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萱难得睡了个好觉,心情也变得晴朗了许多。

  “宁姑娘。”林茗儿给宁萱打了水,方便她起床洗漱。

  宁萱隔着屏风朝小厅那头看了一眼,那道身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林茗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猜中了她的心思,笑道:“师尊一直到天亮才离开,我和师兄做早课的时候看见师尊从这边回去,师尊便让我帮宁姑娘准备梳洗。”

  也就是说,仙尊在这里守了她整整一夜?宁萱心里泛着隐晦的愉悦,又想到仙尊本来应该很繁忙,现在却让他在这里陪她,岂不是会耽误他的事情?

  她这么想,便问出了口。

  “宁姑娘不必担心。魔界因为丢失了魔胎而大乱,已经顾不得再骚扰人界和仙界了。而且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师尊书房里有预知星仪,会给我们指示的。”林茗儿说。

  宁萱虽然从他们的态度中可以猜出魔胎的重要性,但是具体也并不清楚魔胎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只要等魔胎成形,再将它取出来便可以了?”她也并不需要知道细节,只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便可。

  林茗儿看向水盆里的自己,双手搅乱了水面,回头望向坐在床上的宁萱,“理论上是这样。”

  然而实际操作起来,却没有这么简单。

  另外一边,承怀和杜梓若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明明外面是晴空万里,而书房内却无法照见一点阳光。整个书房都被结界包裹着,大阵启动,杜梓若坐在阵心,双掌上下相对,然后划圆,无数光点自他的掌心飞出,围绕着他的周身旋转。

  承怀站在预知星仪前面,等待阵法成形后,双指并立,打出一道灵力,射向星仪正中心的紫色晶石。

  下一刻,紫色晶石的光芒逐渐变暗,然后化成了浓郁的红色。

  承怀拧着眉头,收回了自己的灵力。

  杜梓若也看见了预知星仪给出的答案,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中断了推演阵法。

  “果然这是行不通的。”杜梓若其实早有预料,只不过他这位好友不撞南墙不回头,便陪他推演一次。

  在得知魔胎和宁萱所怀胎儿融合之后,杜梓若便去查过了无数古籍,都没有什么两全之法,能够让母亲安全存活下来的同时,还能杀死魔胎。

  无论怎么做,都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而且魔胎需要发育,便只能从母体身上取得所需要的营养,宁萱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都是个问题,还要等它成形之后再杀了它……

  “难就难在魔胎在未成形之前是不死之身。”杜梓若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怀着魔胎的宁萱“出了事”,或许能够对魔胎也造成伤害。

  当然他也不过是这么想一想,他这位好友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吧。”杜梓若拍了拍承怀的肩膀,离开书房。

  承怀沉默着看向预知星仪。

  它是神界遗落下来的神器,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与天生为神的神界不同,他们仙界都是由人修炼成仙,以守护苍生为己任,预知星仪屡次给出他们指示,而他们仙界也按照预知星仪屡屡破除魔界的入侵计划。

  他前往魔界寻找魔胎,也是预知星仪给出的指示。承怀并没有怀疑预知星仪的正确性,魔界几百年孕育一个魔胎,每个出世的魔胎都是生来知之,天生就是魔王,可以率领无数魔军入侵人界和仙界,可以说每次一魔胎出世,对于苍生来说,都是一场浩劫。

  在他得知宁萱的胎儿和魔胎融合的时候,他便已经收到了预知星仪给的指示——杀死宁萱,就能杀死魔胎。

  这是承怀第一次没有立刻执行预知星仪给出的指示。

  即便他的师父也告诉过他,预知星仪不可能出错,成大事者,就不该心软。

  承怀想,宁萱怀的是魔胎这件事,是否也在预知星仪的计算之中。

  若它能算到这一步,它便不是一个简单的神器了。

  从书房出来之后,承怀心事重重,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宁萱所在的院子。

  “这些书是昨日我同师尊一起下山买回来的读物,可以先从最简单的认字开始。”霍正清将书本摞在了院内的石桌上。

  宁萱和林茗儿两人背对着院门,围坐在石桌旁边,仰头看着霍正清。

  “仙尊他……”宁萱原以为是仙尊来教她,毕竟他说的是“他会教她”,难道是因为昨夜他没有休息,所以现在在休息吗?

  宁萱垂下眼眸,那点愉悦被愧疚取而代之,甚至因为自己刚刚的愉悦感到羞耻。

  “师尊在和梓若先生商讨事情。”霍正清放下了他手头上的事情,抽出时间来教宁萱,也没想过用这件他可以完成的事情去叨扰师尊。

  相比给宁姑娘教认字这件小事,当然是处理魔胎更加重要。

  “师兄你不是要追查林堂关邪修一事吗?不如让我来教宁姑娘认字吧。”林茗儿提议,反正她也答应了要教宁萱修炼。

  霍正清摆摆手,“林堂关邪修一事已经移交给其他仙门了,稍晚一些会有人把后续处理结果送到苍澜山,我再给师尊汇报便是。”

  宁萱看了看林茗儿,又看了看霍正清,单手捧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师兄妹说话。

  霍正清又问林茗儿:“你今日的课业做完了吗?”

