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的宁萱总是能梦到那个站在门边的影子,她想那应该是国师大人。

  在众人口中的国师大人,是强大的,几乎无所不能的,太子也跟她说过,国师大人是一位极好的夫子,对待学生虽然严厉,但并不过分,就与普通的夫子没什么差别,但传授的知识却是其他夫子绝不会了解的。

  宁萱把众人对国师大人的印象凑在一起,回归到那道影子身上,她却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道影子给她的感觉……孤单且哀伤,甚至有些脆弱,与传说中的强大并不沾边。

  太奇怪了。宁萱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感觉,这让她对那位国师大人越发好奇起来。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在宁萱想得入了神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从左边丢过来的小纸团。

  宁萱抬头看向上首的夫子,见他没有要下来走动的意思,于是悄悄展开纸团,一眼就认出了傅南星的字迹,朝旁边瞧了一眼。

  傅南星端正坐姿,假装给她传纸条的人并不是他。

  “见到了吗?”

  虽然傅南星没有提那个名字,宁萱也知道他指的是谁,提笔回书,“没有。”

  宁萱趁着夫子转过身的时候,双指捏着纸团,往旁边一丢,精准落在傅南星的桌上。

  傅南星很快又回了信:“不久后就是朝月节了,说不定国师大人会参加祭月大会。”

  朝月节是天元大陆的传统节日,传说星月神君便是便是在这日降生的,每到这个时候,人间便会举行庆典,推选年龄合适的青年扮演星月神君,热闹非凡。

  宁萱盯着纸条琢磨了一会儿,虽然在明面上,国师几乎没有出过青云台,但是国师总不可能一直待在青云台,况且父皇也特许了国师大人可以自由进出皇宫,说不准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国师便已经悄悄出去玩过一圈回来了。

  宁萱收好纸条,对着傅南星挤了挤眼睛。

  傅南星侧过头,对她抬了抬下巴,看向她右手边的段云阔,示意宁萱去问段云阔。

  按照段云阔的性子,肯定不会在课上跟他们聊与上课无关的内容,于是宁萱等到下课才跟段云阔商量。

  “邀请国师大人参加朝月节?”段云阔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但对上宁萱认真的眼神,她不像说笑。

  宁萱说:“就是请他看看烟花,逛逛灯会什么的,青云台这么空旷无聊,国师大人肯定也呆腻了。”

  傅南星在一旁附和:“对啊对啊。”

  段云阔抿着唇,摇了摇头,看到宁萱期待的眼神渐渐暗淡,解释道:“这些年来,各家给国师大人递了多少帖子,全都石沉大海。国师大人绝不会应邀的。”

  宁萱从小在皇宫长大,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也是不少人的眼中钉,况且她如今在北安书院读书,成绩不差,名声也好,宁国也有过女帝的先例,若不是她年纪太小,没什么竞争力,而且上头的太子哥哥也足够优秀,说不定各派也会把她列入竞争对手的行列。

  宁萱将椅子转向段云阔,一条条给段云阔分析道:“国师大人不接受其他人的邀请,是因为他们都各怀心思,希望拉拢国师大人,现在国师大人唯独收了太子当学生,这就表明了他的立场就是站在皇家这边。

  “我是父皇最受宠的女儿,太子的亲妹妹,你是文臣清流之首,丞相的次子,长兄又是直属皇家情报机构的老大,而傅南星更不用说了,世代忠良,只忠诚于宁国皇室。我们三人去邀请国师大人,只会巩固国师大人的立场。”

  宁萱对待朋友向来细心敏感,深知用哪一套对付段云阔最有用。

  傅南星在劝说他人这一事上就不擅长了,便双手环胸地站在宁萱身上,表示认可宁萱的话,用力点头。

  段云阔被宁萱说服了,答应会帮她向太子传达这件事情。

  从以前开始,宁萱就对这位国师大人展现出了好奇心,特别是在他收了太子作为学生之后,每次宁萱见到太子都会旁敲侧击地询问国师大人的事情。

  像宁萱这样对国师好奇的人并不少,太子的其他兄弟也会因为嫉妒又不得不向他低头探寻国师的消息,毕竟在很多人看来,只要得到国师的支持,皇位也是唾手可得的,不对,应该说,国师的支持比皇位还要难得,毕竟宁国的安稳有一半的功劳该归于这位国师的存在。

  太子也问过宁萱,为什么会对国师这样好奇。

  “……大概是想知道,为什么他会给我取名‘萱’吧。”宁萱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在知道自己的名字是那位国师取的之后,她对国师的好奇达到了顶峰。

  这日,宁萱收到国师答应邀约的消息时,正在练武场练习射箭,听到婢女的回答,拉弓的手一松,弓箭正中靶心。

  她弯起唇角,对着旁边拼命鼓掌的婢女挑了挑眉,心情大好。

  “走,回去准备一下。”

  朝月节从傍晚开始,游.行的路线早早就定下了,而那位扮演星月神君的青年人选落在了公认长得最好看的贵族子弟头上。他是六王爷的长子,今年刚及冠,因为容貌出众,每次他出行,都会引起骚动,甚至有一次差点被姑娘家丢的手绢和鲜花瓜果给淹没了,以至于六王爷不得不为这位世子配备多几个贴身侍卫。

  宁萱跟这位堂哥的关系不算疏远,只不过近来六王爷好像有倾向于偏帮大皇子的趋势,所以宁萱对待他的态度也渐渐冷了下来。

  庆典还未正式开始,国都就已经热闹了起来。

  “顶楼的包厢已经被人定下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一位衣着不凡的青年身后跟着数名侍卫,在国都这间最大最气派的酒楼里跟掌柜的大呼小叫。

