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正闲着,裴言规规矩矩的坐着,大庭广众之下可不能丢了冥主的面子。
他是这样想着的,结果……
“迎夜仙君到。”
裴言脸色微僵,眨了眨眼,他应该是没有听错。
迎夜!?
裴言脸都快黑了,默默转首往前面瞧了一眼赶紧转过头来。
他怎么来了?
裴言不可置信,伸手撑住脸颊意图挡住自己的脸。
什么叫做冤家路窄,裴言是体会到了。
迎夜,天宫星月湖的主人,所谓星月湖乃是三界最为清澈的湖水所汇聚之地。
那里的灵气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不过让裴言不适的不是这个,而是迎夜这尊大神,那得是三十年前的事儿了,迎夜仙君凡尘历劫之时倾心一凡人女子,为了长相厮守下去,他便来到冥府意图让裴言将那凡人女子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划去。
冥府是有规矩的,生死簿上名字皆是因果轮回,就是判官本人都不可更改与否,有关事宜皆是要禀告冥主。
这事儿裴言自然是禀告冥主了,结果不言而喻。这本就是坏规矩的事儿,那女子并无任何过人功德,若不是无法成仙,迎夜也不会想着寻求冥府。
但冥主是什么人,绝对不是欺软怕硬的主儿。
迎夜知道后十分不满,结果那凡人女子还是因着寿命而去,转世轮回。
迎夜心有不甘,无法怪罪冥主,就只能怪罪裴言。
后来好多次,裴言都因为迎夜暗底下使绊子,背了不少锅。
知道冥主察觉,迎夜才收了手。
之后几十年更是同冥府无甚来往。
裴言回想完毕,这都多少年没见了,没想到今儿个被他撞上了。
他正期盼着对方略过自己这儿赶紧往前,然而,事实上好的不灵坏的灵。
陌生的气息在跟前停留,跟着头顶上传来讽刺的话语,“哟,这不是冥府的裴大人嘛,怎么有空来此了?”
裴言咬牙,脸色狰狞一瞬,知道是避不过了。
因着迎夜的话,在场不少来客皆是目光聚集在此,裴言放下手,浮现有力且疏离的笑容,起身道:“见过迎夜仙君。”
迎夜哼笑,“我还以为数年过去裴大人不识得我了。”
旁边一仙人听出些什么,好奇道:“敢问上仙,这位大人是……”
迎夜古怪的看了眼裴言,“他呀……冥府阴律司的判官,可是公正无私呢。”
一听是冥府的判官,周遭仙人都没有刚开始的好奇探究了。
“话说,南海二太子成亲怎么不见冥主呀?”迎夜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左右。
裴言沉着一口气,耐着性子道:“冥主大人正在闭关,小的这才代替冥府前来贺礼。”
“那冥主可真真糊涂,好歹是南海二太子的婚礼,怎能随意派遣一个判官前来,也太无礼数了。”
这话一落,裴言脸色垮下三分,垂在两旁的手微微拢紧,其他仙人们耳鬓厮磨之声悠悠传来,仿佛在说冥主的不合适。
裴言虽笑着,眼中可无分毫笑意,“迎夜仙君如此关心冥府,当是冥府荣幸,只是冥主本是好意,被仙君如此曲解恐会内心愧疚的。”
“愧疚?他宣危可不像是个会愧疚的,本君不日前才听说宣危去过天宫,怎么一到南海婚礼就闭关了呢?”
这话明显讽刺,裴言脸上的笑意有些绷不住。
恰巧此刻,南海龙王和王后相携而来,听到这话,双双脸上笑意倍减。
“闭关之事早有预兆,迎夜仙君这般关怀不如婚礼结束后同去冥府问候?”
