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小替身和你说拜拜>第72章 

  大堂里传起听书的稀拉讨论声, 晗色顺着久寇看过来的目光,瞟向身侧的哑巴。

  落在最后的山阳神色黯然,哑巴仍是一脸天真的淡泊, 只是触及他的凝视,回了一个赤诚热烈的眼神。

  晗色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他也回望,澄澈的眼神泛着欣喜,只是看久了,总叫人疑心他眼里隐着薄薄泪光。

  水阴看见他们下来, 歘歘跑到楼梯口去拉起晗色的手, 捂在手掌心里贴贴:“晗色,你可算醒了, 饿不饿?”

  哑巴倏忽眉头一皱,盯着水阴的手,又看看晗色神情, 透着别扭意。

  晗色意味不明地笑了又笑,然后从两节楼梯上跳下来直接抱住水阴:“不饿,水阴,见了你真好, 好久不见。”

  哑巴紧跟着从楼梯上跳下来,在一旁微张着嘴,歪头看着,像一只茫然的大狗。

  一行人很快齐聚,只是没聚在大堂里,八个人全进了房屋里, 一边干饭一边交换情报。

  晗色简要地把少睢的事讲给他们听, 隐去了少睢对梨夫人不正常的恋慕, 众人听了或扶额或咋舌。

  山阳不知道应该作何感想,举起一串鱼丸子啃得满面纠结:“现在回想,他少年时在龙族里确实过得不如意,爹不疼娘早没,存在感稀薄得很。那位龙王少年时更不待见少睢,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垃圾一样。只是现在少睢都直接驱使龙王当坐骑了,或许真的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吧。”

  坐他身旁的水阴一口吞一个虾饺,注意点在别的地方:“以前他来鸣浮山做客,常风流多情地调戏小妖们,我偶尔在一旁看过几眼,只觉得临寒看他的眼神不是很对,没想到……竟是真的。”

  “五毒一去其二,再也凑不齐了。”山阳怅惘地放下光秃秃的竹签,拿起一串虾丸,不由自主地递给了另一边的哑巴。

  哑巴没接,一心专心致志地研究怎么吃螃蟹。

  “少睢图的不只是报仇,还有天鼎山。”晗色剥着虾,目光穿过一桌海鲜,落在对面的久寇身上,“他想利用天鼎山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天鼎山!”仍是蝎子形态的观涛忽然跳到久寇肩膀上挥舞着钳子,“那阴险龙知道怎么去天鼎山吗?”

  久寇晃着酒碗嘲笑一声:“一说到那山,你倒是精神了。”

  “贱受兄,他还真知道哦。”晗色剥完壳吃虾,鲜嫩的滋味沁满口舌,“他曾经对我施过搜魂术,发现我身上有周倚玉的地魂碎片,周隐小仙君则是携着一缕人魂转世,我们各自佩带的不祸刀、不问剑,再加上那个拿人命献祭的邪性祭神阵,这些要素结合起来正是打开天鼎山大门的钥匙。这些乌泱泱的东西,都是他借着地魂碎片承载的记忆发现的。我也总算明白过来,怎么时常做一些怪梦,梦里尽是嚣厉和一个同我长着一张脸的人,原来我这脸是照着周倚玉的模样长的。”

  满座人俱停下干饭,目光全部汇集到了他身上,空气中一阵死寂。

  晗色抬眼看大家,除了周隐和田稻,其他人全部是震惊错愕的神情。

  这时一声轻“滋”,身旁的哑巴掰开了螃蟹的壳,耸耸鼻子嗅嗅,开开心心地把蓄满蟹膏的壳举到他面前。

  对了,还有你,如今痴痴的你不知情。以前……就不知道了。

  晗色接过螃蟹壳,笑过一声谢,而后低声笑道:“我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身上还有那么了不得的秘密。现在想想,也许之前嚣厉就知道我身上有地魂碎片,才爱屋及乌惹出那么多麻烦事吧。”

  山阳回神过来辩解:“他不是……”

  不是什么他也圆不上。

  一边的久寇喝着酒,懒散地接过了话,问道:“贱受兄是谁?”

