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一。”
“二百四十。”
“三百零一。”
“哎哟,这位郎君得赶快啦!郝大哥都快做到四百啦。”
谢谙撑在地上的手臂不住发抖,额间沁出一层又一层的密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至衣襟,背上更是汗涔涔的,衣衫湿透,紧贴在肌肤上,勾勒着优美流畅的曲线,密实的肌肉隐隐若现,看得姑娘们移不开眼。
原本还安安心心吃着糕点的江景昀看着围在谢谙身边不时动手动脚偷吃着豆腐的女子,又看了看做得飞快的郝德艺,眸色暗了暗,虽说胜负已出分晓,可他还是见不了谢谙输。
于是乎,他一口包下还剩半截的荷花酥,长腿轻迈,走到谢谙面前,用手拉了拉他衣领,道:“起来。”
“二哥哥?”谢谙仰起头看着江景昀,恰好一滴汗珠顺着眼睫落入眼中,他只能不适地半眯着眸子。
“起来。”江景昀也不多说,再一次重复道。
谢谙不明所以,只当是江景昀想要亲自上阵,便乖乖站了起来,张了张嘴正欲说话,却见江景昀倏地在自己方才的位置躺下,双手搭在腹间,狭长的凤眸往他这边一扫,眼尾夹杂着三分别扭两分羞涩,却又被惯常的冰冷给抹了去。
可谢谙却还是清清楚楚看见了,只是他一时搞不明白江景昀这是做什么,只能呆呆站着。
“还杵那做什么?”看着发呆的谢谙,江景昀本就因自己脑热的举动而后悔,可就这么起来吧,就显得自己刚才躺下是有多傻。
“赶紧过来做!”江景昀怒道,“光看着就能赢了?”
谢谙本就颤抖地小心脏在听见这声“赶紧过来做”时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这话要是换个人换个地方说真叫人误会。
就比如花楼里的姑娘温声软语,娇滴滴地喊着“官人,赶紧过来做呀~”
此时脑子里更是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些难以言说的画面,衣衫半解的江景昀,媚眼如丝的江景昀,殷红的薄唇里却是吐露着勾人的话语。
他脸颊噌的一声发烫,好在面上皮肤黑看不怎么出来,口干舌燥,浑身血液齐齐汇聚一处,使其茁壮成长。
谢谙:“!!!”
真是要命!
“四百二十三!”
隔壁的郝德艺还在继续,而谢谙则还在纠结着自己的反应。
“快点过来做!”江景昀余光扫了眼斗志昂扬的郝德艺,耐心告罄,甩出霜雪环住想谢谙的脖子把他往前带,道:“你要是敢输就给我滚回去!”
“二……二哥哥。”谢谙喉结艰难地滚动着,他好似明白了江景昀的意思,心里又感动又好笑,好似有一只柔软的爪子正在不停地挠着,挠得心头滚烫,挠得心绪起伏。
“地上脏,你还是起来吧。”谢谙眸色暗了暗,嗓音低沉沙哑,手似在极力克制着某种东西。
“监督你。”江景昀不为所动,道理说得冠冕堂皇,目光却是在周围一众女子身上逡巡,鼻尖隐有脂粉的香气攒动,这是先前不曾闻到的。
江景昀眉宇间积攒的乌云愈发浓厚,眼见得都要有闪电劈下来。谢谙赶忙摒弃杂念,咽了咽口水,慢慢地伸出手撑在江景昀身侧,鬓间垂落的一绺墨发恰好抵在江景昀的嘴角。
“二哥哥……”
四目相对之际,谢谙只觉得脸颊愈发烫了,声音也颤抖得厉害,别说力气了,手都快要撑不住了。
“……别输。”
尴尬的何止谢谙一人,江景昀只觉此刻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只不过是多年练就的脸皮在支撑着自己。
可他还是得佯作镇定地安慰着谢谙:“赢了回去给你买身新衣裳。”