清冷的话瞬间吸引在场所有来客的注意力,乃至龙王夫妇转首,裴言看去,宁晔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一身白衣,即便在场不少仙人都着白衣,可唯有他,唯有他是最有风华的。
裴言一直紧着的心在看到宁晔那一刻,瞬间松懈。
眼见着他同龙王夫妇见礼,朝这边而来。
迎夜眯着眼,“宁晔仙君也是稀客呀。”
“不如迎夜仙君。”
迎夜脸色不大好,看了看裴言,“还不知道裴大人这般有福气,能得宁晔仙君帮之解释呀。”
宁晔的地位三界共知,便是他迎夜再嚣张也不得在他面前放肆。
裴言不语,宁晔直接在裴言身边坐下,这番动作不仅其他来客就是裴言也吃惊。
以他的地位莫说坐这么靠后,就是与南海龙王平起平坐也并无不妥。
而且他下一个动作,就是拉着裴言坐下来,抬眼面对迎夜,一张清俊无双的脸顿时犹如万里冰川般,“我的人,自然护着。”
裴言几乎听到在场不少吸气声,包括他自己的。
其实他很想说,不用这样……吧,搞得他自己都快信了。
要不是他尚有自知自明……
迎夜还想在说什么,南海龙王上前,“仙君站了许久应是累了,不如先歇坐些许,再过片刻吉时就该到了。”
主人都发话了,迎夜纵然不满也不能驳了其面子,只好吃下今日暗亏。
等到其他视线渐渐散去,裴言才轻松下来,看了看四周微微低首压低声音道:“方才那话是不是有些冲动了?旁人会误会的。”
关键是他自己的名声没了也就没了,可宁晔的……他可不想对方一世英名毁在自己手中。
宁晔将裴言跟前的烈酒换掉,给他面前碗碟添了些小点心。
“误会什么?”
“误会……就刚才你说的那句!”裴言纠结道,他又复述不出来……
“你介意?”宁晔反问。
裴言立马摇首,这态度让宁晔唇角微扬,彰显其心情。
哎哟,这笑容太……太招人了,裴言立马转移视线,深怕自己待会儿克制不住占人便宜。
扭过头去就感受到一道视线,他一抬眼就对上迎夜的冷笑,裴言莫名其妙从对方眼神中读出来——狗男男。
这一下把裴言惹着了,赶紧恨了眼回去。
迎夜的白眼让裴言很是火大,正准备再恨几眼,甜软的糕点猝不及防塞入口中,他舌头一卷,甜甜哒。
看过去,正是宁晔所为。
“不饿吗?”宁晔当是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裴言咀嚼几下,点点脑袋,“饿。”
宁晔给他倒些水,裴言就在吃食的糊弄下把迎夜的郁闷扫之一尽。
吉时很快来到。
新人入殿,裴言瞧着一对红衣新人相携而来,南海二太子身姿高大,刚毅俊美,旁边的新娘带着盖头瞧不得模样。
拜堂之时,裴言发现不对,王后似乎并不高兴,脸上没有喜悦反而多了些愁闷。
等到拜礼结束,二太子带着新娘入洞房。
“仙君可知新娘身份?”裴言不由好奇道。
宁晔看着他从果盘取了几颗葡萄送进嘴中,默默记在心上,而裴言注意到他的视线,以为要吃来着,赶紧从掌心挑了颗圆润光泽的递过去,哪知道对方只是微愣,随后低首将葡萄含过去,湿濡感在指尖一划而过,裴言手都快不利索了。
他以为对方会用手接的。
强颜欢笑大概是他现在的模样,更不用说旁边仙僚都看在了眼里。
“听闻是二太子自己喜欢的,原先龙王和王后本不同意,是二太子跪于王后门前多日方才松口。”
这番解释裴言是可以理解了,感情还是对苦命鸳鸯,怪不得方才王后脸上无丝毫笑意。
以为是欢喜的日子,就在裴言饮下一口酒的时候,耳畔传来尖叫声,他脑子立马紧绷起来,宁晔动作更快拉着他的手紧紧不放。
仙僚们都注视着同一方向,那就是新房。
王后和龙王已经赶过去,不一会儿便传来王后的哭叫声,这时龙王出来解释,“抱歉各位仙僚,小儿突然遇刺,今日喜宴先止于此,改日再另当赔罪。”
遇刺?龙王的话言简意赅,似乎不愿在场插手,于此侍女们引导着来客纷纷退下。
裴言和宁晔单独走于其中,“这二太子好歹修为甚高,怎么会轻易遇刺?”
