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比恐惧本身更让人恐惧的大概就是等待未知的过程。
白小虎从没感到时间如此的漫长，但是他又希望渐渐接近的脚步声永远不要停下,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当那张儒雅温和的面孔出现他面前时, 脑海中蒙了一层迷雾的画面忽然变得清晰无比。
一样微微弯起的眼睛，一样噙着笑意的嘴角。要说哪里不一样, 时间让他看起来更加的深不可测，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又柔和，仿佛他真的是一位宽厚的长辈。
“小黑, 你怎么是猎物带回来了？”
渺渺向后退了一步，白小虎握住他的手臂，用颤抖的声音说：“可以不杀我吗，小、小黑说，只要我当他的宠物, 他就不吃我，我会听话的……”
男人眼里滑过一丝兴味，打量着白小虎。白小虎只是惊惧地看着他，极力假装自己没有认出对方, 也没有认出渺渺。
“小黑，你怎么突然想养宠物了？还是一个人类？”
手臂被人紧紧抓住，渺渺低头惊惶地看了眼白小虎, 定了定神，小声地说，语气里带着乞求。
“他闻起来很舒服, 抱起来也软软的，我有点舍不得吃……”
男人慢条斯理地卷起一边的衣袖, 看不出喜怒，小黑脸色发白，立即认错：“我、我错了……”
男人没说话，小黑抬眼飞快地瞄了眼他，对方用鼓励的口吻说：“继续。”
小黑咽了口唾沫：“我、我不该不听您的话。”
男人欣慰，指了指面前的铁栅网：“好，既然知错，把手放上去。”
小黑浑身轻微地抖动一下，乖乖地抬起来手往铁网碰去，被白小虎一把拉住。
男人的嘴角漫不经心地勾起，白小虎心里一个咯噔，知道坏事了。
“就算要吃了你，还是关心他吗。”
白雨西小虎额头上冒出一滴冷汗，还是强撑着不改口：“他、没有伤害过我……”
男人嘴角的弧度继续扩大，显出一丝不自然的诡异：“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像这种半人半蛇的怪物，你不怕吗？”
在白小虎眼里，眼前的男人才是怪物。他忍不住反驳道：“兽族不是怪物，他们和人类一样，有正常的情感……”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忽然大笑起来，打断了白小虎的话，“我养条狗随便扔几块肉骨头，它对我也会有感情，你觉得这么只畜生就是人了？”
他拭去眼角笑出的泪，目光倏地阴骘：“我就想不明白了，好好的一个人，自甘下贱，与野兽为伍，还生下一窝杂种！”
白小虎脑中拉起警鸣，他拽着渺渺向后退了一步。男人轻笑，脸上重新戴上儒雅的面具，说出的话却叫人毛骨悚然：“小黑，挖掉他的眼睛，我就让你留着他。”
渺渺没有立即动手，脸上露出挣扎的神情，男人身上的气势陡然一沉，说：“不听话？”
平平淡淡三个字，渺渺却像被人控制了意识，一双竖瞳微微扩散没了焦距，机械般转向白小虎，一手掐住他的脖颈，一手伸向白小虎的眼眶。
白小虎脸上滑过震惊，忍不住挣扎了几下。
“不要动，小黑的动作很快的，一点也不疼。”渺渺喃喃地说着，泛着冷锐寒光的指尖抚上白小虎的眼角。
白小虎下意识闭紧了眼睛，眼帘覆下，柔软的眼睫拂过渺渺的指腹。渺渺的动作微微一滞，眼里渐渐浮现一丝清明和困惑。
男人的神情再次出现一丝裂痕，正要开口，忽然传来一阵门铃声。他拿出手机调出智能管家的界面，看到陆彦站在大门外，眉心一皱。
他在手机点了点，面前的出口缓缓升起一道合金材质的铁门，男人的面孔渐渐被铁门遮挡，白小虎只见他嘴角缓缓勾起：“回来后我要看到眼睛。当然，你可以反抗。”
后面这句话，男人盯着白小虎说，镜片后的眼睛仿佛最黑的深渊。伴随着这句话，光滑的墙壁突然向两边划开，露出里面泛着寒光的刀.具。
渺渺看到这一幕，浑身就是一抖，目光惊恐地盯着前方，白小虎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一柄粗黑的鞭子上。
“渺渺！”白小虎猛地高声感道，“我一定不会动手！”
渺渺微微一怔，说：“可是我要挖你的眼睛。”
“爸爸生气了，挖了你的眼睛，我才可以留着你。”
“只要我还活着，警察就可以把他抓起来。渺渺，就算你照他说的做，他也不会放过我。”
