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宿敌他欺世盗名>第65章 选择题

  话落,就屈指弹灭了灯盏,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中,楚昱和衣躺在床上,隐约能感觉到重苍还是坐在桌前未动,良久的寂静后,他才突然开口问道:“老重?”

  “怎么了?”回应他的声音很冷冽,带着妖主一向特有的淡然。

  “如果那日……我彻底被魂枪所支配。”楚昱静静诉说着,嗓音中有一丝不安的颤抖:“我……还会是我吗?”

  静谧的幽暗中,丝缕月光透过冰裂纹的窗棂泄露进来,朦胧的罩在重苍缓缓睁开的眼睛上,纯黑的瞳孔中一时好像盛满了星辰的碎屑,神秘又带着不可言说的深邃。

  他能明白楚昱的恐惧,因为在穹屠山顶无数个月冷星稀的夜晚,他也曾在内心反复质疑过这个问题——尽管那些沉重的过往都是他未曾亲身参与过的,但他却又实实在在脱胎于由那些经历组成的个体,那么逃避甚至是排斥‘已死去自己’的夙愿,还是否算是遵从自己的本心呢?

  曾经他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所以他欺世盗名成了妖主,并且将本该掌控他命运的真正妖主囚困于手掌中,可是明明那只小鸟已经任他生杀予夺,他却仍然被卷入了轮回的漩涡中,再一次爱上了楚昱,过去嗤之以鼻的命运,现在看来却好似避无可避。

  但他也不想躲避,此时此刻,他确实心悦楚昱,毋庸置疑。

  可另一面,却终也无法得知,这份感情究竟是造化的必然,还是出自自己本心。

  “我不知道。”静了一会儿,重苍最终诚实道:“魂枪是由楚昱自己的妖骨所锻造,而妖骨是每一个妖怪最原始的本欲和妖力源泉所在,如果你在未能驾驭它之前触碰它,或许你会被它残留的各种情绪所感染,也或许你会彻底沦为它的附庸,但总之……在那一刻,你会觉得一切行为都是出自自己本心。”

  “………”

  妖主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楚昱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尤其是在重苍方才言犹未尽的说出‘后悔’二字后,他便一直有心想问,是不是妖主大人所渴望的就是这样一个楚昱——一个身心皆向他臣服的楚昱。

  这个疑问就如同扎进喉中的尖刺一般,纵然不吐不快,但楚昱却仍将其默默咽了回去,或许是因为他不想承认,自己已经开始对妖主大人的言行产生了微妙的在意,所以眼下便只能强忍住隐痛,言不由衷道:“……我只是无法想象,我会与那个妖主楚昱是同一个人,因为他做的每一样事都充满了赌徒般的疯狂,叫我难以共情……毕竟若换做是我易地而处,或许此生都不会做出像他那样的决断……譬如抽出自己的妖骨铸成法器,又譬如用自己的魂魄为代价向生魂井祈愿,甚至是单刀深入烛龙尸躯腹地,就只为一句世远年陈的承诺。”

  “当然,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永远达不到如他那样的高度吧……”楚昱笑笑道。

  “你也永远不必像他那样,一生都枕戈待敌。”重苍接上他的话,沉声道:“楚昱,有我在,可保你此生无虞。”

  庄重的承诺掷地有声,楚昱却在黑暗中皱了皱眉,重苍话中的保护欲让他觉得不适,他此生从未屈居于人下畏首畏尾过,哪怕他是不能如妖主大人那般踏过之处所向披靡,可保住己身不至沦落泥尘却也是绰绰有余了——他也有他的骄傲,不需要被别人护在羽翼下。

  于是刚想着驳斥回去,门外就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两人登时停了交谈,楚昱闭上眼,重苍的身躯也化作边缘不甚清晰的影子,隐没到了黑暗中。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来者蹑手蹑脚的摸到床边,待借着月光看清床上人的面容后,空气中的呼吸声便登时粗重起来,他甚至都没有空闲去注意屋内少了一个人,只是自顾自地搓搓手,小声欣喜道:“美人,我来了……”

  说着就伸出手探向楚昱的衣襟,但连一根头发丝都还未触碰到,身躯就陡然僵硬起来,犹如一块死气沉沉的石板。

  那一瞬,楚昱以为是重苍施得法术奏效了,但很快他睁开眼,才发现那异状的根源竟是来自颈间挂着的黑玉葫芦中。

  “阿紫!”

