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一年打S, 也是倒在半决赛。”盯着小黑屋里泛光的投影幕布，伍全忽然又开了口，“当时打满五局, 打到第五局的时候, 我基本是个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了。”
游颂安静地听着, 没有开口, 但他记得伍全说的这场比赛。
在还没来上海进CNG青训的时候, 他起码将这场系列赛看了五遍。
这也是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历史上极其出名的一个Bo5，五局打满，每一局都打到35分钟以上, 决胜局更是打到两边十个队员全部换上神装才结束，在精彩程度上, 甚至不输有几年的决赛。
伍全的名声也是在那一年彻底起来的，成为LPL上单走向世界的名片，老当益壮的代表。
加上他打完那个Bo5没多久就选择了退役，简直给这个系列赛又增添了一层故事色彩，使其更令人津津乐道。
可以说在绝大部分看过这个Bo5的人眼里，那都是伍全职业生涯的经典时刻、高光象征。
游颂也不例外。
但现在听伍全主动提起, 语气里仍有遗憾, 他才陡然发觉，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第五局输了之后，我一夜没睡着。”在今晚这场比赛录像的播放声中，伍全的声音显得有些飘渺，“就很奇怪，打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全凭本能在操作，打完了又挥之不去, 一整晚脑子里都在回放当时各种场面。”
“我恐怕有整整三天一直在想，如果当时哪一波我没有这么操作，比赛的走势就会不一样。”
“这么想其实屁用没有，但输了比赛，就是会控制不住。”
游颂张了张口，试图说点什么，却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
“后来那年看完决赛回国，医生跟我说手腕真的要废了，我就跟队伍提了退役。”伍全又道，“很多人都觉得我急流勇退是正确的，毕竟后一年另外几个跟我同期的选手基本都‘晚节不保’了，只有我是带着S赛四强上单的招牌退役的。”
“但其实但凡我的手还能撑得住比赛强度，我都不会这么退役。”
“我知道我最好的成绩应该就是S赛四强，再坚持也进不去决赛，但我确实还想打下去。”
“我退役，只是因为我实在没办法而已。”
游颂听到这里，彻底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大概猜到了伍全想跟他说什么，但也正是因为猜到了，才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伍全果然转过头看向他，说：“输比赛的痛苦我明白，顶着好名声好招牌，但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种落差我也明白。”
游颂点头：“嗯。”
伍全：“但你年纪还小，这才第一年，下赛季打回来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竞技体育很残酷，年年都有人遗憾可惜，作为选手，能做的无非是一次次重头来过罢了。
所以年纪小的人，总归比别人拥有更多可能。
伍全的确是在劝游颂，但不是让他想开，让他不在意。
怎么可能想开？怎么可能不在意？不可能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记住这个感觉，然后打起精神再拼一次。
……
复盘定在第二天午后。
休息了一夜的CNG队员们看着比昨晚精神不少，所有人都是准时到的。
且做好了被周月斐批评起码三个小时的准备。
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周月斐在正式复盘之前，居然先和颜悦色地问了一句：“缓过来没？”
这话问得大家一阵面面相觑，却又不好不答，最后干脆一起含糊地点了下头。
周月斐：“缓过来就好。”
一群人如临大敌，总觉得他这句后面可能会跟一句“那我就尽情开骂了”，一时更加紧张。
就这么屏息凝神了大概五秒后，周月斐终于再度开口，说：“我接手CNG，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夺冠。”
游颂：“……”对不起别骂了。
就在所有人都因为他这句话下意识垂下眼的时候，他又接着道：“不过在我的计划里，今年你们能打进季后赛，明年就有夺冠的希望。”
话音落下，全场愣住。
他则面不改色继续：“所以夏季赛打进四强，你们其实是给了我惊喜的。”
一屋子人都震惊了。
夏季赛打到现在，周月斐每次给他们做赛后复盘的时候，都相当严厉。
他其实不怎么骂人，更擅长用他那无形的目光杀人。上次打JS，他们输了一局，他就一副恨不得用眼神往他们身上各戳几个洞的架势。
两局全胜的时候，他们也很少从周月斐那里得到表扬，至多就是一句今天还不错。
所以此时此刻，听到周月斐说他们给了他惊喜，大家如何不震惊？
就连平时跟周月斐接触最多的游颂都愣在那里，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的表情。
见他们如此，周月斐竟笑了一声，说：“行了，该说的都说完了，该复盘了，复完一起看UOG打SVG，他们这场出了结果，我们才能有针对性地准备季军赛。”