  林茗儿瘪了瘪嘴,不过也就在大师兄面前,她会露出这个表情,平日里的她还是很稳重的。

  她起身对宁萱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之后再来找她,转身正要离开,便看见站在院门口的师尊。

  “师尊。”林茗儿对承怀行礼。

  霍正清原是双手抱剑,试图摆出一副老师的严厉模样,一见师尊,便绷不住了,跟林茗儿一起行礼。

  宁萱回头看去,承怀对着两个徒弟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她,与她对视了一眼后,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你们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承怀一句话,两个徒弟什么也没问,就告退了。

  宁萱手里捧着书,正要挽留霍正清,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承怀仙尊的眼神,下意识用书本挡住下半张脸,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奇怪,这种当着他的面还去找别人教她的感觉,怎么有点像当着正妻的面去找外室?宁萱闭了闭眼睛,连忙把这个古怪念头驱赶出脑海。

  “仙尊,是您说过要教我识字的。”可不是我自己去找的别人。宁萱决定先发制人,目光澄澈地盯着承怀。

  承怀走到她的身旁,从她手里把那本书拿走,然后塞给她一本更简单一些的书。

  “嗯,现在教你。”

  宁萱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弯起嘴角。

  “笑什么?”承怀见她满眼笑意,侧头看向她。

  桌面上摆着文房四宝,他拿起其中一支笔,放在宁萱的面前。

  宁萱学着记忆里见过的人拿笔的模样,拿起毛笔,仰头看向承怀,眼睛里有着灵动的狡黠,阳光落入她的眼眸,闪烁光芒。

  “我也不知道。仙尊教我,我好像会高兴一些。”或许是因为相比冷脸又严肃的霍正清来说,她更熟悉承怀仙尊,有熟悉的人在,她也能学得快一些?

  承怀握着毛笔,正要给她示范正确握笔姿势,听到她的话,动作顿了顿。

  他放下毛笔,然后伸手握住宁萱手里毛笔的顶端,往上抽了抽,“这里不对。”

  宁萱垂下脑袋,看向自己的右手,不对吗?

  她正想问怎么才是正确的握笔姿势,就嗅到了自承怀仙尊身上飘来的淡淡清香,跟在合欢秘境中,混合着血腥气味的清香不同,这个气味清冽,没有寒意。

  他的长发落下,宁萱的视线微暗。

  “用食指压住笔杆……”随着承怀的话语落下,他的指尖温热,落在宁萱的手腕上,“掌竖,腕平。”

  宁萱的耳边便是他沉稳平静的声音,她也想要心无旁骛地学习,可是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近了,近到她怀疑承怀仙尊会不会听到她已经乱了节奏的呼吸声。

  这似乎有些不对劲。

  就在她正要出声的时候,视线明朗,鼻子嗅到的清香也被一阵微凉的风带走,承怀径自走到了石桌另外一边,仿佛刚刚只是正常的教学。

  宁萱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她自作多情了,仙尊只不过是因为如此教学最方便,所以才这样而已。

  “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承怀趁着离开她身边的时候,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宁萱点点头,“自己的名字倒是会写。”

  一些简单的常用字也是会认的。

  她在纸上用刚刚学会的握笔姿势写下她的名字,只不过以前她从未讲究过什么握笔姿势,现在写起来有些歪歪扭扭的,而且墨渍还晕开了。

  宁萱不好意思让承怀看见自己的字,正要抽走这张纸,却被他按住了纸面。

  “不错。就是笔画顺序还需注意一下。”承怀语气温和,提笔在她歪歪扭扭的字体旁边写下“宁萱”二字。

  与她写的字相比,承怀的字显然好看得多,笔锋苍劲,为了让她看明白,还特意端正了字体。

  在小院不远处,师兄妹两人偷偷瞧着小院中的两人。

  “师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师尊在教人的时候,这么……这么……”林茗儿忽然找不到形容词,转头去看霍正清。

  霍正清把遮挡在他们身前的树丛的树叶都要揪烂了。在教学中的师尊跟平日里的师尊几乎是两个人,师尊在教导他们的时候,一向高要求且严厉,一篇文章认不全字就得罚写一百遍也是时有的事情,哪里会如此和颜悦色?

  他做了两个深呼吸,放平了心态,道:“大概因为她是宁姑娘吧。”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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