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要他做选择题, 多么不公平，至少得让出题的人也尝尝滋味才行。
周围士兵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喘一口, 宫铁松动了动干燥的嘴唇：“我要……”
要生要死还没说完,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宫铁松忽然抽搐扭曲, 身体夸张地扭曲成麻花状, 皮肤血肉骨骼相继剥落, 最后留下一地的金属屑。
在场所有人包括程星时，都很惊讶。
突然有一个士兵指向程星时：“他会妖术, 他用了妖术！”
人群喧哗，看向程星时的目光里含着惊恐：“宫长官被妖术害死了, 再不跑我们也……快跑！”
“……”
一群没经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不攻自破, 屁滚尿流奔逃, 生怕被程星时摄走魂，程家所遭逢的重大危机得以解除。
程星时屈膝蹲下，看地面上残留的金属屑, 是npc的残留物质。
看来npc只负责出题而不能答题, 否则就触犯了游戏规定，遭到游戏的抹杀。程星时看出来两件事：第一，具有黄金玩家外貌形态的npc, 要求做出的选择都是致命选择，他们的脸就像警示信号，代表他即将面临关键性考验和危机；第二，npc不能做选择题, 真正的玩家可以, 可以通过让怀疑对象做选择的方式, 鉴别对方是玩家形态的npc还是真人玩家。
[还能这么玩？？]
[还好吧，很多黄金玩家都注意到二选一是坑，都在挣扎避开选择。]
[好难呀呜呜呜呜呜呜]
[黄金又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变npc的，变回普通人的黄金太脆弱，道具优势没了，体力堪忧，要多依赖智商和意志力。]
[楚神的赛区直播屏幕……显示暂停游戏？]
[震惊我全家！]
[活久见，有谁见过游戏暂停的红戳？]
[闻所未闻好么。]
[楚神突然从直播画面里消失了，但是他头像还亮着，说明没死，就不能判定他死亡导致游戏失败，所以只能显示暂停。]
[大开眼界。]
[那么他跑到哪里去了……]
父母和弟弟妹妹拥抱在一起，哭着庆幸劫后余生，往后一家人都得平平安安的才行，程星时站起身刚迈出一步，画面又是一转，令他猝不及防。
他已身在船头，一只手搭在栏杆上，另一只手自然垂落，海鸥在船体的正上方盘旋，他在眺望远方欣欣向荣的城市，船只即将驶进港口。
两次转场都挺突然，但是恰恰与程星时的猜想相吻合，出现玩家形态npc，他二选一也好还是出题的npc死亡也好，只要过了那道坎，就会进入下一个场景。
有人来了，看样貌居然是长大的阿杭，他手里捧条围巾，“五爷，海上风大，您把围巾裹上。”
阿杭在跟随程家逃亡的路上很早失散，不可能跟他到这么大，程星时也差不多习惯了游戏与他记忆的出入，他心底更希望游戏还原的场景都是真的，星容没有溺水而亡，父亲和星飞躲过劫难，阿杭没有失散。
程星时垂了垂眼睛，等阿杭替他裹好围巾没有进一步动作，他才稍微放心，他本以为阿杭会捧两条围巾来让他选一条。
阿杭笑着说，“您留洋的时候常常想家，这下好了，念完书回国再也不走了，老爷太太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
阿杭所谈及的是他未经历过的事，他不可能去留洋，年幼至十几岁都在家里读书，要么父亲教他要么请先生到家中来教，后来没机会念书了，家里只有大哥一个人在进学。
下了船，程星时为了确定现在的年份，从小报童那里买一张当天的报纸，果然是“未来”，是他所没有生活过的未来。
报纸上的内容他也扫了一遍，居然没有一字半句谈及战争，连个案子都没有，一派歌舞生平。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他人生的大部分岁月都将笼罩在战争阴云之下，尤其是近些年，报纸头条必是战事。
阿杭告诉他，家里因他学成归来办了家宴，为他接风洗尘，下船有人直接带他去酒店，一应行李则让其余下人搬回家。