谢谙这身衣裳算是他行头里头保存最完好的一件了,可今日还是破了,堂堂郡王,穿这身实在是不合身份。不管是为了转移注意还是为了给他加油打气,江景昀放缓声调:“好好做,赢了买衣裳。”
“不!”谢谙笑了笑,眉眼弯成两轮弯月,眼底积蓄着浩渺星河,温温柔柔地倒映着江景昀,真挚与柔情化作船桨轻轻拨动着,稍稍一点波澜便足以将人溺毙其中。
“我要赢那五十两给二哥哥买衣裳。以后二哥哥的衣裳都由我来买,我要给二哥哥买一辈子的衣裳。”
“这样以后二哥哥只能吃我做的饭菜,穿我买的衣裳,听我唱的……呃,还是听我讲的笑话吧。反正一辈子就跟着二哥哥啦。”
本是想说“听我唱的歌”,可甫一想起高山流水里面自爆的子期钟,以及江景昀明令禁止的《俏寡妇梳妆》时,谢谙硬生生把那尚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别说唱一辈子歌了,估计唱一天,哦不,一开口就会被霜雪抽死吧。
江景昀直勾勾地盯着谢谙看了许久,拢在袖子里的手难以抑制地轻颤。自他醒后,看见了不一样的谢谙,没有针锋相对,没有虚情假意,更没有曲意奉承。说的话都不似作假。
他孤零零站在山巅看了无数个日夜,看着人世间的各种庸庸碌碌,身侧除了无尽霜雪,再无半点温情。
他不求任何回报的护着一株翠松,为他遮风挡雨。可在不知不觉间,这株翠松已经长大,个头也超过了他,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他几经尝试还是不愿收回手,初心不改地想要继续守护下去,哪怕多余也好,就这么一直到油尽灯枯,灰飞烟灭。只为了成全自己的义无反顾。
突然有一天,一束金光穿破混沌,端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落在他身侧,一株挺拔的翠松赫然出现在眼前,晃动着如盖的枝叶,热忱且诚恳地说道:“我会跟着你一辈子。”
“谢谙。”良久,江景昀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二哥哥,我所言不假。”谢谙道,“我想一辈子跟着你,从小就想,现在也想,以后也想。二哥哥若是嫌我我烦了,我就偷偷跟着,说好的一辈子,少一天都不行。”
“二哥哥以命换我,几生几世都还不清的。”
在谢谙记忆里,会用命救下自己的除了他娘之外只有江景昀了。他娘为了让他喝口热粥被打成重伤,又为了救被沉塘祭河神的他伤情加重,最后不治身亡。江景昀为了他万剑穿心,险些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
他一生坎坷,在黑暗中浮沉,却得以有幸得到光。
江景昀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好像嚼了蜜,但尝到这后面蜜糖里似乎又夹杂着苦涩,很淡,却又让认忽视不了。
谢谙话里的一辈子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谢谙只是在报恩。
可到底……
到底是一辈子……
只不过这段时间又会有多长?
罢了,也算是上天在最后的一段时间可怜他了,又何必奢求太多。
“别说了。”江景昀闭了闭眼,把目光转向别处,按捺住心头翻滚的浪潮,深吸一口气,“加油,赢过郝德艺,我看他不爽。”
谢谙捕捉到江景昀眼底流淌的那抹不知名的哀伤,莫名让他觉得心悸,不由自主想到燕山一劫,本想问问,却听见江景昀这较劲的话语,哭笑不得,这人的胜负欲也太强了吧?