再说,在座这么多仙人,刺客能这么轻易潜入进去,那不是傻吗?
宁晔细思,道:“龙王方才如此,想必是有难言之隐。”
裴言颔首同意,不过堂堂南海二太子遇刺不是小事呀。
回到屋中,看着乖巧的小崽崽,裴言今日跌宕起伏的心瞬时间平静下来。
小崽崽已经睡着,裴言也觉得劳累,陪着他不知不觉中睡过去。
半夜,压低的脚步声从门口逼近,培裴言睁眼,不动声色,只是手中多了判官笔。
就在黑影接近床榻事,裴言趁机扫亮镶嵌在四角的光芒,判官笔直扣来人嗓子眼。
红衣似血,女子狼狈,看着裴言的双眼透着惊恐和慌张。
裴言双眉一簇,“你不是……那个鲤鱼精吗?”
可看她穿的喜服,裴言心中有了不好的想法,“新娘就是你!?”不同的是,她脸上一半的鳞片尽数化去。
鲤鱼精不敢动,只是点头。
她的目光一直看着裴言身边的小崽崽,来此的目的也是他。
裴言注意到她红衣上染了血,且发冠不在,发丝凌乱。
联想发生的事,他眯起眼睛,“你刺杀二太子?”
鲤鱼精忙道:“我不是故意的!”
裴言愣住,因为他……听到的是男子之声。
“你还是男的?”裴言难以置信。
鲤鱼精捂着嘴,意识到方才的冲动的开口,“我……本来就是男子。”无可奈何只能承认。
裴言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你想干什么!?你还想偷崽儿?”他说着挡住小崽崽,生怕被抢了去。
“我没有……我只是想带他走。”
“你就是要偷崽儿!”
鲤鱼精想要解释来着,可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是……我是想保护他,他灵气太足,容易遭人觊觎。”
“我凭什么信你?”
“我之前有机会接近他,若是有目的怎会等到今日?”
理是这个理,可裴言怎么觉得鲤鱼精都自身难保了。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明明是男子却以女子之身现人,还……还和南海二太子成亲。”想想鲤鱼精还真是厉害。
“这……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他留在此十分危险。不如你先随我去一个安全之地,我从头同你解释?”鲤鱼精面色真诚,看起来不像假话。
裴言半信半疑,唯一肯定的是他能打得过对方就行了。
将判官笔收回,裴言抱着小崽崽跟着鲤鱼精悄悄离开,离开的时候他发现龙宫四周增了数倍守卫,应该就是拜鲤鱼精所赐。
裴言见他在前带路,轻车熟路……心里疑云重重。
最后,鲤鱼精带他来到了老地方,就是礁石群后的小木屋。
“说吧,你认识他?”裴言低眸示意怀中睡得香甜的崽儿。
鲤鱼精老实的点点头,“他身上的气息是……是公主的。”
“公主?”裴言怎么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鲤鱼精又道:“我打听过你,你是冥府的判官吧。”
“你别跟我套近乎,我只想要个明白解释。”裴言立刻道。
鲤鱼精舔舔受伤的唇角道:“鲛人……你应该知道公主就是鲛人一族的公主。我曾是公主的侍从。”
“莫非……小崽儿源自你口中公主?”简而言之就是小崽崽的母亲是那个鲛人公主。
鲤鱼精点点头,“可以这么说,我也没想到一颗珍珠会成精,若不是你们初入南海他偷跑出去我也不会发现的。他身上的气息和公主如出一辙。”
裴言盯着他,见他面色无常,当是没有欺骗自己。
“那你们公主呢?”