  晗色如今细想,早猜出了那蝎子是五毒之一的观涛。他顺着久寇的话题跳转,抬手指着蝎子一本正经:“这位蝎子兄告诉我他叫这名儿。”

  观涛用钳子响亮地挠了挠头,众人取笑他,久寇又笑眯眯地把话题圆了回去:“少睢要是打算进天鼎山,那倒是值得留意。”

  晗色认真地拨着蟹膏:“是啊。前辈从前也闯进天鼎山过,您觉得少睢会是想要山里的什么呢?”

  “不清楚,我当年还做着痴心妄想的化龙飞升美梦,闯山不过为此。你既做梦见过天鼎山,你觉得呢?”

  “我梦的不全,没见到天鼎山被传成奇迹的理由,见的都是嚣厉和周倚玉的过往。”晗色拨干净蟹壳,滋溜吃了一勺鲜嫩蟹膏,“有空的话,您想听听吗?我不光在梦里见到他的过去,还在龙王吾乐的记忆里见到他在东海时的经历,您如今看起来很关心他,我都可以说出来。”

  久寇神情有些怔忡,山阳和观涛则异口同声:“他在天鼎山里发生了什么?”

  晗色捋了捋,概括如下:一者,嚣厉似是被周倚玉选中带进的天鼎山,彼时他奄奄一息,周倚玉虽是给他疗伤,但却在他身上烙印了为奴契,令他成为自己的灵宠。二者,两人相伴十年,周倚玉死前送嚣厉出山,嘱咐他了一些事情,这些正是整个谜团所在。

  山阳听得惊心动魄,饭也干不下去了:“嚣厉出了天鼎山后,性情大变,我早猜出他那十年不好过,却没想到源头竟然是被迫成了灵宠……”

  观涛斟酌道:“这么说,天鼎山之所以在这三百年来紧闭,一是因为周倚玉死前自己封山,二是嚣厉在外界阻挠旁人开山。”

  水阴楞楞地看着他:“晗色,你……那个、那个,你为什么把这一切说给我们听啊?”

  “他是你们的好外甥、好兄弟、好朋友,有关嚣厉的谜团,我想还是交给你们去处理最好。”晗色放下空空如也的蟹壳,“我后面还有没走完的旅途,还要去做些别的事。从我第二次离开鸣浮山起,那时我就已经决定好,从今以后和嚣厉再无瓜葛。可惜事与愿违,后来又回了鸣浮山,他在天雷劫前给我换了血、渡了修为,好像给了新生一样,实则只留给我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当真是倦了怕了。”晗色伸出一根食指按着蟹壳,蟹壳四分五裂,“列位,如果后面我们的旅途不同路,就请你们尽可能地把有关嚣厉的东西从我这带走吧。”

  哑巴手里捏着一只半剥了壳的蟹腿,他想剔出那雪白鲜嫩的蟹肉,忽然手一抖,粗糙的指尖失措地按在薄利的蟹壳上,按出了血线。

  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出来了。

  他在把蟹肉干净地剔出来,晗色也在努力地把嚣厉干净地剔出生命。

  哑巴茫然地低头,残缺的魂魄蜷成了一团,呜呜咽咽的。

  *

  一行人在这海边的渔村里安静地歇下,晗色独自消化身上遭受禁术反噬和遭受少睢恶意重创的两重伤,鸣浮山的那几位大妖自觉地没来打扰他。

  白天时,只有周隐揣着田稻常来看他。

  晗色打着坐,体内灵力高速运转,烧得他一身不住冒出冷汗,他撑开沉重的眼皮朝他们笑:“田稻小兄弟,我后来仔细地想了又想,有些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要帮我逃出鸣浮山了。”

  “啊?”

  “你说这世界是一个故事,按照原轨迹,我是被嚣厉杀了破情劫,那他后面自然是缠着周隐小仙君闹得不可开交,小仙君冰雪秉性,当然不服,要努力挣脱束缚,和甄业章的交集、和少睢的牵扯、甚至和余音的结伴,这些经历原本是周隐的。你改了我的命途,最终是为了帮他改命,是这样吗?”

