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第91章 【一更】亏欠他当年一剑……

  咕噜咕噜咕噜, 沉寂的海面忽然像烧开的水壶般沸腾,咕嘟咕嘟地冒出水泡,海水夜色相接, 天地仿佛被一片巨大的蓝布笼罩, 难以逃脱。

  “噗——”

  海水朝四周炸开,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影子从水中浮了出来, ‘顾容景’摸了把脸上的水珠,隐隐嗅到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味,还有海水淡淡的湿咸。

  在无间里待得太久,鼻子里充斥着碎末血肉的味道, 他几乎要忘记呼吸到清新空气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深海处传来一阵阵幽怨悲哀的嗡鸣, 像海浪波涌而来时,层迭起伏, 由远及近。‘顾容景’置若罔闻, 把陷在海水里的右手拔了出来, 碧血刀重若千钧,拖着已经经脉废弃的□□凡躯试图往下坠。‘顾容景’微微皱眉,表情微微嫌弃,随后换了把手,踏着海浪朝远处的岸边走去,强大的真气依托在脚下, 海水分离, 一步一步,如履平地。

  相传盘古开天辟地力竭而亡, 膝盖跪在此处才行程了万里洼谷。此后沧海桑田,风云变幻,从前的洼谷受海水倒灌, 便形成了这片苦海之地。都说苦海无边,也不算是瞎话。苦海海域足足四百四万八千里,但真到了海域尽头,便也是触碰到这世界的边界,再无前路,顺着水流淌下去,底下只有无穷无际的黑洞。‘顾容景’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知多少个时辰,等到天色微亮时才看到了大片荒漠。

  当年冼玉掉入苦海中,因他功德积身,不该投往地狱,也不能在苦海流连,海浪便托着他卷进这片茫茫沙漠中,历经风吹日晒雨打风霜,终于再十年后被方净诚寻觅到踪迹,带回冰棺疗伤。

  顾容景做不到未卜先知,走了一夜,再加上海水血水浸泡,几处伤口早就溃烂不堪。‘顾容景’粗暴地扯下半片衣袖,简单地做了包扎处理,把刀身随手插在松散的黄沙之中,道:“到地方了,出来吧。”

  四周一片安静。

  又等了好半晌,还是没有动静,‘顾容景’终于不耐烦了,“喂,再不出来你这辈子就别想了。”

  漫天黄沙,吹得他头发里都夹着沙砾,一个人站在沙地上自言自语,看样子像极了神经病。片刻,‘顾容景’终于有些微微怒了,抬起巴掌刚想把他抽醒,下一刻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穿着他的壳子,这巴掌落下去疼得还是他自己,又悻悻地收手了。

  “行,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到时候千万别怪我。”说着,他把碧血刀用布缠吧缠吧卷了起来,随后又在顾容景随身佩戴的芥子戒里摸了半天,掏出来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

  有一把干净整洁的护身符、驱虫符;不少瓶瓶罐罐,都是补灵的好丹药;还有一些锅碗瓢盆床单被褥,甚至是几件针脚刺绣极为华美漂亮的衣衫,生活用具多得很,倒是法器法宝是一件都没有,看着完全不像是一个出窍期修士外出修行时会带着的东西。

  翻着翻着他自己都止不住的嫌弃,差点把芥子戒随手抛到后面的苦海之中,识海忽然探到角落里一个手掌心大小的方盒子。‘顾容景’动作微微一顿,不知怎么的,神使鬼差地把盒子取了出来。

  打开后才发现,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放了两只珠花发簪。

  花瓣紫蓝,是凌霜花的样式。

  ‘顾容景’的眼神顿时有了些许变化。

  他又把芥子戒里那几套干净整洁的衣衫翻出来,这才发现外面还套着一层布料,明显是用心包好的,只是刚才被他不小心翻乱了。‘顾容景’对比了下衣袖大小和长短,发现尺寸明显小了两圈。

  ‘顾容景’在沙地上蹲了半晌,面前一片狼藉,零零碎碎的东西摆了一地,活像是城门西郊处摆摊卖货的小贩。

  久久过去,他才哼笑了一声。

  我说呢,怪不得拼着命都不要也要出去,原来外面有个小情人在等着。也是,毕竟都快二十年过去,算算日子,也已经到了及冠之年,是该娶一房媳妇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顾容景’敛去眼底微微的落寞,弯腰掸去那朵珠花上的尘埃,重新放到那只檀木香盒里。这时,挂在腰间的一枚羊脂玉牌忽然掉了出来,沉甸甸地躺在沙上。

  他拎着穗子抬起来,玉牌顺着方向在空气中来来回回地打转,上好的美玉料子在鱼肚白天色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风停止的那一刻,玉牌刻着字的一面也正巧转到了他的面前。

  他挑了挑眉,只见上面笔锋遒劲地雕刻着三个大字:

  如意门。

  极北之地常年冰雪不化,每到冬日,大雪覆盖三尺,几乎寸步难行。这里土壤贫瘠,少有能耐住严寒的作物,漫山遍野望去全是青松碧柏,中原每逢春夏百花盛开的场景是见不到的,除此之外,慢慢雪夜,日照极短,一日中的白昼恐怕也只有区区四个时辰左右。