鲤鱼精面带犹豫,道:“你或许不知,在千年以前,公主便……便嫁给龙王。”
“可王后是龙族啊。”
听到王后,鲤鱼精有些冷然,“公主是……为妾的。那时候龙王还是南海太子,公主倾心于其便选择为妾。”
裴言怎么觉得这和他知道的相差太大。
虽在冥府,三界各处他也了解一二,比如龙王从头至尾就王后一任妻子。
“不过,公主在七百年前就消失了。”
“等等,你先告诉我为何你先前说这孩子留在龙宫有危险?”裴言觉得这个鲤鱼精一定藏了什么秘密,还凭一己之力搅得龙宫大乱。
鲤鱼精靠在门背后,垂下脑袋,低声道:“估计现在龙王下令在整个南海追杀我,势必会搜查整个龙宫,这个孩子的气息瞒不过去的。”
“一个无辜的孩子罢了。”
“可他是公主的孩子……王后容不得的。”鲤鱼精笃定道。
裴言听出些许不对劲,“你的意思是王后和公主有极大的仇恨?”
提及这个,鲤鱼精重重点头,“公主嫁过去没多久便消失了,给出来的说法是公主自己离开的,无人知晓行踪。我不信,我从小伺候公主,有一日在龙宫徘徊之时我感觉到了公主的气息,所以她一定还活着且留在龙宫。”
“所以,这跟你嫁给二太子有什么联系?”
鲤鱼精抿了抿唇,疼痛在口中蔓延,他心虚道:“那……是意外,我初初化形完成时偶遇二太子,他见了我……非要娶我……我没办法,但是心里也想追查公主下落便打算先嫁过去再说。”
裴言听完他的话,默默打量了其一眼,这会儿没了鳞片确实有一张美艳的脸,简直比自己还适合女装。
“那你为何伤害二太子?”这样岂不是还打草惊蛇。
鲤鱼精心怀愧疚,“我……我也不想的。可,可他要和我洞房……我原先不了解这些事儿,他一来就要扒我衣裳,若是我不反抗,身份就暴露了。”
裴言:“……”
是的,结果一反抗暴露得更彻底了。
裴言都不想嫌弃他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以龙王的势力,就算你躲在这里也会被找到的。”
“我知道,不过……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现在只想保护好公主的孩子。”他说着,走近几步看着裴言怀中的崽儿,眼神越发柔和。
裴言被他这眼神看得骨头发麻,心底别扭着,鲤鱼精轻声问:“我能……抱抱吗?”
尽管很想拒绝吧,裴言触及他眼中光芒,到底有些不忍将睡梦中的崽儿递过去,鲤鱼精满眼欢喜,跟得到最好的宝贝一样。
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裴言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鲤鱼精似乎真是喜欢这孩子,捏了捏小脸,顿时笑得跟朵花一样。
虽然知道崽儿长得好看,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鲤鱼精漫步于窗边,边轻拍着崽木天蓼儿,边望着外面的礁石群,“其实……我很想念公主,若是当年她没有嫁给龙王,而是随着族人避世,也不会沦落至此。”
沦落至此?裴言正回味这话的时候,鲤鱼精转身看着裴言,“你人真好。”
听到这话,裴言心里就俩字——要完!
果不其然下一刻,鲤鱼精扫过桌案上的海贝砸过来,变脸只在一瞬间,裴言躲过去之后,屋子里不见鲤鱼精的身影。
“敢情还真是来抢崽儿的!”裴言气得头大,好不容易发次善心还被骗了,他这会儿正气得脑瓜仁疼。
然而,下面有了让他更加后悔的事。
听到了些许动静,裴言跑到窗边,礁石群中发出了异响,裴言听得耳朵发疼,跟着有什么东西从礁石群里面钻出来。
——蛇!