“而且这场的结果关系到我们到底有没有冒泡赛打。”伍全补充，“我们的命运掌握在UOG和SVG手里。”
“是的。”周月斐就这个话题，扩充了一下，“我们春天没有积分，打季军赛赢是70分，输是40分，如果UOG一路下克上，半决赛打败SVG，SVG和我们打季军赛的话，不论结果如何，他们都起码有冒泡赛可以打，因为他们春天是季军，有50分。”
这个游颂还真没算过。
季后赛开始后，他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复盘，两场Bo5又隔得这么近，脑子里想的只有怎么尽可能赢下比赛，哪有空去算积分啊。
但没关系，反正周月斐现在已经算给他们听了。
“说得更简单点，打败我们的ZXG春天没积分，但他们进了决赛，保底有90分；SVG和UOG的结果还没出来，两个队一个保底90分，一个保底70分；季后赛四强外面，还有春冠的QSD，也是90分；春亚的LU，春天70，夏天20，也是90分。”
“也就是说现在积分一定比我们高的队伍，已经有四支，分别是ZXG、SVG、LU以及QSD。”
“夏冠直通S赛，春夏总积分第二保送，剩下三支积分最高的去打冒泡赛。”
“按这个规则，我们唯一的路就是SVG干掉UOG，让UOG跟我们打季军赛，然后我们打赢季军赛，同积70分，靠胜负关系去打冒泡赛。”
他把竞争对手们的保底积分列出来，用最简单明了的方式把CNG面临的不受自己掌控的局面描述了个一清二楚。
说完所有人心领神会的同时，也无言以对。
良久，商舟才叹着气道：“唉，如果我昨天发挥得再好一点，进了决赛，就不至于这样了。”
他昨天的确发挥得不好，最懊恼的第三局尤其，所以昨晚打完，他是最自责的那个。
昨晚尚且如此，今天听到可能打不了冒泡赛的噩耗，他作为队长，自然更加羞愧。
“别这样。”游颂劝他，“比赛是我们五个人一起打的，何况都打完了。”
“是的，都打完了，没必要。”伍全也道，“先复盘吧，剩下的就交给老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等着让老天决定他们的命运，今天的复盘时间过得格外快。
明明每一局都非常细致地过了一遍，每个人都听了一堆自己犯的失误，但还是有那种一眨眼就结束了的错觉。
下午四点五十，距离决定他们命运的这场半决赛还有十分钟，复盘结束了。
众人陆续出了小黑屋，准备换个地看比赛。
平时如果大家要一起看比赛，少不了要点上各种外卖，烧烤火锅奶茶，一样都不会少。
但今天根本没人想起这茬。
一群人就这么坐在一楼沙发里，沉默地看起了这场比赛。
整个一楼因此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后来连运营组的成员都过来加入了。
游颂在第一局打到一半的时候收到金佑的消息。
金佑说群里又在搞连麦观赛，问他来不来。
鉴于自己这气氛实在是凝滞到极点了，解说在很多细节方面又说得很不到位，游颂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加入连麦大军。
然后一连进去，就是金佑在感叹：“老薛如果输了，Praise他们队是不是就没有冒泡赛资格了？”
其他人好像不了解，说不清楚啊，是这样吗？
“稍等我查查。”
“都打到半决赛第二场了，应该已经有人开始算了吧。”
“我昨晚好像看到哪个电竞自媒体做了总结，我去翻翻。”
游颂：“不用翻了，就是Veteran说的这样。”
听到他的声音，大家都吓了一跳。
“我靠Praise，你什么时候来的！”
“Praise来了？！”
游颂：“刚进来。”
察觉到自己说完后，连麦频道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又迅速补充道：“我正好也在看比赛，Veteran问我来不来，我就来了，我们这太紧张了，大家都不说话，你们可以多说点，缓解一下我们的情绪。”
“没事，我们帮你们一起祈祷。”
“是的，而且我觉得老薛今天状态很不错，SVG进决赛机会大一点。”
“你们别奶了，万一把老薛奶死怎么办，我看第一把老唐状态也很好啊，刚还一打三跑了呢！”
老唐就是UOG的中单Real，全名唐嘉时，也在他们这个群里。
当然，这会儿他人和薛雁潮一样都在赛场上，多年好友，正为第一局的胜利厮杀。
游颂跟唐嘉时不算熟，但跟薛雁潮很熟，说话也就更不顾忌一些。
现在听一堆人在那毒奶不毒奶的，顺口就道：“没事，真强队不怕毒奶，他要输肯定是他自己的问题。”
这是实话，也是他半小时前跟薛雁潮本人聊天时说的话。
但话音刚落，他耳机里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操，游颂你阴阳我！我听到了！”
是徐继扬。
游颂：“？？？”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咳，我开着公放连麦呢。”LU的中单张安岐小声说。
游颂：“……但是我真的没有阴阳他的意思。”
“而且他自己也说过的，要是输了比赛真的怪到我奶了LU头上，那他也太傻逼了。”
“哇，那他这是现场表演傻逼啊。”张安岐大概在拍着桌子狂笑，“不错不错。”
其他连麦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笑死我，Bastard完全不是对手。”
“Praise好会气人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