  楚昱轻声惊呼,只见根根繁复纠结的藤蔓从葫芦中伸出,仿佛狰狞的鬼爪,死死扼住了那男人的咽喉,甚至扎根进了他的胸腔,不断收缩膨胀的藤身显然在一刻不停地吸噬他的血肉。

  “阿紫,住手!”楚昱反应过来便斥道,他抬手攥住黑玉葫芦,妖力摄入进去,杂乱的藤蔓这才像退潮般缩了回去,但却是为时已晚,地上已经缓缓飘落下了一层人皮。

  “阿紫!我跟你说过什么?”楚昱头疼道:“不要装作听不懂,你给我出来!”

  葫芦中静悄悄的没有回应,但掌中跳动的脉搏却让楚昱知道他已经醒了,可是显然却是不再那么听话了。

  又唤了好几遍,楚昱最后甚至狠狠摇了摇葫芦,里面才终于传来慢吞吞的,像是某种渗人的餍足声音道:“我保护了楚楚,你为什么不高兴?”

  楚昱一顿,但却并非哑口无言,而是他忽然意识到,跟阿紫讲述道理是行不通的,因为阿紫自有他自己判断世事的标准。

  可就是这短暂的沉默,却好像让葫芦里的树苗获得了问心无愧的力量,之后无论楚昱怎样训斥他,他都是缄口不言,弄得楚昱大为光火,简直想一掌劈开这只闷葫芦,但地板上的空洞人皮却让他不得以恢复了冷静。

  “……老重,你能不能做个这家伙还活着的幻术?”楚昱认命地叹息道:“若不然早上起来,咱们可不好交代啊……”

  虚空如水波般荡了一下,重苍缓缓现身在屋内,楚昱本以为他会像往常那样对阿紫的作为冷嘲一番,但实际上他不旦什么都没有说,眉宇间却反而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那不是一种感觉,而是真正体现在气色上的憔悴。

  “老重,你怎么了?”楚昱一时把人皮抛在了脑后,略微犹疑地询问道。

  “没什么……”重苍摇摇头,不欲多谈,他骨骼分明的手掌在空中一抬,由木条编织而成的小小火柴人就出现在地上,它先是茫然地左右看了看,紧接着便发现了那张人皮,然后就忽然恍然大悟似的,一溜小跑地钻进了里面。

  而人皮在它的作用下,很快就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重新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可做完这一切后,不知是不是楚昱的错觉,重苍好像变得更加虚弱了,一举一动间都仿佛透露着委顿。

  再三欲言又止了一番,楚昱看了看那木讷的假人,问道:“他能支撑多久?”

  “到我们离开为止。”重苍屈指揉了揉眉间道:“这段时日他会做他该做的事,说他该说的话。”

  “嗯。”楚昱轻轻应了一声,少顷后还是忍不住道:“你需要休息一下吗?”

  其实在他们来到镇上后,因为远离魂羽的缘故,楚昱的症状期间又发作过两次,也是多亏了妖主大人的无私奉献,才能让楚昱得以支撑到现在。

  而每次哺完精血后,虽然妖主大人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但谁知是不是久患成疾呢?这种猜测让楚昱难得良心不安起来。

  “我无妨。”

  重苍却如此回答道,他说着就坐下来,以双腿交叠的姿态对楚昱勾了勾手掌,楚昱这段日子可谓再熟悉不过这个姿势,见状立马会意,砰然一下就变为了毛茸茸的小红鸟,扇着翅膀蹦到重苍的膝上,乖乖趴了下来。

  礼尚往来么……楚昱苦中作乐的想,谁让他欠重老妖的呢。

  而另一边,心满意足地抚摸着小红鸟柔软的肚子,重苍的脸色似乎好了许多,他闭眼调息了良晌,在平静又安详的气氛中,突然开口道:“楚昱……”

  小红鸟正被撸得心醉神迷,闻声迷迷糊糊地回应了一声啾。

  “倘若有一日,要你在我与他之间选一个留下来,你会选谁?”

