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男人会影响我除妖的速度>第098章 且共从容(二)

  骆文端和万乐谁也没有通知,在第二天早上离开了北京。

  在机场,托运完行李,两人一身轻松,骆文端拉着万乐的手去安检。万乐对此显得并不抵抗。骆文端感觉万乐对人群没有负担,有负担的是巨大空旷的场景。

  安检完,两个人找了家拉面店坐下,骆文端无事可做,看着万乐吃面,吃得还挺香,他就直接问道:“到了那儿之后,有什么想做的吗?”

  万乐脸埋在拉面碗里,说:“大师兄还在家里呢。”

  骆文端知道他说的是那条狗,他想了想,说:“你想知道你师父的下落吗?”

  万乐抬眼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这就是让他说的意思,骆文端道:“你师父喜欢妖怪,收养的师兄弟都是妖怪,他想把你大师兄培养成妖怪,多半也不是玩笑话。我那天把他带出来,让他随便跑吧,不过想到你可能会担心,也问了他要去哪儿,他没有告诉我。”

  万乐没什么表情。

  骆文端观察着他,慢慢地说道:“我觉得他并不是不想告诉我,而是不知道。”

  “哦,”万乐说,“他除了山里,哪也没去过,可能不知道能去哪儿吧。”

  骆文端:“他有傍身之计,等他安稳下来,再来找你吧。”

  万乐说:“不会来找我了吧。”

  “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万乐说,“他一直都喜欢收藏那些邪门歪道,藏在床底下,我趴在他床底下看了不少书,才学会了那么多奇怪的东西。他收养我,也只是因为我是个奇怪的东西吧。我二师兄是妖怪,其他师兄弟也是妖怪。我师父也真奇怪。”

  骆文端听出他话里隐晦的自轻自贱,他没有马上反驳万乐,而是迂回地说:“有一些人,觉得我们对妖怪太残忍了,当年你不是也这样吗?”

  “我?”万乐自嘲地笑了下,然后趴在拉面碗里喝汤。

  骆文端说:“你。”

  万乐:“好吧。”

  他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骆文端说:“你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吗?你觉得你当年救我,是因为一时糊涂吗?”

  万乐:“当然不是。”

  他本来想说,不是一时糊涂,但却忽视了前半句话,把整句话都否定了。

  骆文端:“你本来就是善良的人,看不惯有人受苦,所以才会救我,你就算觉得是一时糊涂,再让你重来一次,你也还是会这么选择,所以我们两个的见面是必然的。你师父也是个善良的人,不是觉得你们奇怪、有趣才收养你们,而是想帮你们。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刚转过来,在班里说自己是个道士的时候,你是很引以为傲、很快乐的。这是你师父的功劳。”

  万乐哑口无言,他又被教育了,可却被教育得很舒服,骆文端说话就是这么厉害,妥帖地让他所有翘起边来的疑虑都被轻轻地安抚下去。

  骆文端说:“别着急否定爱,乐乐,大家都很爱你,给他们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万乐下意识地想说自己没有,但是他忽然意识到,他好像就是在否定。

  否定自己的存在的意义,否定自己的价值,他觉得自己已经毫无价值,留不下骆文端,身边的人也会慢慢地离自己远去。

  万乐看着他,毫无预兆地眼红了,说道:“你骗我。”

  他忽然间哽咽,眼泪瞬间就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了,说道:“你分明就是骗我!”

  万乐的愤怒来得铺天盖地,几乎是瞬息之间,就转变了情绪,让骆文端也有些措手不及,看着他,手放在桌上,还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还是骆文端这次看到万乐之后,第一次见到万乐的眼泪。那天留下日记,再回家之后,万乐的眼睛有些红,应该是哭过了,但是骆文端装作不知道,他也没有直面到万乐哭的场面。

  这次还是第一次正面撞上。

  万乐说:“你是第一个走的!”

  骆文端:“……”

  万乐不爱吵架,更不会翻旧账,这次倒是狠狠地翻了一次,而且骆文端哑口无言。

  万乐的状态敏感,仿佛是被激怒了的刺猬,声音很大,引起了周围人的注视,骆文端视而不见,马上找回了理智,说道:“但我已经不会走了。”

  “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我之前没有说过。”骆文端冷静道。

  万乐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眼泪还是由于惯性,在哗啦啦地从脸上溜下去,“扑通”“扑通”落尽兰州牛肉拉面里。

  骆文端说:“我之前从来没有这么承诺过。”

  万乐怀疑道:“没说过吗?”

  “没有。”骆文端说,“你知道的,不能保证的事情,我不会承诺你的,以前没说过这种话,这次是第一次。”

  万乐:“是吗?”