裴言瞠目,捏着窗扇的手泛白,立刻将窗扇合上,他发现不止一条,是一群蛇朝这个屋子聚拢,裴言忙的将所有窗扇合上,门扇紧闭。
他靠坐在门背后,脑门上的密汗出卖他此刻的紧张。
手指不由攥紧衣袖,裴言喘着气,捂着脑袋。
他害怕蛇,可以说是平生最怕的就是蛇。
这一点他从未于任何人袒露,连赤炎也没有,除了他的师父。
每次看到这个生灵,他就四肢发软,毫无反抗之力,发自内心的害怕连他自己都吃惊。
“呼……”
汗水从额间滑落在地,他觉得脑子发空,手指捂着头,外面的声音越发的近,他似乎感觉到其攀岩至门上。
也许他和那些蛇之间隔着的就是这扇门。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他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裴言内心反复,艰难的变出判官笔,仍掩饰不了他手肘颤抖。
门被推让着,窗扇也发出被拍打发声音,裴言脸色发白毫无血色,他目光无神的望着四下。
“师父……师父……”他呢喃着,脑海中闪现他师父那张还算是慈眉善目的脸吧。
跟着,脑海中又出现另外一张脸,清冷俊逸……
裴言闭闭眼,“都大难临头,还贪恋美色呢!?”他拍了自己一巴掌,恨自己不争气。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想起宁晔来,方才的害怕消弭些许,他开始镇定下来,站起身手指搭在门栓上,“没事儿的,没事儿的。”
念叨着“唰”的一下门打开,乌泱泱的蛇群,裴言只是瞬间便将门关上,正好掐住一个舌头,裴言闭眼抬手间,判官笔发出一道光,蛇头被他斩下来,在地上那长舌分外骇人。
裴言倒退两步,外面的声音越发的大,弄得他仿佛深处蛇窟,他的一世英名就要败于此了。
胡思乱想间,裴言蹲在椅子上,正打算写点什么话留下,门“哐当”一声被外力打开,他朝声源看去,小脸儿顿时难以置信,透着点点兴奋,“宁……宁晔!”
如果忽略宁晔脚底的蛇尸就更好了。
宁晔几步上前,裴言害怕的心总算平静下来,“外面……”
“都驱退了。”宁晔伸出手来,裴言可想擦擦眼角了,不过为了面子他忍了,手指搭上去,余光留意到窗扇处钻进来的一个蛇头,他当即扑上去抱着宁晔的脖子,声线颤抖,“蛇!”
宁晔瞬时揽住他的腰身,二话不说转身间那蛇便炸开了花滚落出去。
他能感受到裴言脑袋窝在他颈窝处,还触及到湿意。
睫羽在脖颈处一扫一扫的,宁晔柔声道:“没事了。”
裴言觉得自己面子里子都没了。
谨慎抬起脑袋在四周张望,确定没有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挂在宁晔身上,怪不得他刚才觉得萦绕鼻尖的气息如此好闻。
他适时放开手,宁晔小心将他放在地上,“害怕?”他留意裴言身上,没受伤。
裴言觉得不好意思,低着脑袋轻轻点点头,“有……一点。”
听出他稍带的嘴硬,宁晔上手摸摸他脑袋,“下次还敢独自出来?”
