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局内部一片惨烈。

  早已凝固的鲜血散发阵阵腐臭的血腥气味, 阵法纹路如同虫子一般,爬满墙面。

  耳边,嗡鸣不断, 太阳穴阵阵刺痛。

  安雪强忍头痛,放轻脚步,小心翼翼来到一楼。

  只见一楼大厅被更为繁密、复杂的法阵覆盖,满空被捆在法阵正中心, 周身黑气弥漫。

  他不断的在挣扎,八只眼睛染上猩红之色, 喉中阵阵咆哮,痛苦异常。

  浅霖——安雪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浅霖。

  他同样身处于法阵中心, 围绕疯狂挣动的满空绕了一圈。

  他有一双蓝色双眸, 眸光中噙满安雪极为陌生阴狠之色。

  那不是浅霖的瞳色, 也不是浅霖会露出的眼神。

  浅霖的目光在满空身上上下打量,随后,抬起手中的手术刀。

  不是平常样式的手术刀,刀身呈流水状, 刀尖细长, 刀锋如锯齿。

  他一点点俯下身, 刀尖轻易便划破满空坚硬的躯壳,满空一声激烈暴吼,同时, 安雪的脑子像被长锥刺入一般,猛然疼痛。

  他看到刀尖没入满空的血肉, 鲜血淋漓, 而浅霖捅刀的动作却是一滞, 瞳色在蓝与黑中不停徘徊, 最后,像是挣扎许久般,浅霖猛地撒开手,接连后退:“不行,不行,不能开启法阵,我不能这么做!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下一秒,蓝眸再现,还是浅霖的声音,只是语气同方才的惊慌失措截然不同:“你觉得现在还能停得下来么?献祭从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你杀了很多人,你抓走满空,劫持分局,一切的一切,都是你所为,你已经停不下来了,浅霖。”

  瞳光闪烁片刻,再次转成为黑色。

  浅霖不停摇头,手术刀方向倒转,对准自己的胸口:“不是我,不是我!是你,你操控了我的身体!是你!!”

  刀尖对准胸腔偏左下方,那是心脏的位置,浅霖挥刀而下,却在即将触碰到自己之前,猛然停住动作。

  然后,他的掌心一松,手术刀掉落在地,声响清脆。

  “哈哈哈哈哈。”他又笑了,嗓音阴森烁烁,全是嘲讽,“你做不到,你根本没办法杀死自己,你是个贪生怕死的人,知道真相又怎么样?被骗了又怎样?你已经深陷其中,你还有什么办法逃离么?”

  “服从吧,服从于主人,我们——我和你,早已经是他的一条狗。”

  眸中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待浅霖再抬起头时,双眸再次成为蓝色,他的嘴角缓缓挑起,捡起地上的手术刀。

  他一边走向满空,一边开口,不知道是对满空说,还是对体内的另一道意识说:“睡吧,只要拿到主人想要的东西,很快就要结束了。”

  “你要知道,我们正在完成的,是一件极其伟大的事情。”

  他蹲下身,对上满空惊惧的目光:“我们将迎来的,是一场进化,一场全人类的进化。”

  随着他话音落下,浅霖诡医生身上爆发出一阵极其强悍的灵力,浓浓黑雾源源不断自他的体内爆发而出,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蓬勃扩张,蚕食着每一缕空气,每一寸空间。

  浅霖诡医生的面前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时钟。

  对于这股力量,安雪实在太熟悉了。

  是浅霖的能力。

  “嘀嗒、嘀嗒。”

  时钟之上,指针摆动。

  浅霖拨动指针。

  刹那之间,恍若受到某种力量推动,空气开始加快流动,就连刮擦过耳畔的风声都变得短促而尖锐。

  没有人注意时间的流动,没人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在无形间被加快,更没人注意到,原本就阴沉的天,竟是在几分钟之内爬上了几颗星辰。

  前一秒分明还是午后,这会却是已经进入到傍晚!

  夕阳西沉,透过厚重浓雾,于天际中绽放狭长余晖。

  能力发动——指针之间。

  指针之间,能够加快或减慢时间流速,而身处能力之中的人根本无法发现任何不对劲之处,他们只能随波逐流一般,随被操控过的时间加速,或是定格。

  万事万物的“运动”被时间所操控。

  这是一种极为bug的能力,如果能够无限制使用,必然后患无穷,试想,有人在无声无息间减慢时间,在毫无防备时忽然出现在面前,贴脸偷袭,一个人该怎么应对?

