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大了,淋在公子身上。
公子紧抓着另一位公子的肩膀,随他跃上屋顶。
天上的星明亮,他上次这样看天,还是在大漠,枕在那王爷肩上。
那王爷留下一句承诺,他便为了这承诺,淋了一头的雪。
顾琮抱着他,胳膊收紧,下一秒就要跃起,和他一起逃出这牢笼。
忽然“嗖”的一声,什么东西擦过来。
阮原睁大眼睛,看着落在瓦片上的黑色羽毛,沾了血。
他猛地回头,顾琮脸上一道清晰的划痕,流着血。
“顾公子!”
他喊一声,还未来得及替他擦血,那羽毛袭来的方向便跃上一个黑色的身影。
衣领一紧,窝在顾琮怀里的身子被生生向后扯开。
电光火石间,他看见一只脚落在顾琮肚子上,而后这公子在他的叫声中从屋顶落下,重重倒在下面的雪地里。
“顾公子———!”
阮原望着那公子爬起身,一肩的雪都没能冷却心里烧灼的热烈。
顾琮捂着肚子,凶狠的目光抬起,箭一样射向身后的人。
“原儿,你果然要走啊。”
阮原知道中计,也不辩解,紧攥着拳立在原地,任由方世芸扯着他的后颈。
“我对你不够好吗,还不够好吗。”
方世芸的声音很可怕,比从前还要可怕。
那声音里的绝望,和看透一切的炎凉,可以杀人。
阮原看着顾琮身后伸出白色的尾巴,瞳孔也染上血红,化成一条线。
别上来,别上来。
他还未来得及喊出声,脖颈就袭来一丝冰凉。
低头,看见一把银剑,锋利的剑刃毫不留情触在自己脖子上。
心脏“咚”一声,死亡从脚下伸出手,抓住小腿往上爬。
“王妃!!!”
他看着顾琮烧红的眼睛,额上青筋都爆起,声音久违的震慑心扉,
“方世芸!你敢动他!”
身后那人弯下腰来,脸颊紧紧贴到脸侧,却冰凉,
“为何不敢。”
“你的命,他的命,都在我手里。”
“我想如何,便如何。”
话音刚落,阮原便感觉到脖间那把剑动了一下,而后在顾琮歇斯底里的声音里,他感受到了一丝瘆人的疼痛。
雪还是那样落着,他颤抖着抬起手抚上脖颈。
摊开,指尖猩红。
他闭上眼睛,那痛感愈发强烈。
神思回到那个雪天,他跪在地上,端着贵妃赐的毒酒。
熟悉的脚步声踩在雪地上靠近,焦急地失了分寸。
他抬眼,那王爷宽大的袖角飞起来,袖角后面,是他俊朗的脸和气得通红的眼睛。
毒酒翻在地上,心脏却就此苏醒。
晋郎。
脸颊流下一股温热,又霎时冰凉。
好冷啊。
我是不是等不到你回来了。
眼泪愈发汹涌,喉间传出呜咽。
那公子一只手握成拳,闭着眼睛站在屋檐。
此时此刻,他还生怕自己食言在先。
———————
“方世芸!别动了!别再动了!!!”
顾琮连声音都锋利到划破雪花,那小巧公子睁开眼睛看着他站在原地,眼泪糊了一脸,
“你杀我!杀我….!”
“他可是阮原啊!!!”
方世芸笑一声,仿佛踩在他们的痛苦上跳跃。
他垂下一只手,从袖管里滑出什么东西,他拿着那东西伸到阮原脖颈。
白皙的脖颈被划开一层皮,血扭曲着流下,进了他手中的瓶子。
那瓶子接触到血液,骤然封紧,闪着妖异的光。
而后方世芸松开抓住阮原衣领的手,不知从哪掏出一条白布,缠到他脖子上。
那公子胸腔剧烈起伏,脖颈的布上,泛起一层隐红。
方世芸在他厌恶的目光中伸手揽过他的腰,另一只手举起那装了血的小瓶子,
“顾公子,这是什么,你很清楚吧。”
“今后,哪怕你带他远走高飞,只要我捏碎这个瓶子,他就会死。”
顾琮没说话,死死盯着屋顶上那张着黑色翅膀的妖怪。
方世芸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顾公子,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因为那小子扔火把的晚上,我借着火光,看到了你眼睛里刻的字….”
“皇上饶命,饶命啊….”
“小的们有眼无珠….觉得那方家是败国将士,便能随意欺辱….”
“那方世芸,在牢里喊了让救方主母…可没..没人救啊….”
池晋年的眉毛压下来,那小巧公子在城楼上哭得歇斯底里的画面又浮现。
他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神锋利得可以杀人,
“北国的仗是你们打的吗。”
“你们吃着北国的粮,顶着北国人的身份,却不想着如何为国效力,满脑子只有欺辱南域人!!!”
“南域人就比你低贱吗!不配做人吗!!!”
他稳稳地坐着,光是声音,就把管事全身鞭笞了个遍。
那管事顾着磕头赔罪,牢里只剩下他颤抖着求饶的声音。
池晋年深吸一口气,腾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出了官牢,一句话没留。
“皇上…”
那副将如今成了镖旗大将军,却仍旧对这皇上关心之至,追了出来。
池晋年抬手,示意他闭嘴。
而后他抬起头,久违地看着洛州的夜空。
他看过这夜空的无数种模样,其中一种冒着火光。
还有一种,沾了牢里那人的血泪,顺带激出了另一个公子的悲伤。
今天他总算明白,方世芸为何会想杀他。
因为他是北国人,因为他强娶了那阮家少爷,原本属于他的青梅竹马。
他也知道,新一场战争的序幕,正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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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方世芸又喊阮原瑛儿了…好可怕。”
阮原:“在他心里,我从来都是阮瑛。”
方世芸:“阮原是你,阮瑛也是你。”【坚定】
作者君:“s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