裴言摇头,“不敢了不敢了。”他亮着两只眼好似刚侵过水一般。
诶,不对啊?裴言怎么觉得自己现在跟着调皮孩童似的。
而且他还把崽儿给忘了。
“崽儿被鲤鱼精骗走了。”他像是告状一样同宁晔控诉鲤鱼精的罪行。
宁晔颔首,方才在门口之时,那等惊骇的画面确实有人诱导而行,那气息就是鲤鱼精身上的。
大抵情况如何,他心中已有计较。
“先回龙宫。”宁晔落下话,往外走了两步,身后人一动不动,回首正见裴言呆立于原处,私有所顾及。
宁晔余光触及门外蛇尸,好似想起什么来,转身朝裴言过去,牵起他冰凉的手指,裴言愣住,“我……”
他开口之际,宁晔抬起另一只手挡住他的眼睛,“跟着我。”
“……好。”
走出礁石群,裴言才找回自己的魂儿似的,现在回想还觉得腿软。
同宁晔将鲤鱼精之事来龙去脉全部交代,宁晔神色未有丝毫变化,裴言开口:“他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真真假假总会袒露的。”宁晔回道。
“对了,你是如何知晓我在这里的。”
“找你之时无踪迹,屋子残存鲤鱼精的气息便猜测于此。”
裴言叹口气,好吧……听起来自己真是个傻的。
紧接着他又开始担忧也崽儿的情况,鲤鱼精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可怜的崽儿还能不能坚持呀。
“这么急着回去,可是龙宫发生什么事?”好在裴言恢复过来有心留意宁晔。
“嗯,王后被龙王关禁闭了。”
裴言立刻想起鲤鱼精的话,“难不成这南海也藏了什么密事?”
宁晔眼波辗转,“也许很快就不是密事了。”
宁晔的话很快应验,裴言刚回去坐下还没来得及多喝点水压压惊的时候,传言如暴风席卷而来。
随身的鬼差听了个遍,跑回来跟裴言禀告。
原是关于龙王当年的风流韵事。
当年还是太子的龙王同鲛人族公主相爱,便想立其为太子妃,可惜当年他与现在的王后尚存婚约不能废除。
无奈之下,鲛人公主选择妥协嫁与为妾,开始之时,他们三相处融洽,起码在外人看来分外和睦。
连龙王也认为自己娶了两个贤妻。
事实上……不久之后,鲛人公主突然消失在龙宫,说辞是其回了鲛人族见自己母亲最后一面,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真相却是鲛人公主被王后悄悄囚禁起来过去七百余年。
龙王怒不可遏下令将王后关起来。
“龙王怎么会突然查到王后身上?”裴言不解,不是说在追查鲤鱼精的下落吗,他离开也不过几个时辰都事儿,就发生这么多。
鬼差只当是看戏罢了,听的也全是南海侍女所言,道:“回大人,听说好像是龙王收到一封书信,里面写尽当年之事,龙王一查果真同书信如出一辙。”
裴言无语……鲤鱼精动作够快呀。
他可以肯定,书信之事若是真,绝对是鲤鱼精作为。
他现在差不多可以猜测到鲤鱼精的目的,鲤鱼精对自己的解释应当真假参杂,不过他的目的应该是真的。
那就是救出鲛人公主,且报复王后。
裴言兀自点头,随即又摇头,不对啊,那他抢崽儿是为了什么,让崽儿和鲛人公主团聚?
也不是不可能啊!
裴言一时猜测不准,不过他必须要确定崽儿没事之后才可放心。
现在龙宫大乱,仙僚们当是不会久留,裴言估摸着自己留在这里的日子寥寥可数。
鬼差见裴言点头又摇头莫非被他说绕了?
“你先下去吧,对了勿多嘴。”
鬼差连连点头,“是。”
裴言见他跑得飞快的身影,自己都信了。要是能听,他在冥府还能传出个儿子?
“崽儿呀,你可别被饿着哟。”裴言叹口气瞧着桌上那一堆曲烟备好的吃食。
夜下,裴言不死心的想到处走走……万一就碰到崽儿了呢,虽然他觉得希望不大。
“哟,这不是裴大人嘛。”裴言刚跨出院子就被逮个正着,回眸看去,迎夜正皮笑肉不笑的缓步而来。
知晓对方看他不惯,裴言还是得忍着,“见过迎夜仙君。”
“可免了,你裴大人什么身份,同我见礼那不是折煞我嘛。”
“迎夜仙君不必阴阳怪气,有话直说便是。”裴言无语。
迎夜脸上的假笑冷却,唇角勾出一丝讽刺,“裴大人就不必如此假装不知道。宁晔自己在宴会上都承认了,你再这样可就是矫情了。”
矫情?他矫情?裴言指着自己,他那里矫情了?