  “啊……你都猜出来啦。”田稻张着松鼠嘴,吃惊地竖起耳朵,随即沮丧地耷拉了尾巴,“确实是这样的,对不起。”

  周隐席坐在他面前,低头道:“晗色,你怪我即可。”

  “我不怪你们,谁也不怪。”晗色闭上眼,发烧烧得眼皮都是红彤彤的,“我想不违本心痛痛快快地活着,有些路就非走不可。性情如此,怪不到别人。最多就是指天骂地说一句,命运捉弄。”

  田稻搓着爪爪:“这个世界的有些秘密,我也很想告诉你,可是我没法说,只能等你们自己触发到那些伏笔,我也没办法破坏游戏的规则……”

  晗色笑出了声,睁开眼看着田稻,指指自己又指指周隐,脸烧得红扑扑的,声音像一壶柔柔的开水:“小松鼠,你当然可以把这里看做一个荒唐的故事、一盘游戏,把我和小仙君看做故事里的纸片傀儡,可在我们眼里心里,方寸之内却都是人间,人间包括不属于这里的你。你可别再在我们面前说游戏了,多伤人啊。”

  田稻愣住,周隐轻轻拍了下小松鼠的脑袋。

  到了夜晚时,便只有哑巴守着他。

  晗色入夜也不睡觉,只闭眼打坐着,有时睁开眼,要么发现哑巴坐在他面前打盹,要么看到哑巴支着下巴傻傻地凝视自己。

  晗色喊他一声:“哑巴,不睡觉的话,来聊天吧。”

  听见呼唤,哑巴眼睛都亮了,挪到他身边紧挨着,自作主张地去拉他的手歪歪扭扭地写字:【在,好】

  晗色朝他笑:“我之前顾着报余音的仇,没保护好你,你对海为什么那么抗拒啊?”

  哑巴脸上浮现困惑的神色,老实回答:【不知道,不喜欢海】

  “你在那龙宫里又哭又闹的,就差打滚了。”

  【……不会再那样了】

  晗色鬓边冒出冷汗,低哑问:“你在龙宫里有想起什么吗?一点点、哪怕一点点的模糊过去。”

  哑巴挨得更近,小心地擦去他的冷汗,答道:【有想起你】

  “想起我什么?”

  【想起你抱着我,在叫我】

  晗色温柔沙哑地再问:“那我叫了你什么?”

  哑巴指尖停顿,他写不下去,眼里雾蒙蒙地想哭,克制住后伸长手搂住了晗色。

  晗色心里漂着一片浮冰,也没有再聊。

  时间过得飞快,春光逐渐明媚轻快,待晗色重伤痊愈时,春雨也下了。风卷着细雨拍打在熙熙攘攘的街道市集里,哑巴就趴在窗口看外面的人,然后转身来给晗色手舞足蹈地比划。

  “这么热闹啊?”晗色大功告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撩衣袍从席上翻身下来,叶落无声的一个瞬移,瞬息之间站在了哑巴旁边。

  春雨拍打在鼻尖,惹得他打了个喷嚏,春风打着小卷荡去了别处。

  窗下是客栈的庭院,春风擦过一把油纸伞,伞下人似有察觉,收了伞抬头看来,正是一身文人灰衫的久寇。

  久寇在春雨里眯着眼望他们,嘴角挂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和春风一样和煦。

  晗色知道他看的是旁边的傻傻哑巴,还是笑着朝他挥手:“前辈!承蒙之前相救,我现在总算恢复了!”

  久寇朝他竖起个大拇指,老家伙露出朝气的举止,一头白发便不再显得沧桑。

  众人很快又聚在一起吃海鲜大餐,桌上水阴关切地问起晗色后面的打算:“你伤好了,接下来想去哪呢?总不会还想去东海吧?”

  晗色举起唯一的鸡翅啃得满嘴流油:“东海暂时告一段落,我要继续旅行,你们呢?”