  或是加速时间,人类的细胞、人类的生命本来就短暂,弹指之间,生命就会烟消云散。

  幸好,世界需要守恒,能力也是,越是强大的能力,越无法随心所欲的使用,要想大范围操控时间,必然得做好十全十的准备,否则,一旦使用,必定反噬自身,暴毙而亡。

  而诡医生,他早就在十年之前开始布局,他的法阵,他的献祭,整整十年的积蓄,足以支撑起他展开这一次大范围的时间流动。

  在愈渐加快的时间中,夜色降临,星辰漫天,诡医生再次来到满空面前,抬起手术刀就要往他的心脏刺去。

  安雪来不及多想,瞬间抽出血镰,快准狠的削过诡医生的手,手术刀弹飞,只在满空身上留下一道细细的伤痕。

  “你不是浅霖,你是谁?”安雪的声音很冷,淬着冰似的。

  看到安雪,诡医生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像是完全没有想到安雪会在此时此刻出现:“你进来了?你怎么进来的?”

  安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抬起血镰,镰锋直指诡医生的喉咙:“你不是浅霖,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

  ……

  分局外。

  随着时间的快速流动,原本藏匿于地底的法阵逐渐浮现,诡异文字刻在地面之上,红光流动,岩浆般布满整座双城。

  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沉下来,浓云厚重,卷成有若旋涡的形状,盘旋于天际,阴沉压抑,仿佛末世降临。

  这幅场景实在太罕见,正在撤离的普通群众想要拍下来,刚掏出手机,却发现没有一点信号。

  “奇怪?我怎么没网了?”

  “我也没网了,还不能拍照?”

  “我也是我也是!到底怎么了?”

  为了防止事态扩大,特殊管理局利用频率信号影响所有电子设备使用,撤退并像司段汇报当前情况。

  “15区已经撤离完毕。”

  “06区正在执行撤离命令。”

  “鬼气值极速升高,已经超出临界值了!”

  “局长,局长!09区域出现不明物体!!”

  传送来的画面中,阴气遍布,如波涛般汹涌奔腾,有什么东西自阵法中脱离,缓缓上升。

  放大画面一看,便会发现,那是数个器官,粘稠汁液横流,似在疯狂汲取法阵之中的能量,越变越大,粗厚青紫的血管跳动,一下,又一下。

  “卧槽?这是什么?!”这画面着实充满视觉冲击力,空向笛忍不住干呕几声,“器官?怎么一回事?!”

  夕楼烦躁不安,来回走动:“能量是从分局内部传送出去的,里面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能够给他回答。

  身处分局之中的只有安雪和浅霖,还有一个发狂的满空。

  夕楼眉心紧皱,最终下定决心走到冉羽迟面前。

  将安雪送入分局之后,这位鬼王大人便再未开口,捧着那枚破铭牌,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夕楼问,“里面发生了什么?”

  冉羽迟依旧紧紧握着那枚铭牌,似在出神:“不清楚。”

  夕楼又问:“你到底站哪边的?你把安雪送进去,究竟有什么目的!”

  见冉羽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夕楼语气又重了几分:“说话。”

  冉羽迟撩起眼皮:“别吵。”

  此刻的冉羽迟心里并不平静。

  像是浸入海水之中,脑中一片沉闷,那些被他忘却的记忆似在眼前,却又无法触及,不论冉羽迟怎么回想,都只有模糊不清的画面。

  实验室,监禁,少年,裂缝,齿痕……

  好近,好像呼之欲出,伸手去抓却总会从指缝中漏走,不会留下一星半点。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就在此时,冉羽迟又听到司段的声音,他再次试图将安雪从分局中带出来,冉羽迟松开铭牌,拦在司段面前。

  第二次被阻拦,司段怒了,质问冉羽迟:“你想要他死在里面吗!!!”

  “死?你不是第一次说这个字。”冉羽迟反问:“你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司局,你为什么总将‘死’挂在嘴边?”

  司段冷冷一撇,不愿再多费口舌:“让开。”

  冉羽迟没骨头似的倚在墙边:“如果你要进去处理浅霖,我不会阻拦,但如果你要进去带出来安雪,抱歉,我不能让你进去。”

  司段目露冷光:“鬼王阁下是要阻挠到底?”

  应急灯光自上而下照射,长长的光柱落在冉羽迟和司段身上。

  司段一改平日温文尔雅的形象,眼神冷淡,一席正装制服衬得满身挺拔。

  强光之中,冉羽迟瞳孔缩小,瞳仁边缘有一圈的淡淡红芒,由深至浅,像夜空与极光的碰撞——那是独属于浴血者的眼睛。

  过去有人想要豢养浴血者,也是为了这样一双独特的眼睛。

  一段画面登时冲进冉羽迟的脑海之中。

  那是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模样,他身穿特殊管理局制服,周围全是火光。

  那位年轻人正仰头,一眨不眨的盯向天空某一道影子。

  机械双翼,手握血镰,悬浮于圆月正中,映出一道颀长黑影。

  “太美了!太美了!!”年轻人的声音充满向往之意,“好想要啊……”

  画面一闪而逝,再回过神时,没有火光,没有圆月,面前依旧是愠愠发怒的司段,五官深邃,灯光之下,投出极具光影感的阴翳。

  冉羽迟仔仔细细端详他的脸,眯起眼睛,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意思:“司局长,你看起来好像……很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

  精分の浅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