  猛地一个激灵,楚昱猝然清醒,头顶翎羽不安的颤了颤,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终于迎来了人生的终极考验,这是每个罪孽深重的雄性都必须经历的选择,若是以前,重老妖跟他问出这种问题,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阿紫,然后在嘲笑一番妖主大人的自取其辱,但是现在——

  “呃……”楚昱第一次觉得原来披一身厚实的绒毛会这么热。

  “答案错误。”像是为了平复他的为难,这时头顶传来重苍带着些许戏弄意味的声音。

  可楚昱却并没有被安抚,他忽然感到坐立不安,喉咙梗塞得就连口水都很难咽下去。

  但是马上重苍就挠了挠他的下巴,轻叹道:“没关系,睡吧……”

  这句话似乎有未知的魔力,很快便让小红鸟头脑昏昏沉沉,陷入了恬静的梦中。

  而就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空荡而沉寂的室内,他颈间的葫芦却开始散发出淼淼烟气,氤氲在空气中,逐渐化作阿紫的模样,他此刻已然脱胎换骨,沉静的脸庞已经看不出与重苍有什么区别,只是眼底恍惚投映着一些浮浮沉沉的情绪,像是不甘,又像是妒忌。

  “我是不会变成过去的。”他道。

  “你想要如何?”重苍目不斜视,只微微抬起下巴,看着窗外的清冷月色。

  “我想要一切都回归正轨。”阿紫说着眼珠就沉了沉,扫过重苍浑身上下,道:“他的妖骨在你身上。”

  重苍冷冷抬了下嘴角:“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说罢,浩如江河的气势就瞬间淹满整个室内,阿紫被他一步步逼迫回葫芦中,可那抹浓重的不甘却回荡在虚空中,良久不曾散去。

  …………

  ……

  尽管黑夜漫漫,但黎明却总会不疾不徐的到来。

  第二日一早,当被火柴人操控的男子离开后,重苍下楼时便遇到了青女的堵截。

  “有事吗?”他淡淡问道。

  “重公子……你不要紧吧?”

  经过昨晚那场闹剧,青女虽混乱,但却好像仍对他不死心,眼下正目带担忧地望着他。

  “此话要从何说起。”虽是疑问,重苍的语气却一点波澜都没有。

  而听到这个,青女顿时便表现出似乎很难以启齿的样子,半晌才道:“这个……我今早见楚姑娘她衣衫不整的便出门了,而跟她一同走的……还有那张员外家的儿子……”

  重苍点点头:“哦?是吗。”说着便要继续往下走。

  “诶,重公子!”青女拦住他,瞪大眼睛:“难道你就不怀疑吗?……昨晚你一定睡得很沉吧?我今早起来在厨房时,正巧听见楚姑娘和那员外儿子出来时所说的话,好像是提及了蒙汗药什么的,我想她该不会是和那员外儿子合谋起来……对你……”

  说话说一半最是引人遐想,青女看了看重苍的脸色,却发现他仍旧不为所动,气急之下,干脆就一跺脚,咬着嘴唇道:“那姓楚的女子能勾引你,自然就能勾引别人!重公子……你怎么还不迷途知返啊?她昨日定是和那员外儿子做过苟且的事了,还刻意用药放翻了你,你难道都不生气的吗!!”

  “有什么好生气?”重苍很平静道:“只要她最后肯回家就好。”

  青女:“………”

  深吸一口气,青女愤愤道:“可是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

  “我知道。”重苍不紧不慢道:“我就是喜欢她水性杨花。”

  青女:“………”

  作者有话要说:  青女:他绿了你,你也不在乎吗?

  重苍:在乎什么?回家就好,我变绿了,也变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