渺渺茫然：“那怎么办……”
白小虎赶紧道：“忘了我说的吗？他不是你爸爸！他把你当成了怪物，怎么会是你的爸爸？！我们现在就想办法出去。”
“要怎么出去？”渺渺掰着手指头，“这里出不去的。”
白小虎环顾四周，的确没有任何出口。他看了看墙上那一排刀具，竟然还有一柄一米多长的唐刀，于是说：“现在有人来找他，他一定不敢让人发现我们。”
说着他双手抽出那柄唐刀，往后退了几步向铁门冲去，借着冲力使尽全力就是一个猛砍。伴随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白小虎虎口一麻，唐刀应声而落。
渺渺见状，上前握住他的手，道：“我来，我力气大！”
一楼客厅，何隐开门，身上不露一丝异常：“怎么突然过来？”
陆彦走进玄关，没有换鞋也没有回答何隐的话。他站在台阶下，正好与何隐平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昏黄的壁灯下明明灭灭。
何隐眉头微微一皱，就见一道斑斓身影忽然出现在陆彦身后。何隐的瞳孔急剧收缩，他扶了下眼镜，问：“小彦，这位是你的朋友？”
陆彦却向他伸出手：“小舅，趁我还愿意这么叫你，放了白小虎。”
何隐扯了下嘴角：“小彦，你是不是哪里弄错了？白小虎是谁？”
话音刚落，陆彦身边的老虎耳朵忽然动了动，向着一个方向疾射而去。何隐脸色一变，回身要去追，被陆彦拦住：“下面是什么声音？”
何隐对地下室的隔音很有信心，脸上故作不解，语气也带上一丝怒气：“哪里有什么声音，小彦，你到底要干什么？”
陆彦：“小舅可能不知道，我们的听力非常灵敏。”
何隐想到什么，神色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狠历。
明明没人知道白小虎是被一条蛇捉走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小黑的夜潜能力即使是一流的侦查也很难发现。
何隐维持笑脸，问：“你们怎么怀疑到我的？”
陆彦在宴会上见完该见的人就提前离席。弯弯前两日被安排在飞白湖休养，水梦云乡一共有三期工程，占地接近三个博雅中学，主打城市森林，每一期都隔着片小树林，二期和三期之间还有一座鹭岛。
经过鹭岛外围的公路时，陆彦从车窗外瞥见一道熟悉的虎影在树林里穿梭。想到程天舟今晚匆匆离席，陆彦心里起疑，于是偷偷跟上。
程天舟一路走走停停，时不时嗅闻脚下与空气，好像在辨认着什么。这样一路跟着，最后停下的地方竟然是何隐所在的别墅。
陆彦知道何隐很少来这处别业，因为水梦云乡离市中心有些远。他不知道程天舟的目的，在他要偷偷潜入时拦住了他。
他的出现正好帮程天舟省了些事，程天舟不管陆彦接不接受，直接道：“何隐十年前虐.杀蛇族幼崽，白小虎是目击证人。现在有人消除了白小虎的记忆封闭，何隐要杀人灭口。”
陆彦一时难以消化程天舟的话：“怎么可能，他怎么会虐.杀蛇族的幼崽？！”
程天舟：“你不信的话也别妨碍我救白小虎。”
陆彦怕程天舟冲动之下伤了何隐，道：“等等，这里不容易进去，我来按门铃，但是你不能伤人。”
程天舟想了下便答应下来。
“我们不是怀疑你，只是找到了这里。”陆彦心里发冷，就算心里不愿承认，但是何隐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原来你一直恨我们陆家。”
何隐语气温和：“你和弯弯是雯雯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陆彦：“我小时候不小心听到三叔他们议论，当初您反对妈妈嫁给爸爸，后来又突然同意了，是因为三叔把您困在蛇屋里两天两夜。”
何隐眼皮猛地一抽，他换了个站姿，摊手笑道：“所以呢，你相信了一个外人的话，认为我这些年来怀恨在心又无可奈何，于是暗地里虐.待其他蛇族幼崽发泄心里的仇恨？”
陆彦抿唇，：“小舅，我代三叔向您道歉。但是，您做的事，族里不会善罢甘休。”
何隐终于卸下脸上的微笑，漠然地问：“你打算今晚将我绳之以法？”
陆彦心里的天平在摇摆，过了半晌，他侧身让开大门：“你出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