回想宁晔,好吧……除了有点心虚之外,可也不干外人什么事。
“有他护着你,裴大人还会怕我?”
裴言实在受不了他这种口吻,干脆直言道:“迎夜仙君不必如此,当年之事您就是再有不甘,我也是秉公执法罢了。您若有心,下一世,下下一世不都可以同她厮守。”
提起这个迎夜就来气,“你懂什么!?就算是同一个人转世之后都不一样了。”
裴言尚未反驳,迎夜又道:“你以为我胡搅蛮缠,刻意让你去犯冥府规矩?哼……这情爱说大是比天大,说小也不过如同尘埃,到头来终究抵不过那一碗迷魂汤的。我要的是想留住这一世的她,而不是转世后。”
经历数百年,裴言看过许多,有的痴情鬼魂宁愿留在冥府去等待恋人,只要一眼就好。
可迎夜的话,说是有情却也无情。
“即便转世,魂魄也是同一人。”裴言道。
迎夜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裴大人,你以为世间感情都很坚固吗。也许她转世之后就会爱上另外的人,我改变不了,也恨不了她。”
他的话无疑将裴言说得哑口无言。
迎夜抬首,“怕是等你经历才会明白我如今不甘。”他又想到什么道:“不,宁晔当是不会让你经受这般煎熬的。”说完便转身离去。
裴言愣在原处,他一直认为生死才是超脱情爱的大事,可现在他发现感情的执念也好可怕。
愣神之际,耳边传来几声孩童啼哭声,裴言反应过来,“崽儿。”念叨着朝那处跑过去。
跑了一段距离,深海望去啥也没有。
他揉了揉耳朵,难不成他产生幻听了?
裴言丧气的垂下头,肯定是他思崽心切。
回身走出两步,海水涌动,裴言感知道一股不寻常。他侧眸,好像在东南方向……
鲤鱼精护着崽儿倒在地上,嘴角血线沿着下颚流淌再被海水冲淡。
崽儿四肢费力的从他怀中爬出来,小短腿儿麻溜的往宁晔方向跑去,还没忘了他手里吟唱着歌声的海贝。
宁晔抬手间赏给鲤鱼精一根金丝绳索,捆得鲤鱼精动弹不得。
裴言也没想到自己刚感到就看到崽儿对宁晔投怀送抱……好吧,这一刻他酸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谁酸的。
宁晔一把把小崽儿捞起来抱在怀中,裴言忙的上前,“他怎么出现了?”他指着鲤鱼精,按理说这时候他不该藏着躲着吗?
鲤鱼精装死一般闭着眼无动静也不说话。
宁晔道:“把他交给龙王,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裴言附和的点点头,这些事儿他一点都不想瞎掺和。
把崽儿带回去之后,崽儿变得更加粘人,裴言实在是好奇得很,趴在床头和崽儿面对面,一副要好好交谈的声音。
小崽儿总算刚下手里的海贝委屈巴巴的看着裴言。
不行,裴言捂着心口,太想揉他那胖嘟嘟的脸了。
“我问你,你怎么回来的?”基本上不抱希望的问道。
小崽儿歪着脑袋跟真的一样在思考,“偷偷的……跑出来。”
“!!!”
“你会说话了!”裴言瞠目,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小崽儿伸出肉肉的小手指着自己,“我……聪明。”
“聪明聪明,你最聪明!”裴言笑不自禁。
小崽儿嘟着小嘴儿,“那条鱼……嗯……要宰我。”
裴言一听不得了,差点跳起来,“宰你?!”怎么跟他所想不大一样。
小崽儿认真的点点头,指着自己的手,比出一把刀的模样架在上面,“就这样!”
裴言甚是心寒,他可以想象要不是小崽儿聪明自己跑了,恐怕真被宰了。
“那他到底把你带哪儿去了?”
