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沈凛几个月以来隐隐怀疑的事情落到了实处。
纪曜果然也不是人类, 没猜错的话纪傲天也是一样。
但这时候已经完全顾不上计较这些了，听完纪曜的话，沈凛一分钟都不敢耽搁, 赶紧把无精打采靠在沙发上的温零抱起来，转身便走。
温零浑身的皮肤都在发烫，脑子也稀里糊涂都如同发烧了一样。
沈凛身上的温度对他来说带着细微的凉意, 贴上去十分舒服, 薄雾海风的Alpha信息素的近距离渗透也让他非常有安全感。
被这样抱在怀里，少年轻蹙的眉头立刻平和不少。
“我还需要做一些别的准备吗？”在前往游泳池的途中，沈凛担忧的问纪曜, “他现在还是人类，而且状态这么差, 直接把他放在水里就可以？他不会有危险吗？那水很深。”
话音落后, 纪曜还没出声，旁边看沈凛不顺眼很久的纪傲天就开始阴阳怪气。
“他是海豚, 你见过海豚淹死的吗？有没有一点常识, 我……”
还没说完，旁边的连悦一脚把他踹到旁边的草地上。
“什么时候轮到你小子插话？滚。”
纪傲天踉跄着跑了好几步才站稳, 夹着尾巴走回纪曜后面跟着, 连个屁都不敢再大声放了。
纪曜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而是转眼望着连悦勾了勾唇，随即对沈凛说：“危险不至于, 顶多会呛两下。”
沈凛眉头紧皱：“没有缓和一点让他变回去的方法吗？”
纪曜摇头：“他离开海水太久, 人类的生活习惯让他的意识一直都在缓慢的退化。回到海水里之后，人类躯体无法承受的窒息感会重新唤醒他的本能, 变回去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听完这些, 沈凛转过身看了一眼夏棉, 夏棉赶紧摊手，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沈凛心里还是没底。
事关他的Omega和孩子，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人类发展上千年的医学几乎起不了任何帮助，他有生以来学习的所有知识也全都用不上。温零现在所遇到的情况是他尽自己所有能力都处理不了的，这种爱莫能助的无能为力让他自责又愧疚。
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纪曜这几句话。
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相信纪曜。
“我能和他一起下水吗？”沈凛问。
“不能。”纪曜坚决地否认，“我刚才说了，把他放回海水里就是为了唤醒他的本能意识，你的陪伴会给他建立安全感，影响他的判断。”
沈凛内心无比憋闷，闭着眼睛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纪曜观察着沈凛难看的脸色，也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心思，短暂思考后说：“你要实在不放心，让纪傲天陪他一起下去。”
话毕，后面的纪傲天头顶的天线顿时支棱起来，眼神光比汽车远光灯还亮。
沈凛不解：“为什么？”
“算了，都这种时候了没必要继续瞒着你。”纪曜眼神示意纪傲天的位置，“傲天是鲨鱼，他的存在会顺便唤醒温零的攻击性，变回去的时候更顺利些。退一万步，就算中间真的出了什么连我都预料不到的意外，傲天也能及时把他捞出来。”
聊到这里，众人已经来到了游泳馆门前。
整个人类基地能申请到这么大面积的土地划为私用的只有灵风科技，近距离走近之后，独属于海水的湿咸气息已然扑面而来。
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游泳池，和溯源一样采用下沉式的结构嵌入地底，但面积又比溯源大了不少，暴露在地面上的部分也不像溯源那样低调，而是被抗紫外线的单向钢化玻璃全面覆盖，保证了内部水质不受风吹雨淋和灰尘的污染。
沈凛甚至还设计了沙滩和浅水区，从外面运来海边的礁石杀菌清洗沉入水底。
一眼望去，已经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将真实的海洋还原到了极致。
夏棉和连悦这几个月经常走动，不是第一次见。
倒是纪曜和纪傲天多多少少有些惊讶。
纪曜是没有想到沈凛竟然愿意为了温零做到这个地步。哪怕不差这个资金，需要耗费的精力也实在够多。
纪傲天则是没见过世面的愕然，一进门就瞪大了眼睛，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感受到了海水的气息，在沈凛怀里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温零眼睛虽未睁开，鼻尖却开始一动一动的细嗅空气中的味道。
由于纪曜说的那种情况在浅水区无法完成，沈凛便径直往深水区走。
凝视着怀里的少年眼皮颤抖着想要睁开，沈凛在水深25米的地方停下来。
“这里可以吗？”他问。
纪曜什么都没说，转头一脚把纪傲天踹了进去。
“卧槽！哥！能不能别这么突然！我自己会跳！”
纪傲天在水面上扑腾了两下象征性表示抗议，然后一头扎进水里垂直向下游。
