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仙人而言,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但人间已是沧海桑田。

  在天元大陆中,宁国是最富庶的国家,文化也最为开放,但它并不是最强盛的国家,而且之前另外三国对它发起战争,若不是得到那位神秘而强大的国师相助,恐怕宁国如今已经改朝换代了。

  “承怀仙尊消灭魔胎,换得人间安定百年。遗憾的是,仙尊夫人因孕育魔胎而神魂俱灭,仙尊深爱他的妻子,便启动了禁术,以极大的代价换了夫人转世轮回的去向,得知夫人在凡间,仙尊便一直在凡间寻找着夫人的转世。从此仙界再无承怀仙尊的消息了。

  “如今已过去百年,曾经供奉仙尊的庙宇已经倒塌,凡人都已经换了一代又一代,人间只能留下关于仙尊曾经的只言片语,连他的画像都不曾留下……”

  站在上首的夫子讲述着仙界历史,下头的学生听得昏昏欲睡。

  北安书院,由宁国的开国女帝和一位修炼成仙的前辈与共同建立的书院,是宁国的最高学府,能在这里读书的学生,都不是寻常人,要么是家中势力强大,要么是身份特殊。

  夫子讲到兴处,刚一转身,宽大的袖袍便拂落了身侧学子桌面上的笔架。

  而这位学生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浑然不知,倒落的笔架即将落在地上,从她的右侧横出一双手,堪堪扶住了笔架,轻巧地把笔架放回在她的桌上。

  夫子松了一口气,看见还在睡觉的小公主,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敢对她如何,便青着一张脸,转身回了上首,再也不下来了。

  坐在公主身边的学子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不过十来岁的少年少女,都把心思写在脸上了。

  “孙夫子看起来气得不轻,萱萱不会要倒霉了吧?”众人再次把目光投向趴在桌上睡觉的小宁萱身上。

  她肉嘟嘟的脸颊压在手臂上,另一手打横垂落在课桌边缘,金色手镯坠着两颗小铃铛,戴在她的腕间衬得皮肤越发白皙,年仅十二便已见美人胚子,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好像下一刻就要醒来,红润的嘴唇微张,但一双好看的眉毛却紧紧皱起,小小年纪就有了愁绪。

  好不容易到了休息时间,夫子路过宁萱的时候,还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脚步没有停留,抱着书直接出了门。

  坐在宁萱左边的少年打了个呵欠,他生得五官端正,但眉毛在末端断了一截,看起来便多了几分桀骜,像难以驯服的狼崽子。

  他双手放在脑后,身体往后倾倒,看向自己的左侧,越过宁萱,对着刚刚帮宁萱放好笔架的少年,问:“云阔,你下节什么课?骑术吗?”

  北安书院是选课制,大方向分为文科和武科,在每一学年的学年末会确定下一学年的课表,除了固定科目之外,学子还可以选择其他课程学习,不巧他们刚刚上的这一门课是固定科目。

  段云阔慢条斯理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抱起书,应了一声,“嗯。我先去更衣了。”

  起身时又多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宁萱,小小少年皱起眉头,他挺直腰板,转身走出门外。

  断眉少年捕捉到段云阔的眼神,勾起唇角,双手环胸,跟着苏云阔出去了。

  这时,宁萱揉了揉眼睛,悠悠转醒,她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但是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这节史学课上得她好困啊。

  宁萱发现课室的人差不多都走空了,匆忙收拾好东西,抱着书跨过课室的门槛,正要赶去下一节课的课室时,被人揪住了后衣领。

  “殿下,按照课表,你下节要上的课不在这个方向。”身后传来的声音带着点恶劣的笑意。

  宁萱退了两步,转头便对上断眉少年灿烂的笑容。

  “傅南星,松开松开,我要去找段云阔!”

  傅南星按照她的吩咐,松开了她的后衣领,但却横身拦住了她的去向,说:“你之前不是说不想被段云阔去太子殿下那边打你的小报告吗?我换了他的课表,他去上骑射,我们下节去上古琴课。”

  宁萱瞪圆了眼睛,她伸手贴上了傅南星的额头,“镇国将军的宝贝孙儿陪我去上古琴课?你没毛病吧?”

  突然与宁萱拉近了距离的傅南星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怔怔地望着她,反应过来后,红着脸,说:“别学我爷爷。”

  宁萱站在傅南星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在他越发不自然的时候,收回了视线,笑眯眯地转身往古琴课的课室走去,也没继续追问他了。

  傅南星走在宁萱的身旁,想起刚刚在上课时的那一幕,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宁萱:“刚刚你上课睡觉,孙夫子很生气,说不定都不用段云阔说,太子殿下就收到了你今日上课睡觉的消息。”

  宁萱脚步一顿,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你怎么不叫醒我啊?皇兄知道,那不就是国师大人知道了?!”

  现在皇兄跟随在国师大人身边学习,万一他跟国师大人说上一两句,那不就让国师大人对她的印象变差了?

  “太子殿下跟国师大人提起你做什么?”傅南星毫不留情地戳破宁萱的幻想,“况且,国师大人才不会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还是担心孙夫子会不会让你的考评被评为丙等吧。”

  宁萱双手合十,做祈祷状,“我也想像皇兄一样跟随在国师身边学习,如果我的考评不过关,别说跟在国师身边了,我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关于这位国师的传说有很多,据传他是位半仙,也有传说他就是真仙,但仙人为了不沾染因果,向来不会过度插手人间的事务,像国师这样已经不算过度插手了,他完完全全就把自身当作宁国的凡人了,他虽然出手不多,但每次都是救宁国于水火之中。

  这回,宁国皇帝身处病中,所有人都清楚他已经时日无多,剩下的几个皇子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宁国皇帝去青云台求国师从几位皇子里挑选一位亲自教导,国师竟然没有拒绝,点名收了太子作为学生,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学习。

  插手凡间之事如此深,若他真是仙人,结算因果的时候绝不会有好下场。

  “你没见过国师大人?”傅南星感到意外,国师不是就住在皇宫里吗?虽然宁国的皇宫很大,但也不至于一面都没见上吧?难道是因为国师几乎从没离开过青云台?