小崽儿摇摇脑袋,指着自己眼睛,“捂着的。黑……看不见。”
嘿,这条鱼还挺心细嘛。
就在他一心愤愤不平的时候,门扇被人推开,沈逐端着点心进来,对于裴大人身边那个孩子他有映像并不惊讶。
“裴大人。”
裴言点点头示意他将东西放下便可,可小崽儿不愿意了,四角并用爬下床。
“小心点,干嘛呢?”裴言开口之际,小崽儿已经跑到沈逐身边求抱抱。
裴言:“……”
个小白眼狼,就知道往美男身上跑。
沈逐淡然一笑,俯身将他抱起来,小崽儿得到满足般在他怀中蹭呀蹭,脸上尽是满足。
沈逐感受到一道注目是视线,还有点酸的气息在屋子里弥漫,朝那看去,裴言盘着腿坐在床上一脸哀怨。
沈逐低咳两声,拍拍小崽儿的背,“哥哥要走了。”
最后,沈逐在小崽儿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冷漠’离去。
“还看,有那么好看吗?有我好看吗?”裴言撑着脸没好气的说道。
且不知自己十分幼稚,沦落到为了一个小孩子吃醋。
小崽儿怂拉着脑袋,“他……好闻。”
好闻?
裴言仔细回想,沈逐是有让人熟悉的气息,可他身上没有什么香味啊。特别是以食为天的小崽儿都能被吸引。
小崽儿看出他迷茫,指着沈逐离开的方向,艰难的说道:“很……想靠近。”
小崽儿表达不出来,他想说来的这一路他就很想靠近沈逐,奈何裴言把他看得紧,压根没有机会。
“行了行了,我知道他长得好看,你这么小就有色心你这不行。”裴言略带嫌弃道。
小崽儿委屈了,到底是谁带色心?
裴言刚看着小崽儿睡着,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前,裴言小心走过去,宁晔正对着他,墙上的明火罩在他脸上,更显俊朗。
“回来了?”宁晔将鲤鱼精送过去后到现在才回来,裴言想着他是不是被龙王留下来了。
宁晔神色不明,看得裴言一颗心吊着,跟着跳上窗台预想跳下去,“到底怎么了?”他抓着窗棂,还没落脚,一双手就上前揽住他的腰身,一下把他给提溜下去。
裴言目光下移,宁晔双手松开,“对鲤鱼精用了刑,他不肯说。”
听到刑罚,裴言眼皮一跳,瞬间将刚被吃豆腐的事儿忘了。
“鱼鳞被生生扯去了一半。”
裴言全身寒颤,他可以想象到。
“那……这种种没个结果呢?那个什么鲛人公主呢?”
“还在昏睡,这些年从未醒过。不过……”宁晔神色微凝。
裴言好奇心被挑起,“啊?”
“王后的说辞截然相反。”
“听起来很复杂……”裴言道。
宁晔颔首,“王后称鲛人公主存有二心,意图让鲛人族攻打龙宫。她得到消息,之所以不在之前告知龙王,是担心其爱之深不肯相信,干脆把事做绝。”
“那是挺绝的,可……这说辞是否真假。”
“龙王不信,不过龙二太子选择相信他的母后,所以以命威胁龙王要亲自调查此事,在七日内来龙去脉调查一清二楚。”
“龙二太子不是刚刚受伤吗?”
“所以才叫以命威胁。”
裴言滚了滚喉咙,“看来龙王是应允了。”
“这件事天帝已经知晓,龙王想瞒也瞒不住了。”
裴言真为龙王肝疼,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说到底就是家丑外扬,妻妾矛盾。
“果然……还是一心一意比较好。”他低喃着。
“自然。”
听到回应,裴言脑子一怔,抬眸对上宁晔星耀的黑眸,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对,对了,崽儿说鲤鱼精要宰他来着。”裴言瞥眼,只看到宁晔身边的影子,从他这个方向,就好像自己靠在他身上一样,裴言内心煎熬,他最近可能色胆包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