  倘若是初到此处,除去空气稀薄容易喘不过气、脸色紫胀之外,若是长时间眼前只有那片白茫茫的雪,要不了多久就会患上雪盲症,轻则一两天恢复,重则十天半个月不能视物。

  除却采摘灵芝山参、捕猎虎豹之外,这里少见人烟,只有寥寥几处高山民族的部落驻足在此处。

  若是摘去那北溟魔君的身份,在这非常人不能忍耐的极北之地停留数百年,只为了追寻冼玉的下落,单靠这一点,郑盛凌还是很佩服的。

  一到山地,苏染的旧症就加重了。

  上次打斗落下的病根一直没有完全治好,在剑阁的时候,苏染肩上的魔气是闻翡特意留下的,那时他虽然厌恶这小畜生,却也没到想让她死的地步,更何况还需要利用她钓出冼玉的去向,故而冼玉一动手拔除,他就立刻知道了。但这次的闻翡下了狠手,自然不会让冼玉轻易察觉,这些天来,郑毅、姜温韵、郑盛凌和冼玉四人轮番输送灵力,也只是把她体内的余毒逼出去了三分。

  前些日子,体内灵力进进出出轮转消耗,冼玉也终于突破了境界,达到合体初期的修为。但是他天资再聪慧,现在的实力在大乘期面前还是太过渺小。按照闻翡的修为,别说他了,就算来二十个合体期的修士过来,闻翡想要把他们按在地上揍也是轻而易举。

  成仙之路路迢迢,入门难,想要精进更是难上加难。到了后期,哪怕只差半个境界,或许这中间就是相隔了千百年的修为差距。

  倘若他日闻翡真的带兵攻打人界和修真界,以他现在的进度,冼玉也未必能挡得住他的攻势。

  “师祖,你说咱们到幽都之后,他能放人吗?”

  这日,冼玉靠在船帆旁、望着远处的云海想着心事,郑盛凌忽然从后面走了过来,问了他这个问题。

  冼玉摇了摇头。

  郑盛凌以为他是在说不知道,叹了口气,“都说闻翡是十恶不作的魔头……也不知道赵生他们怎么样了。”

  冼玉沉默片刻,忽然道:“你父亲呢?”

  “啊?”郑盛凌回头看了一眼,“他好像在酒窖里呢,苏染说伤口疼得难受,想喝些酒缓一缓。我娘就给她去找姜片了,说是泡在一起煮开了,给她暖一暖。”

  高山空气稀薄,又冷得慌,这几日苏染的伤口是好了又裂,裂了又好,不光是她自己被折腾得不行,身边的人看着也难受。喝了酒,起码还能睡好一些。

  “我去找他。”

  冼玉说罢,转身朝酒窖里走去。

  酒精虽不好,但是用在得当的时候,一来可以麻痹,二来也可以镇痛。苏染几日来病痛缠身睡不好觉,这会儿喝点酒也能好受一些。郑毅揣着心事,也是连着几日都没有睡好,索性陪着夫人一同来寻酒。

  不料转身看见了冼玉。

  “师尊……”

  恍了个神的功夫,称呼就喊错了,郑毅连忙想改口称道君,冼玉挥了挥手,没有和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我来找你是有些事情想问。”

  他道。

  姜温韵看了眼夫君,识眼色地道:“酒我也找到了,苏姑娘那边等着用呢,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说罢转身离开,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酒窖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安静得很。郑毅拖了两把椅子过来,又给冼玉倒了杯桂花酒,“您想问什么?”

  冼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少有这样牛嚼牡丹的时候,从前在如意门和师兄一同酿酒饮酒,前年酿的两坛子桂花酿师父要喝掉一坛,剩下一坛师兄弟俩紧巴巴地分了,每次喝酒都是一口一口,月下鼻尖扑得酒香,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一杯下去,郑毅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了数。

  “师尊是为了顾师弟的事情?”

  冼玉沉默半晌,才开口,“苏染的那句话,让我一直很在意。”

  郑毅有些不太明白。

  冼玉忽然道:“你记不记得当年在梧桐山的时候,我们曾经偶遇过师兄,当时我和他还在树下打了一架。”

  郑毅愣了愣,这么一说有了点印象,“好像是。”

  当时闻翡闭关修炼,冼玉带着他下山办事,在梧桐山上正好与已经是魔尊的霍玄偶遇。这俩师兄弟还没打出个胜负,离开的时候师尊还有些气急败坏……

  当然,这不重要。

  “那时师兄身边已经有了那把碧血刀,只是当时我心里记恨他判道入魔,所以不曾留意,可是现在想来,却有些奇怪。”冼玉微微皱眉,“师兄修为一直不如我,何以入魔后还能与我打个平手?那把碧血刀你也知道它的来历,那可是万年修行的魔刀,就算之后师兄问道步及大乘,但以他的心性,还不至于驾驭得了那把魔刀。”

  就算驾驭得了,那人也绝不会是刚入魔的霍玄。

  郑毅点了点头,又问:“师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冼玉愣了愣,刚才条理清晰的思绪顿时一断。

  是啊,他纠结这个做什么,都已经过去多久了。

  只是——

  “总觉得……”

  许久后,冼玉才道,“有些亏欠。”

  亏欠他当年一剑,落下的那道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