  宁萱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我记事起,国师一共离开过青云台三次。一次祈雨,我那天莫名睡了整整一天,不管宫女怎么喊我都喊不醒;一次修改国脉,正好碰上我不在国都,在我赶回来的时候,国师早就回青云台了。

  “这次,皇兄的拜师礼,好不容易得到了进入青云台的许可,我跟着众人一起进的门,竟然走着走着就迷了路!”

  宁萱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怎么就这么巧,每次都没能碰上国师大人呢?

  傅南星挑了挑眉,却道:“你的名字不是国师大人给取的吗?至少你出生的时候是见过国师大人的吧?”

  宁萱怒瞪了他一眼,她那时候才刚刚出生,她懂什么?

  傅南星就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笑容张扬,率先踏进了古琴课的课室,结果一抬眼,就愣住了。

  宁萱见他堵在门口,伸手推了推傅南星,在他移开位置之后,便瞧见已经换好一身骑装的段云阔坐在古琴课的课室里,端端正正地瞧着他们两人。

  傅南星摸了摸鼻子,因为心虚,在夫子让他们随便挑选座位的时候,坐在了段云阔的身后。

  宁萱看着傅南星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这回轮到她看笑话了,她不仅要看笑话,她还要故意捉弄傅南星,谁让他老喜欢暗暗欺负她来着?

  “云阔,你下节不是骑术课吗?”宁萱明知故问。

  段云阔说:“嗯,我见你不在,便换了课。”

  他说得很自然,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宁萱张了张唇,还想要跟他说些什么,夫子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们安静下来,该上课了,于是宁萱只得改口:“下学后等我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坐在他们身后的傅南星也听到了宁萱说的话,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在古琴课上,宁萱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她好像天生就极为擅长音律,就连夫子都对她赞不绝口。乐谱她只需看过一遍,就能完整弹奏出来,只需夫子再帮她微调一下即可。

  宁萱演奏时,众人如听仙乐耳暂明。

  夫子不住点头,笑道:“公主在课下亦下了许多苦功夫。”

  她这辈子都在研究琴乐,是宫廷乐坊中最擅长古琴的琴师,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光是依靠天赋,宁萱绝对无法演奏出这样美妙的乐曲。

  宁萱起身行礼,谦虚道:“有兄长作为榜样,学生亦不敢懈怠。”

  在场长了耳朵的人都知道宁萱口中所说的“兄长”肯定是与她一母同胞的太子殿下。

  了解宁萱的人都知道,她这是在别人面前给她的皇兄讲好话,毕竟在场的学子家族势力都很强大,能拉拢一位是一位。

  下一个是段云阔作为奏乐演示,他的乐曲虽是好听,却没有什么灵魂,就像念书时照着字念一样。

  夫子委婉点评道:“很标准。”

  一旁的宁萱掩唇笑道,小声道:“嗯,就和他本人一样。”

  一板一眼的。

  段云阔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就当认可了她的说法。

  轮到傅南星弹奏乐曲的时候,整个课室的学子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傅南星不擅音律一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所以众人看到古琴课名单上有他的名字时,也是十分意外,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转性了。

  弹完之后,傅南星自信地望向夫子,期待她的评价。

  夫子忍住了捂耳朵的动作,咳嗽了一声,道:“弹得……”

  众人将目光落在夫子的身上,她实在不能昧着良心再说些委婉的好话了,于是选择诚实道:“不如我与课长商量一下,帮你换节课吧?”

  后面的课,众人几乎是在傅南星怨念的眼神里上完的。

  傅南星混到了休息时间后,因为好奇宁萱要跟段云阔说什么,便也留在了课室,想着等宁萱驱赶他再离开,但宁萱并没有支开他,而是当着他的面跟段云阔商量。

  宁萱端正坐姿,咳嗽了两声,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段云阔。

  他们同窗六年,段云阔很少见公主露出这样严肃的表情,于是也拿出了自己认真的态度对待,“何事?”

  宁萱提起一口气,问:“云阔,你不是每周都要去青云台给皇兄报告外面的事宜吗?”

  段云阔的长兄掌管宁国的情报机构,太子跟随国师在青云台学习期间,由段云阔对太子报告。

  段云阔点头。

  “那你去青云台的时候,能见到国师吗?”宁萱又问。

  傅南星这时候回过味来了,意味深长地吹了个口哨。

  段云阔却还不知道,只是继续答:“可以。”

  宁萱鼓起勇气,问:“你这周去找皇兄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图穷匕见。实话实说,她对国师好奇极了,特别是他破例收了皇兄当学生之后。

  段云阔从未拒绝过宁萱的任何请求,想着反正他每次前往青云台时都会带自己的小厮,那他带宁萱进去,应该也没有问题,于是便应了下来。

  这日,宁萱和段云阔刚走进青云台,正在给太子上课的国师突然没有了声音。

  太子疑惑地抬头,看向面前那位容貌俊美,气质清冷的国师。

  这是太子第一次看见国师沉静的眼眸里出现惊慌的神色。

  太子心头突突直跳,心想,难不成是宁国要遭大难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回到了我熟悉的团宠日常舒适圈!(这里是架空世界,不要细究设定)

  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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