程星时坐上汽车，观察了一路，居然连只鬼都没有，说明人死之后鬼魂全都乖乖去投胎了，得和平安乐到什么地步才能达到这境界，汽车途经洋人的租界，连最为飞扬跋扈的洋人都和颜悦色，学会了拱手和鞠躬。
多么虚假的世界。
程星时一到酒店，就看到门口迎来的大哥程星祁，他身上的西装一看就造价不菲，人也容光焕发，一见面就攥住他的手，“五弟，欢迎回家。”他继而亲切拥抱住程星时。
每当面对亲人，程星时总要恍惚几许。
程家落难时大哥人在外地念书，可大哥的实际情况怎样，颠沛流离的程家已无从了解，大哥也再收不到家中寄去的生活费了，他一个年轻学生，独身一人生活得好不好，家人不敢往坏处去想，能做的只有祈祷他平安无事。
在这个世界，大哥看上去生活得很好，很风光。程星时得到一丝慰藉。
程星祁拍了拍程星时的肩膀，“走吧，大家都在楼上等你。”
参加家宴的人比程星时想象得多得多，除了父母和弟弟妹妹，还有程氏大家族的一大帮子人口，个个绫罗绸缎，笑着和他打招呼，程星祁怕他出国太久对亲戚们脸生，忘记怎么称呼在场各位，就跟在程星时身边帮忙引见介绍。
稍微聊久一些，程星时愈发感到不可思议，大家族的每一位成员都太过光鲜亮丽，非富即贵，找不到半点受过苦难的影子。
他忍不住问出口，仇人呢？
星飞说大哥的官比仇人大多了，谁都欺负不了咱程家。
要是按星飞所说，倒也解释得通，程家的死敌与程家即有私恨又有些官场上的积怨，政见和利益针尖对麦芒，这才要置程家于死地。
一位端庄富贵的女性举着高脚杯优雅朝这边走来，程星祁道，“认识一下，邬雪，我的妻子，你嫂子。”
“五哥，你还不知道吧，大嫂是电影明星，好多人喜欢她演的电影。”星容说。
黄金玩家第二的邬雪出现了，大概率是个npc，她向他问好，程星时对谁都不冷不热的，对邬雪只有防备，等她出招，不过对她略一点头。
邬雪没有进一步动作，见过面就走去别处，父亲倒是站到宴会的最中央，向众人宣告一件大事。
父亲和母亲都用欣慰的目光看着他，别人也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似的，对他面含笑意，父亲朗声说，“我把我手上的祖业和新建公司股份都交给星时，从今往后，二房诸项事宜皆交给星时操办，我嘛，老了，人不中用，就和仪娴颐养天年去了。让星时当一家之主，我放心。”
话音刚落，人群中响起掌声，嘴里都说着句“恭喜”。
邬雪第一个站出来，走到他面前，递出一只手想要和他握手，“五弟，恭喜你。”
宴会现场气氛热烈，大家族其乐融融，他的至亲和阿杭都活得好好的，每一个人都在由衷祝福他，外面的世界祥和平静，没有纷争，没有战火。
世界美好到没有二选一的困境，他甚至连一次选择都没做过。
程星时迟迟没有去握住邬雪的手，接受她的恭喜。为什么邬雪不给他设置困境？一切太顺遂了，顺遂得像蜜糖陷阱。
一次选择都没做过，原因是什么？因为他没得选吗？不，是游戏想让他认为，他没得选。
选择本身一直存在。
出于程星时的态度，掌声渐渐稀落，邬雪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程星祁小声说，“星时，别让你嫂子难堪。”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程星时有些难过，游戏真的很懂他在渴望什么，他想要和平，想要家人活着，可惜，都是假的。
“对不起，父亲。我拒绝继承家业。”
所有的掌声彻底停止，大厅里瞬间寂静得出奇，紧接着大哥攥住他的肩膀，“星时，你怎么……你是不是出国念书念傻了，快改口答应父亲，亲戚们都看着你呢。”
程星时不为所动。
父亲走过来，和蔼地说：“星时，人要是开了眼界，就会有大志向。你不一样了，不愿为小家小利所累，其实很好。说说看，你现在的志向是什么？”
程星祁的表情稍微松动，只是对弟弟的处事方式仍然有些不满，不愿掌家，有别的志向没什么，何苦当众下父亲的面子，把气氛弄得这么僵呢。
邬雪挽住程星祁的胳膊，“五弟是程家的人，无论他现在怎么想，总有一天，他会想通的，会答应继承家业。”
