装傻。”
顾风慢吞吞地把冲剂喝了，随后放下杯子又拿起另外一杯，拉过米可的手塞过去，低声哄道：“先喝了...”
啪——
米可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流理台上，严肃地看着他。
“对啊，是我转的。”顾风看着杯子里溅出来的水洒在不锈钢灶台上，聚成几滴褐色水珠，不动声色地说，“不然还能是谁帮你。”
“我不需要你帮忙。”
“那你打算怎么办？”顾风视线转到他脸上，“去贷款吗？哪家银行肯借你那么多钱？还是把这房子卖了？你这房子又能卖多少？卖了以后你住哪儿？大过年的也睡基地啊？”
“不关你的事。”米可掏出手机给张律师打电话，还没拔出去，就被顾风夺过来关了机。
“手机给我！”
“不、给。”
“顾风...”米可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勉强静下来跟他说话，“这是我自己家里的事，不用你管，把手机给我。”
“这不是你家里的事。”顾风将手机塞到牛仔裤的口袋里，“你家里早没人了。”
“......”米可因他这句话瞬间红了眼眶，“你查我？”
“是啊。”顾风面不改色，“你什么都不说，只能我自己去查。”
“你——”
“你已经帮了他们这么多，已经够了吧？”顾风继续盯着他越来越红的眼睛，“就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别再管他们了，你对他们没有任何亏欠，当年的事——”
“你别跟我提当年。”米可用力吸了下鼻子，“我不要你的钱，手机还给我...”
“这么多钱你要去哪里凑，再把自己卖一次吗？”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
顾风却自顾自地继续说：“还是说看着你那姑父去坐牢？他这么大年纪，要是死在里面了，那你后半生怎么过？是不是要自我谴责一辈子？你爸妈在天上看到你这么累的活着，他们会开心吗？”
“...你别提我爸妈。”米可视线开始模糊起来，低着头依旧喃喃地重复着，“我不要你的钱...”
顾风将他拉进怀里，轻轻摩挲着他柔软的头发，柔声说：“但我想帮你。”
“我不要你帮...”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找了好多人...甚至还找希哥了对不对？他今天还在问我你怎么突然怪怪的，找他聊了半天又不说什么事。”顾风似乎轻轻笑了笑，“怎么，别人的钱你就要，偏不要我的？”
米可没回他，只是将脸埋在他肩窝里，声音很小声的说：“我才不要你可怜我...”
“可怜？”顾风觉得有些好笑，脸上的表情却很认真，“我才不是可怜你...”
我只是心疼。
“让我帮帮你好不好？”顾风小声问，“算我求你了。”
“......”米可没说话，强烈的酸意涌上鼻腔，他忍得很辛苦，连身体也有些颤抖。
顾风感受到他的战栗，将手臂收紧了些，继续哄道：“你想哭就哭出来，我不会笑你。”
“我才没哭！”怀里的人凶巴巴地回了一句，只是混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毫无威慑力。
顾风嗯了一声，胸腔轻轻震动：“是我想多了。”
“......”米可觉得有些窘迫，他小幅度地动了动，想挣扎着起来，没挣脱，也没太执着。他知道顾风对他的感情，他无法回应。也知道这样不好，但这个怀抱实在太让人眷恋，他有些不想挣开。
就一次，一小会儿就好，他好想有人能抱抱他。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米可为啥会帮姑姑一家到这个份上后面会解释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