因为没有受到任何污染，眼前的水质非常清澈，甚至隐约还能看到水底生根发芽的海藻。不过由于纪傲天落水动静太大，水面蔓延着一层又一层波纹，看不太清水底是什么情况。
没过一会儿，水底有一黑色物体越来越近，最后在水面上露出真身。
纵然明确知道鲨鱼长什么样子，但如此近距离接触鲨鱼，沈凛还是实实在在的感受极大的震撼。
S+Alpha已经是战斗力最强的顶级人类了。
但此时此刻面对一条比自己体型大了不只一点点的成年黑鲨，他必须承认自己没那么冷静，对大自然的敬畏油然而生。
“我天！”强大的视觉冲击让夏棉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躲到沈凛身后，“吓我一大跳！怎么这么大只！”
纪曜在水边蹲下，从纪傲天长满尖利獠牙的嘴里掏出湿透的衣服丢到一边地上。
“水质和水温都OK吗？”纪曜说，“没问题就摇摇尾巴。”
漂在水面上的黑鲨翘起尾巴，配合的左右摇晃了两下。
纪曜抬头对沈凛说：“把温零放进去吧。”
话音落后，沈凛低头深深地望了一眼温零，轻声喊道：“温温，能听到我说话吗。”
深陷持续高热的温零从房间到泳池折腾了这么长一段路都没醒，但在听到自己的Alpha开口喊自己名字的时候，某种心灵感应让温零强撑着努力睁开眼睛，径直望着沈凛。
此刻，少年双眸中的蔚蓝色饱和度已经达到了极致。
“你能变回海豚了，我现在把你放到水里去。”沈凛提醒他，“你憋一口气准备好，小心不要呛着。”
虚无又混乱的思绪并不足以让温零进行完整地思考。
他并没有给予回应，同时，全心全意地信任也让他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重新闭上眼睛。
沈凛缓缓弯下腰，用极为轻柔的动作将温零平放到水面，然后一点一点地收回手任其下沉。
在这个过程中，沈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地不舍。
尤其是在看到温零的手心本能地攥着他的衣角的时候。
他知道温零现在一定很需要自己。但在此之前，他一定更需要大海。
半昏迷状态的少年并没有多大力气，掌心攥着的衣角很快就在下沉的速度中抽离，沈凛眼睁睁看着温零彻底沉入水下，心却如同悬在了万丈深渊，目不转睛的盯着少年沉下去的方向眼都不敢眨。
水面上冒出几个泡泡，应该是温零吐出的氧气。
“把你的信息素收起来。”纪曜观察着水底的动静，在旁边及时提醒。
随着温零沉入水中，沈凛的确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追过去的信息素，听到纪曜的话，他赶紧站起身，闭着眼睛将肆溢的信息素往回收。
此处水深仅有25米，自然下沉要不了多久。
日光穿透玻璃映照出波光粼粼的水面，岸上的人很快就看不清温零的身影了，只能隐约看到一条黑鲨在水底围绕着某个区域一圈又一圈的游。
十秒、三十秒、一分钟、九十秒……
从温零入水开始沈凛就一口都没有呼吸，他一刻不停的心算着秒数，用自己的肺活量去测试，去计算温零在水下的状态……
就在他即将到达极限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陌生又熟悉的鸣叫，闷闷的来自于水底。
许久没有动静的水面某个位置突然冒了个泡，一条灰色的海豚伴随着又一声高昂的鸣叫腾空而起，在距离水面将近两米的地方灵活的转了个圈，头朝下重新钻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在场除纪曜所有人都看呆了。
沈凛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水面上翻腾跳跃的温零，震撼到连呼吸都忘了，直到胸膛隐隐作痛才吸了一口久违的氧气。
海豚于在场所有人出生前就已经成了濒危物种。
即便纪曜和纪傲天都从没亲眼见过海豚在海面上跳跃起来的场景。
毕竟它们是人类搜寻捕杀的对象，根本就没办法这么高调，借着高高的海浪敢偷偷地跳两下已经很不错了。
“天呐……”连悦的桃花眼一眨不眨，“我简直爱死他了！”
本来脸色不错的纪曜顿时收起笑意，吃瘪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转头出去抽烟。
或许是看到温零这么开心，纪傲天也有点兴奋，背鳍露在水面上左摇右晃地跟着游。正翻腾得不亦乐乎的灰色海豚一看，立刻掉头沉入水底，朝着对方直直地撞了过去。
连悦看的眼前发亮，举着手表对着这珍贵的海洋动物殴打场景录了半天才把早已准备好的浴巾丢到水里。
纪傲天的脑袋很快就从水面露了出来，裹着那条浴巾跌跌撞撞地爬上岸。
“我真是服了。”纪傲天鼻青脸肿的把脸擦干，在围观众人的目光中坚强挽尊，“我不是打不过他，我故意让着他的。”
连悦嫌弃蹙眉，指尖朝着某个方向戳了戳。
“行了，瞅你这损样。那边换衣室，穿衣服去。”
纪傲天浑身滴着水，委屈地吸吸鼻子，扭头走了。
水中的「危险分子」被解决，温零也享受了一番自由自在游泳跳跃的瘾，在不远处探出半个脑袋找了一圈，然后快速游到沈凛这边，在泳池边缘露出头。
难怪说海豚是会微笑的精灵，这个角度来看，温零的嘴巴确实是带着类似于微笑的弧度的。
沈凛在泳池边缘蹲下身，试探的伸出手摸了摸。
触感又凉又滑又软，非常有趣。
看到沈凛在摸自己脑袋之后，温零便有意往上游，亲昵地在沈凛的掌心拱了拱。