  现在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是权贵,他此举实在不妥,身旁的侍卫想要出声提醒。

  掌柜也并不气恼,而是掏出了一块令牌,“是公主殿下定下的包厢。”

  青年顿时变了脸色。整个宁国也就一位公主,而且还是皇后生下的嫡出公主,又加上有国师大人取名的殊荣,她比如今最受宠的妃嫔生下的皇子还要尊贵得多。

  此时,宁萱坐在顶楼的包厢里,在菜单上勾勾画画。

  “皇兄说,国师大人喜欢喝茶,就用我带来的茶叶和茶具泡茶吧。至于菜肴……”宁萱想到国师大人现在的年龄可能已经不小了,特意勾选了一些老人家可能喜欢吃的菜肴,也不知道他喜欢甜口还是咸口,那就都来一点吧,反正这些菜都是小碟子装的,尝一两口不喜欢便能放下了。

  门被人从外头敲响,宁萱连忙把菜单合上,交给一旁等候的婢女,“就这些,先去做吧。”

  宁萱正襟危坐,期待地望向门口方向,结果左看右看都没看到一个陌生人,也就傅南星、段云阔和太子三人。

  “……国师大人呢?”宁萱扒拉开他们,朝他们身后看去。

  太子伸手磕了一下妹妹的脑袋,把宁萱从外头提了进来,“别看啦,国师大人说会来朝月节,只是来看看就回去,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好吃贪玩?”

  宁萱有些失望,她还以为国师应邀,是答应她宴请的邀约。

  不过国师大人没来就没来吧,她也不会带着情绪跟兄长朋友们吃饭。

  庆典正式开始,外面人声鼎沸。

  宁萱端着茶杯靠近栏杆,往下望去,便看见游.行的队伍正在朝这边而来,两边有手捧花篮的美貌侍女给“星月神君”撒花瓣,而坐在花车上的貌美世子身着华服,身后坠着长长的队伍,前面还有人跳舞开路,看着还真像神仙下凡。

  底下不断传来欢呼尖叫声,世子朝着旁边的姑娘们看去,只是浅浅一笑,便有人晕了过去,夸张又滑稽的一幕看在众人眼里,熟悉世子的人只觉得好笑。

  “说起来,我这位堂哥还拿蚕虫吓过我,只不过被我在他手掌上一掌拍烂,他从此就对所有虫类有了心理阴影,一看到虫子就会尖叫。”吵得她耳朵疼。宁萱说起这件事,又对上堂哥那张脸,“真是人不可貌相。”

  旁边的三人同时看向宁萱,他们心想:她才是人不可貌相。

  宁萱发觉了他们的眼神,理直气壮地问:“怎么?我怕黑怕鬼但我不怕虫子啊,是他自己要吓我的,我不过是以牙还牙而已。”

  傅南星捧场鼓掌,“公主殿下干得漂亮。”

  太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萱萱长大了。”

  段云阔默默喝茶,咽下了所有。

  宁萱见他们这个模样,也不想跟他们多说了,摆摆手,说:“你们继续聊吧,我下去逛会儿灯会,等下放烟火的时候我再回来。”

  太子对自己的侍卫使了个颜色,让人跟上保护宁萱。

  宁萱早已经习惯了出行的排场,况且这是为了她自身的安全,甚至如果侍卫被人流挤得太远了,她还会停下来等他们跟上来。

  不过这些侍卫为了不打扰她,都是跟她保持着一定距离,确保她在他们的保护范围内有最大的自由。

  “小贵人要买盏灯吗?”一旁的商贩看中了宁萱的气质,便猜想她不是普通贵人,出声喊住了她。

  宁萱左右瞧了瞧,发现他这摊子的生意并不怎么好,人家的灯笼上有诗词,还绘制着各种画像和纹样,但他的灯就很朴素,就是小动物的形状。

  “那我要这盏金鱼的灯吧。”宁萱指着上面一盏金鱼灯笼,它的尾巴随风而动,看起来还真有几分灵动。

  就在宁萱准备付钱的时候,她忽然想起自己的钱袋忘在了婢女那边,而她的婢女被她留在酒楼里给他们煮茶了。

  宁萱转身想去寻太子的侍卫,连连给他们递眼色,但侍卫们显然跟公主的默契度不够,读不出她的心思,反而更加不敢靠近了。

  宁萱叹息一声,正要用手腕上那两颗金铃铛付钱,眼前就多了一颗碎银子,头顶传来清朗的声音。

  “金鱼灯笼。”

  那人付了钱便把灯笼递到了她的面前,宁萱看见他握着长柄那头的手,骨节分明,如同润玉。

  宁萱没有接过灯笼,而是抬起头看去。

  只一眼,便坠入了对方那双沉静的眼眸,他身后的灯笼光芒都变得模糊,宛若一颗颗明亮星辰。

  宁萱以为扮演星月神君的堂哥虽然性格一般,但容貌是公认的美丽,但如今看见眼前这人,才知道原来有人不需要扮演,就能如神仙下凡般好看,惊为天人。

  他对她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将手中的灯笼放在桌上,长柄对着她,转身离去。

  宁萱望着他逐渐没入人海的背影,越来越远,远得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影子渐渐和她梦中、记忆里的影子重合,那个她在青云台遇见的孤单且哀伤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国师:太紧张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侍卫们:国师就在公主旁边的摊子,根本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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