  “我们先回一趟鸣浮山。”水阴恋恋不舍地夹了烤鱼肉到他碗里,“你要是愿意一起回去就好了。旅行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人世太大,怕你吃亏。”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我会更注意的。”晗色白亮的虎牙一闪而过,“对了,今天二月十一了吧?”

  “是吧?时间真快。”水阴唏嘘罢眼睛一亮,想起了什么,正想朝晗色笑,桌子下的小腿就被绊住了。

  晗色啃着鸡翅朝他挤眉弄眼,让他别说出来。

  虽说众人聚在一起,但观涛还是顶着蝎子的形态扒拉在久寇肩头,散发着满满的怨念气息,盖因他毕生追求一睹天鼎山真迹,但其他同伴都不许他在小草妖面前追问,都怕揭到小草的伤疤。观涛索性就不开口,哼哼唧唧地躺尸。

  至于久寇和山阳,时常不动声色地看看哑巴,而周隐是一惯的面瘫锯嘴葫芦,基本也不怎么出声。

  晗色眉眼弯弯地干饭,虽觉得孤独刻骨,但并不寥落。他啃鸡翅,剥鲜虾螃蟹,叼猪肉丸子,把肚子填得饱饱的,权当做提前一天过生辰。

  只是一桌子海味,唯独不动一点鱼。

  他埋头干饭时,也默默地假设着,假如阿朝姐姐还在,会不会想送他生辰礼物。假如那个歌声天籁的鲛人少年如果还在,知道明天是他生辰,会不会当场跳起来替他高兴。

  到了夜幕,星河沾着没散的春雨,哑巴发梢沾着没干的水汽,一如往常地跟在晗色身后和他一起进房间。

  晗色拍拍他后背,让他先在屋里等自己,转头去找了水阴。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鸣浮山呢?”

  “看前辈意思,大约就这几天。晗色,我真的舍不得你。你呢?说是要去旅行,有没有什么目的地?那个自称见寿的蝎子,他最爱游胜景,不知道走遍了多少山水,要是没什么方向的话我们不妨去问问他,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

  水阴絮絮说了一阵,拉着他的手就要去找观涛问,晗色牵住了他,轻轻地抿着笑,很小心地问:“这些都不用,只不过,水阴,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的?”

  水阴一时之间满目茫然:“啊,还有什么?”

  晗色认真地看了他一会,随后歪着脑袋挠挠脸:“昂,没有就算啦。我把我知道的重点都告诉你们了,想当然地以为你会愿意把一些隐瞒的秘密也告诉我,不过没关系,我明白。”

  水阴反应过来,手一下子冰凉,蛇瞳受惊过度地竖成了一线,手足无措地倒退了一步。

  瞬间的反应比言语的解释更能证明猜想。

  可他心里猜到了,却并不愿意亲耳再听到宣判。

  仿佛没听到确切的答案,就还能勉强维持岌岌可危的情谊。

  “对不——”

  道歉卡了一半,晗色便迅速捂住了他的嘴,唇上挂着笑,脸色惨白如纸:“嘘,嘘,不用说了,我明白……明白的。”

  他们打完哑谜都陷入了混乱的呼吸和窒息的沉默。晗色低着头笑了一阵,再抬头时眼里揉碎了三个季度的春雨:“水阴,我身边那个哑巴,你也看到了,他又笨又傻,又弱又脆,整天黏黏糊糊地跟在我脚后跟,甩也甩不掉,说也说不通,整一个大拖油瓶,烦死我了都。你们既然要回鸣浮山,能不能把他也带走?”

  水阴眼睛通红,嘴巴叫他严实捂着,说不得,淌出了满脸泪水。

  “不用告诉我,也不用告诉他。”晗色松开手,笑着摸摸眼睛,“我想一个人逍遥自在去,你说我可以吗?”