二选一一直存在，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对他公开，而是隐藏选项，他被游戏推着来到宴会上，以及父亲的当众宣布，其实是游戏替他做出了选择，在继承家业和不继承家业之间，游戏让他选择继承。
游戏是敌人，先前给出的二选一，怎么选都是坑，他的策略便是不做选择题，现在突然隐匿选项，只给他一条路走，那么他的应对策略也就必须跟着转换，游戏让他往东他得往西才行，他要去选择隐匿选项中的第二项。
最可怕的是设定里邬雪成为了他大哥的妻子，成为家族一员，玩家形态的npc从来都是游戏的代表，会对他不利，稳妥起见，他需要离开这个家，与家族划清界限。
“星时，你要去哪？！”
看到程星时不仅拒绝接管家业，甚至扭头就走，家族成员更加惊愕，感叹五爷现在的脾性里透着古怪，也不知怎么养出来的。
几位至亲纷纷追出门去。
星飞跑得飞快，拦住他的去路，“五哥，你要去哪，怎么一声不吭就走，求你了，说句话好么。”
程星时不是不想说清楚，是突然开不了口。
星容眼泪汪汪的，“五哥你别走！”
母亲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便，不要人搀扶独自颤颤巍巍走过来，两只手捧住他的脸，两行眼泪倏然落下，“星时，我的儿子，你是不是，不打算要这个家了……你不想要我们了，是么……”
母亲委屈的眼眸让程星时无力再去对视，他悄然垂下眼睛。
“不会的，五哥不会不要我们，在我很小的时候，是五哥舍命跳井救我，五哥肯定也记得，五哥最好的哥哥，不会不要妹妹！”
星飞连连点头，“是啊，五哥最好了，我和父亲被姓宫的抓住，是五哥护住了我和父亲，没有五哥，我们这个家早就完了，五哥你说，你心里一直惦记着我们，舍不得我们，对不对？”
连最温柔的父亲都换上了愁容：“星时，我必须得承认，作为父亲，不够强大是我的失职。可是，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抛下我和你母亲，你那样的聪明，什么都懂。回家吧，你知道我们需要你，你知道，我们爱你。”
程星时的喉咙发涩，他有种冲动，留下来，再也不离开这个温暖的家，走回去，回到大厅，说自己再也不离开。可他必须拼命忍住这股冲动，身体不受控制是难度10中的一项特征，是的，他在游戏里面，他真正的家人，不在这里，也早就不在人世了。
咬破自己的舌尖，让疼痛蔓延，让口腔散满血腥味，程星时才压下那股遭受控制的感觉。
“对不起。父亲，母亲，大哥，弟弟，妹妹，你们多保重。”
他硬生生扒开母亲的手，决绝、不回头地，离开了。
这是他第二次离开，第一次是在程家最落魄的节点，面对的也是千万般的不解和苦苦挽留，第二次则是在程家最辉煌的时刻，即使这种辉煌建立在一个虚假的世界，他的心里也觉得轻松和安稳些。
原谅他吧，他更想活在真实里，哪怕那个真实的世界中，他往往孤身一人。
原谅他吧，他只不过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罢了。
邬雪一直远远站着，转换成开会时的语调冲他的背影喊：“程星时，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我在程家等你。”
如邬雪所言，游戏场景一直没有转换，说明游戏只想让他做出一个选择，就是回到程家继承家业。
他老早就感受到了世界的震动，是很微弱的震动，却有起有伏持续不停，也许楚沧南在附近，他要试着去找到他。
街上半个鬼影都没有，程星时无法施展御鬼的能力来找人，好在阴阳眼的能力又进一步提升了，他能看到气场中流动的阳气和阴气。
他站到城市的高处眺望，此城市的阳气充盈阴气稀少，其中有团阴气邪性得很，还令他有种难得的熟悉感。他决定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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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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