有了江景昀盯着,谢谙速度也快了起来,很快便追上了郝德艺,激动得姑娘们帕子都绞烂了好几块,可即便如此,愣是没有人再发出先前那般热切的话语。
也不是大家不说话,更不是累了,而是大家一开口就被一道冰冷的目光给吓得噤声了,别提说话了,有好些个被这目光给吓跑了,还有的不肯离去的硬生生顶着泛红的眼眶,默默搅弄着手帕。
于是,瘦小的帕子就成了姑娘们表达爱意与发泄的对象。
只不过大家的目光还是有意无意地会往谢谙身上瞟去,结果无一例外都被瞪了回来。
大家都不得不怀疑江景昀到底是监督谢谙还是监督她们,这凶悍模样就跟防着外头那些对自家男人虎视眈眈的女人一样不遑多让。
咚──!
“好啦好啦!”谭苋激动地敲打着摆放在一侧的鼓,嫌弃地看着跟滩烂泥似的瘫倒在地的郝德艺,也不管什么兄妹之情,尽情嘲讽道,“表哥啊,你就是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也不要送你回去了,你就在这睡一宿吧,有力气了再回去。”
郝德艺指尖微微蜷缩着,身子忍不住颤抖,眼珠往上翻了翻,有气无力道:“苋苋,今晚我家煮了你爱吃的红烧肉,你嫂子还说喊你去,我想了想,你还是别来了。”
“表哥!”谭苋闻言,态度比翻书还快,连忙走到郝德艺身边,拉起他的手绕过自己的脖子往肩上搭去,面上端的是兄妹情深。
“表哥这是哪里话,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不就是送你回去嘛!这事包在妹妹我身上!”
谭苋拍了拍胸脯,扶着郝德艺往前走了几步,又猛地回过头,指了指村口左侧位置,对谢谙说道:“二位只需往那走,村长在那里等着二位,具体的事情他会同二位交代。”
“多谢姑娘了。”谢谙正跪坐在地上给江景昀衣裳摘着谷穗,回过头冲她感激一笑。
“哎哟,别笑了别笑了。”谭苋故作娇羞地捂了捂脸,“郎君要是再对我笑的话你娘子怕是得把我眼珠子都挖了。”
“这位相公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谭苋说着还不忘调侃江景昀,“说实话我觉得他娘子应该没那么凶,就是说话有点狠,就像您这样。”
“哎哟,不说了不说了,红烧肉在向我招手呢!”谭苋极为夸张地笑了几声,扶着郝德艺离开了。
江景昀:“……”
这人脑子怕不是有问题吧?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叫谢谙的娘子像他这样,谢谙哪里有娘子!就算以后有,关他什么事!
妈的,谢谙这么傻的谁会嫁他?脑子被门夹了不成?
江景昀越想越心酸,各种心酸间悟出了一个被他一直忽视的事实,那就是终有一天,谢谙是会成亲的。
也会温温柔柔对他夫人说话,给她买衣裳,生气了哄她,还会给她做好吃的,讲那无聊的笑话……
明明告知自己不要想,可脑海里还是会不由自主浮现出以后的谢谙身边多了个女子的画面。
这个画面导致的结果就是……他生气了。
堂堂景王,因为自己的想象出来的谢谙娘子生气了。
“别摘了!”江景昀啪的一声拍开谢谙的手,“脏了就脏了!我自己会洗!”
谢谙吃痛地抽开手,无辜地眨了眨眼,这祖宗怎么又生气了?
“还有一点点。”谢谙小心翼翼地开口,还差一点就摘干净了。
也不知道这话是不是说错了,只见江景昀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宛若那刚被点燃的炮仗一般指着谢谙,恶狠狠地骂道:“就是你,好端端的送什么白衣裳!一屋子都是!放都放不下!洗也洗不干净!我除了穿这个还能穿什么!以后别给我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说你对象生气的理由。
谢谙:这个嘛~理由挺多的,比如没得早饭吃,没得甜品吃,之前的气没出够。哦,对了,还有我犯傻的时候。
江景昀:他不敢。
谢辞:没我好看。
沈晴鹤:我这么好,对象还生气,肯定是她的不对。
陈无计:我对象一般都不生气,因为她再生气也没我生气。我生气她不用哄,她生气我直接换下一个。
顾行止:对我生气的都死了,后来的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