  水阴肩膀抽动着:“当然……可以……”

  “谢谢,谢谢。”晗色拥抱住他,“谢谢你一直这么关切着我,我会想你,也会想鸣浮山的。”

  道完别,晗色掉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门口停下,抬起袖子擦脸,久久没有推开门。

  不知过了多久,门自己开了,门里站着一个眼睛澄澈的哑巴。

  晗色捋顺袖子,抬腿走进去,哑巴忽然弯腰抱住他,把他搂在怀里一顿揉,好似一只大狗摸起一只小猫。

  “干什么的?”

  【你身上冷,我捂一下】

  晗色靠在他心口闷笑,蹭了两把泪渍鼻涕,伸手猛拍他后背问:“哑巴,你今年多大了?”

  哑巴认真地一下一下顺着他脊背,思考了一会认输:【我不知道】

  晗色踮脚扒到他肩上,凑到他耳边低哑说:“俏摸摸告诉你,到了明天,我就三百零三了。”

  【那、那我应该比你大】

  “我知道。”

  晗色笑了下,抿着唇忍住。

  我知道。

  哑巴搂着他轻轻厮磨,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微风细雨、绿竹猗猗的好日子,眉目如画的晗色站在面前捂着额头哼唧“不要弹我嗷”;画面再一闪,衣衫松垮的晗色又坐在竹林里,歪着头噙着笑,莞尔出深深酒窝说一声“过来”。

  哑巴的心热了起来,他努力地顺着浮光掠影,发现明天似乎是一个特别重要的日子。

  【明天是……】

  晗色没让他问完,伸手往他脑袋上一敲,哑巴便眼前一黑,脑海里那些甜蜜的、美酒般醇厚的记忆散了个干净。

  晗色轻而易举地将这大块头搬到床上去,望了片刻,自言自语了三两句,笑得手直打颤:“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就跟过来的,我不想掰扯了,别跟着我了。”

  “再见。”

  “疯子。”

  *

  春雨黏黏糊糊地下了一个晚上,从二月十一夜下到二月十二。

  天大亮时,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衣裳的普通人戴着一顶枸杞草编的蓑笠,溜溜达达地走在熙熙攘攘的小镇街道上。

  长街花红柳绿,货物琳琅错眼,他嗅嗅山楂糖,看看小玩意,最后溜达到一个酒铺里。

  他摘下蓑笠,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酒家,你们这儿有没有专门给人庆贺生辰的酒啊?”

  “有有有,我们这有给人祝生日的酒,客官要买几坛?”酒铺老板热情地招徕,“客官要买去给谁过生日啊?”

  “给我自己。”他笑眯眯地指自己。

  “唉呀那真该好好庆贺!”老板转头拎出两坛酒,喜气洋洋地介绍,“我们这酒叫花招醉,花要是会喝酒,喝了也高兴得醉掉!”

  “花招醉,名字还怪好听的。”他笑着付了酒钱,找了个位子坐下,拍开坛子吨吨吨一饮而尽。

  春雨二月十二花朝日,三年前的今朝,故乡山水齐全,他刚从一株枸杞草化出了漂漂亮亮的人形,随后就被一尾大黑蛟揣进怀里。

  这么好的春日,当做生辰刚刚好。

  酒铺老板热情地送了一叠子果脯过来:“客官,敢问您叫什么名儿啊?”

  “曹匿。”他放下酒坛,面容平凡,眼睛亮晶晶,“一株小草,匿了匿了。”

  “小兄弟可真风趣。”老板哈哈大笑,“那曹兄弟,祝你生日大乐!今年事事顺遂,铁定发财!”

  他没料到生辰的第一声祝福来自一个萍水相逄的陌生人,开心得一口气买了十坛花招醉。今年发不发财不知道,至少酒铺老板今天是赚了。

  在他豪饮自斟自乐的时候,百里之外的客栈房间里,玉扣声叮叮当当地乱响。

  屋里,一个眼睛通红的哑巴团团转。久寇等人近不得他的身,只能在一边看着他。

  那哑巴团团转了半天,忽然崩溃地蹲到了地上,无声地抱着脑袋。

  媳妇自己走了。

  媳妇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