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春陰>第73章 我只是等

  我和宝罗大仙都眼巴巴地盯着广陵,企图在他脸上看出个答案——宝罗大仙想问他为何知道在千叶莲旁找我,我则想问我遇险时为何他的反应如此激烈。

  但广陵看看我又看看宝罗大仙,最终笑了一笑,说道:“出云自幼在本君身边,本君亦师亦父,经年日久,自是有一些灵犀。此间玄妙,难为外人道也。”

  啊,真不愧是庄子虞的真身啊,一句话伤了两个人的心。我这边听到“亦师亦父”便泄了气了,宝罗大仙那头,广陵将硬梆梆的“外人”两个字丢出来,便知再问就是自讨没趣。

  宝罗大仙叹气说:“好罢好罢。”又同广陵寒暄几句,领着我们往前行了一段路,到得他宝罗殿之中,身形一飘便游开去招呼旁人了。

  宝罗殿庙小人多,里里外外人头攒动,竟同下界的大内朝会差不多,只不过朝会时的官员个个噤若寒蝉,与此刻眼前这三五成群相谈甚欢的神仙大相径庭了。

  不过真如广陵所说,这些神仙们大抵对他又敬又畏,来来往往除了与他行礼的,停下来同我们说话的则几乎没有。宝殿中一阵风过,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我一面伸着头在人群里找句芒和陆允修,一面心不在焉地想着广陵和宝罗大仙方才的话,待想到广陵最后说的那句,我犹豫了一下,转头去对他说:“既然不足为外人道,那不如同我这个‘内人’说说吧。”

  我语出突然,广陵一时不知我说的是什么,只听我说“外人”“内人”的,觉得好笑,说:“就算你只有百余年记忆,也当知道‘内人’一词不是这样用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这样用的,我故意的——他“亦师亦父”他的,我“内人”我的。

  我顾自己说:“当时我不见了,你说有一些玄妙灵犀,叫你知道必能在千叶莲旁边等到我?”

  听我又提起来这个,广陵唇角的笑微微一滞。

  “难道是因为驭蛟索么?”我追问,又抬起手来在他跟前晃了晃。

  广陵无奈地将我的手按下去,道:“当时你蛟须未断,驭蛟索是后来的事。”

  “若不是驭蛟索,那又是为什么?你究竟如何知道的?“我追问。

  我难得鼓起这样的勇气,在一个迂回的问题上刨根问底,几乎像判官审问犯人那样注视着他。

  广陵微蹙起眉,看我的眼神有些矛盾复杂了起来。我对这种眼神实在有些怕,榴园或梦中,每当追问到尽头,我将真心开膛破肚献到他跟前时,他便要这样看着我。

  他分明手握胜券,一切结局都掌握在他手里,真不知有什么可矛盾的——除非、除非……

  过了许久,广陵终于慢慢地说道:“若你定要问,其实我并不肯定你会回来。”

  他微不可察地一叹,说:“我只是等。”

  很轻的四个字,听在耳边却像一记低沉的闷雷。幸而宝罗殿中弥漫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喧嚷,让人的心跳听起来不显得突兀。

  “宝罗大仙说你等了三天三夜。”我壮起胆子,试探道,“若我始终没有回来呢?”

  广陵说:“林重山也最终没能回去,方泊舟呢?”

  他以方泊舟自比么?方泊舟独自一人在边关等了林重山一辈子,他呢?

  我心跳得厉害,几乎觉得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什么意思?“

  广陵静静看了我一阵,忽又摇了摇头,笑说:“傻孩子,你毕竟是我唯一的徒弟,你若回不来,宝罗大仙的那幅秘境图恐怕也保不住。只是师徒缘分亦有时,若我始终找不到你,便是缘分已尽。缘起缘灭皆为天命,天神亦不能改。”

  我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心里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我不愿放弃,还问:“方泊舟呢?”

  他没有看我,说:“方泊舟的一生太短了。”

  原来庄子虞最会的事是釜底抽薪,他燃起一团火,又亲手将薪火悉数抽走。

  我被败了兴、灰了心,恹恹地“哦”了一声,终于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只是广陵那句“我只是等”始终在我心里荡,它像一场连绵的春雨浇下来,浇出了许多可怜兮兮的小花。

  秘游会上许多神仙过来都是拖家带口的,小神仙们大多被教养得乖巧伶俐,只是大约这样的场面还是见得少了,再加在场的神仙看得人眼花缭乱,小眼神便满场乱飞,不过不出意外,这些眼神最终都落在了广陵身上。

  我满心伤感地叹了口气,说:“看来嫌丑爱美与生俱来,在神仙里头也不能免俗。”

  广陵对这种情况很安之若素,笑了笑没说话。

  我看着那些小神仙们恳切的眼神,用肩膀轻轻撞了撞他,说道:“话说回来,我看许多小辈都想拜你为师,怎么你那时只收了我一个?”

  我说:“八成是我死缠烂打,不收我为徒收不了场了?”

  广陵说:“此事亦看缘分……”

  我说:“庄子虞,你若事事都同我扯‘缘分’,那这天还是别聊了。”

  广陵听我语气不对,看了我一眼,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飞云峰是天界少有的苦寒之地,再加叫人放出了我待人严苛的风声,一个个便都望而生畏了。”

  我问:“为何要造自己的谣?”

  广陵:“怕麻烦。”

  我噗嗤一下听笑了,评价道:“徒弟确实麻烦。充分合理。”

  广陵瞥了我一眼,也笑了。

  我又问:“那么我呢?一条小蛟怎么会扑腾到飞云峰上成了你的徒弟?”

  广陵眼神虚了虚,回忆道:“我在逢春池中捡到你的。”又转身伸出两根手指来朝我一比,“你那时,只有这么一点大。”

  他那老父亲回忆往昔般的神色叫我心头不禁一抖,顿觉这个话头又起错了——我今天可不想再被他叫第二次“傻孩子”。

  我正想着如何扭转颓势,视线余光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一身白衣,腰间佩剑,身边既没有跟着照楚也没有跟着句芒,穿过人群往门外去。且他似对此地很熟悉,出了门便直接左转,目的十分明确似的。

  我见状心头一跳,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广陵的手指,拉着他便往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