  骆文端看出有戏,马上说道:“对,你不了解我吗?”

  万乐了解,所以觉得他说得居然非常有道理。他努力去回忆骆文端以前有没有承诺过自己永远不离开自己,确实找不到任何记忆,好像这是真的。

  万乐将信将疑,因为被这件事分了心,眼泪也停了会儿。

  骆文端趁这个功夫把账结了,两个人去登机口,骆文端和万乐站在验票口的尾端,骆文端很高,平视着前面所有人的后脑勺,面色很平静地说道:“这次我一定可以做到。我不会走。”

  万乐:“可是……”

  “没有可是,”骆文端仿佛是在谈论午餐吃什么一样,随意地说道,“我选择留在哪里,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来不在乎身外之物,更不在乎我在哪里,好几世了,风景早就看烦了,有你就够了。”

  万乐声音很轻地说:“但是我会老啊。”

  这好像是万乐的一块心病,他怎么也过不去,所以就连说出来,也不敢太大声,显得这句话过于重,压得他难以自拔。

  骆文端说:“你也会死。你去哪,我去哪儿找你。”

  开始检票了,身后又来了人排队,在后面往前挤,万乐抬头看着他,骆文端退后一步替他挡住人群,那一刻骆文端好像真的有无穷的力量,什么苦难降临,都能挡在他的前面。无论万乐的魂魄转世轮回去了哪里,骆文端也真的都能找得到他。

  万乐说:“但是你不要骗我。”

  他没有任何可以拿来要挟的东西,全身上下都已经为了骆文端树了投降的旗帜,就连眼泪都不受他自身的控制,只要骆文端吹口气,他就开始摇摆倾斜。

  骆文端很简单地说:“好。”

  困扰着万乐这么久的事情,他心口压着的千斤重的大石头,在这么一个一点都不庄重,甚至很吵闹的、拥挤的登机口,被骆文端用小拇指轻轻地移开了,而骆文端的态度,好像这件事本来就是这么小,这么不值得大惊小怪。

  飞机上,万乐开始产生了怀疑,难道自己的烦恼真的那么可笑吗?

  想不出答案,因为骆文端坐下之后就拉住了他的手,他就不想思考了,靠着他的肩膀,看座椅前的电影。

  骆文端偶尔和他说两句,万乐想起了那天他们一起看《肖申克的救赎》时,他是那么的绝望。

  他一心觉得自己要死了,要离开骆文端了,拼命想给骆文端留下些什么,那时候他以为骆文端对他的心情一无所知,其实骆文端早已经准备好了牺牲自己。

  那是一场悲伤的电影,骆文端和他都在和对方告别。与骆文端相比,自己的告别显得那么生疏拙劣。

  他又想起那天,他还在想,第一场电影是和他一起看的,以后骆文端的电影会和谁一起看呢?

  今天就是第二场,原来还是和他。

  造化弄人,那天他说“强扭的瓜不甜”,骆文端说“强扭的瓜蘸糖吃”,他还笑了。现在觉得说的就是他们两个人。

  万乐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问:“我们是强扭的瓜吗?”

  骆文端:“别管那些。”

  万乐不知道骆文端是懂了还是没懂他在此时此刻问出这句话的意义,他又躺回去看电影,心不在焉地想,或许是懂了吧,只是告诫他警惕语言的虚伪和陷阱,别被意象所左右。

  骆文端其实没有变化,17岁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实用主义者,看不起任何虚无的造像。他说什么话,都不是含沙射影的影射,而是此时此刻这场对话里需要这句话。

  无论多少次,万乐都迷恋这样的骆文端,无论多少次,爱情都要重新点燃。

  回去的旅程两个半小时,正好看完了一场电影,下机之后,离开北京,呼吸着故乡潮湿阴冷的空气,万乐忽然感觉心情轻松了一些。

  这种轻松持续的时间没有很久,一直到他们辗转着坐了客车,来到山底下,骆文端手里拿着两大箱行李,俩人站在山地石阶上,网上看一望无际的山顶,骆文端还拒绝使用任何法力时,就荡然无存了。

  骆文端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但也感觉到了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他左手拎着的皮箱里,全是万乐塞满的石头。

  万乐说:“你为什么不能用点办法啊。”

  他都已经是神仙了,难道还要自己搬行李爬楼梯?

  骆文端撸起袖子来,说:“不远,走吧。”

  万乐说:“你是不是根本不行?”

  “是。”骆文端毫无男人的无用尊严,不吃这套。

  就在这个时候,俩人听见了一声笑声,万乐抬起头来,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刚才还没人的台阶上,站着一个男人,负手背对着阳光,看着他们。

  骆武端彬彬有礼地说:“你们好。”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