这一刻，沈凛才从这个下意识的举动中将自己的Omega和面前这个神奇精灵的身份串联到一起。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沈凛心跳不停加快，目光紧紧凝望着他。
比起上次给他看的那张海豚照片，温零本体确实胖胖的。
是谁喂出来的不言而喻。
沈凛感到非常开心。
人类的听觉是没办法完全捕捉海豚叫声的，能听到的只有其中一点点频率。
因为相对高昂，所以人类文化汇中有被命名为海豚音的唱歌技巧。
温零刚才游泳时发出的叫声就是这种高昂的鸣叫，虽然音色尖锐，但听起来却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治愈感。
此时此刻离近了，温零可能是担心会吵到大家，所以发出的声音很小，断断续续有些奇怪。
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塑料小棍快速敲击墙壁的那种脆响，不难听也不吵耳朵。
很遗憾，沈凛听不懂。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沈凛满脸歉意，一边轻轻抚摸着他，一边问连悦，“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这是一种海豚的通讯信号。”
意识到自己说了废话，连悦尴尬的吹了下额前的碎发，转头大喊。
“纪曜！”
“来了。”
纪曜没几秒就从外面回来，开口便问：“怎么了亲爱的。”
“我和沈总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连悦道，“你翻译一下。”
温零听得懂他们说的话，在连悦话音落后，他十分配合的重复了一下刚才发出的那一段比摩斯密码还要神秘的频率。
在两人一豚期待的目光中，纪曜无奈摇头：“我也不懂。”
连悦不解：“怎么可能，你也是海豚科。”
“亲爱的，举个例子，早期不同种族的人类语言也不相同。”纪曜耐心地解释，“更何况动物的沟通方式和语言文化和人类是不一样的，有时发出的叫声只是一种表达友好或敌意的信号，没有实际内容。”
纪曜话没有说的太明，但在场除温零之外的人都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能听懂温零语言的只有和他一起生活过的同类，现在都已经不在了。
“那怎么办。”夏棉开始担忧起来，“嫂子怀着孕呢，万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都不知道。”
听到这，沈凛也皱起眉头，低头望着温零，片刻后问他。
“你现在还好吗？要是感觉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摇摇尾巴。”
话音落后，温零立刻沉入水中掉了个头，头朝下将尾巴露出来摇了摇；
念及自己信息素也没有什么异样波动，沈凛松了口气，轻轻拍打着水面：“好，那我就放心了。”
温零再次翻转过来，在水下稍微试了点劲儿，重新探头的时候嘴巴在沈凛下巴上轻轻碰了一下。
准确察觉到他的意图之后，沈凛温柔地笑了笑。
看到沈凛笑了，温零又像刚才那样发出一连串「哒哒哒」的叫声然后在水里浮浮沉沉，360度转了两圈，肉眼可见的开心。
就在这时，换完衣服的纪傲天回来了。
看着所有人都围在一起，走过来好奇的问道：“你们讨论什么呢？”
“讨论有没有人听得懂温零说的话。”连悦道。
“这有什么的。”纪傲天自信地拍拍胸脯，“我听得懂啊！”
连悦表示质疑：“你凭什么听得懂。鲨鱼都没有声带，都不会叫。”
“瞧我的吧。”纪傲天站在泳池边对温零说，“你说，我帮你翻译。”
温零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试探性发出一串叫声。沈凛一听这个频率就和刚才不一样，但没有点出来。
伸着脖子听完，纪傲天如有所思的点点头，伸手比了个OK，转身宣布。
“他说生完孩子他就准备离婚，让我当孩子后爹。”
话音落后，沈凛还没来得及动作温零就已经气坏了，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之后沉到水里，然后呲水枪似的吐他一身水。
“哎呀，开个玩笑嘛，别……”
话音未落，沈凛一脚把他踹进水里。
来不及变成鲨鱼的纪傲天在水里狂游，但速度根本拼不过海豚，避无可避的在水里挨了一顿暴打。
连悦浴巾都不想帮他拿了，转身去浅水区的沙滩椅晒太阳。
纪曜本来还想帮弟弟出头，见连悦离开立刻抓住机会跟上去献殷勤，把别的事全都抛到了脑后。
作者有话说：
温零：@#%&-#￥！@#%&#
【智能翻译（冷冷的电子音）：纪-傲-天-是-二-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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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泳池的样子，大家可以脑补下水上乐园的海啸冲浪项目加大加深加逼格高端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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