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十里锦>第六十三章

  我在尧华宫的三天,每一天都在想南景予。

  在地仙庙的山谷里牵起我的手的他,对我说会一生照顾我的他,说为我干愿再受轮回苦的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的他……

  每个他都让我流泪,每个回忆都如刀一般,一刀刀划破心脏。

  禁制解开之时,泪已经流干了,只知道心绪错乱得只有他,疯了一般向魔都而去。

  这一路,是我一生中最鲜血淋漓的道路。

  几乎一步一魔,走到魔都门口时,手上的仙刀已经卷刃,我的手都砍软了。

  但是对手太多,蚍蜉撼大树,即使我有这世上最坚定的信念也于事无补。一群大魔结着战阵向我和其他天兵袭来时,我闭上了眼。如果不能带他走……那我们就死在一处吧。

  屠戮还在继续。顿时,空气中布满了血的味道,整个世界仿佛在颤抖,山崩地裂。

  愤怒的魔兵也好像要将我们千刀万剐一样,透露,肢体崩裂着,躯干支离破碎。

  血红的手,锋利的牙齿,迫不及待地将一张张脸孔撕碎。战场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脑中早已失去了理性,失控似的去满足自己杀戮的欲望,癫狂比魔更甚的动作。

  但这时,援兵却到了,在无数天兵倒下和灰飞烟灭后,在我拼死而搏,浑身分不清敌友或自己的血渍后。

  我看着那些魔族脸上惊惶的表情,和远处如惊涛骇浪般涌来的仙军,只笑出了一声,就昏沉软坐在了废墟之上,随着四周的欢呼声,苦涩的激动欢喜……

  但等我醒来时,我才知道我的想法有多么幼稚。

  后方大营,俘虏被拷问的声音如同战场上一样惨烈。

  “十里,十里!”一位东皇族的仙将匆匆来寻我,我下意识赶紧跑出人群去听消息。

  “他怎么样,”我急切地问的,如今不过这一句而已。

  而那仙将悲恸的面情,无疑直接给我心头来了一棒:“哎……”

  我受不了这种生死未卜的叹息。

  于是也不顾地位礼别,抓向人家衣襟就问:“到底怎么样了,你告诉我!”

  其他仙将及时拉开了暴躁的我。

  “我们拷问了一个魔族中的大臣,他说南君杀进来时就几乎毁了大半个魔都,魔皇震怒,不惜一切代价,亲自带兵绞杀了他,为了防止他复生,甚至挫骨扬灰,哎,神魂俱灭……”说话的仙将通知得越多,四周的叹息声越多,我越是瘫软。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敢看大家都怜悯的目光,近乎咆哮的面对这样的噩耗,“天地间的战神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就死去,我不信……”

  那仙将无奈地又道:“可这是那几个魔界老臣亲口所说的。”

  此刻,我的全身都在颤抖,止不住的迷乱颤抖。

  “来人,来人!”拔剑出鞘,紧紧握住剑,我再度咆哮,却是向四周吼叫,“没时间了……你们谁愿意跟我走!跟我去救战帅,就过来跟我走!”

  我才不愿意相信这件事。

  理智告诉我,那人会在力竭之时化为灰烬……但我的心却不容许我把他想得如此懦弱。那是开天辟地的东皇血脉,是我一生都难以割舍的依赖,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死去?我不信!

  魔界的阴风阵阵,热血的仙兵壮士来不及擦拭盔甲兵器,或不假思索或踌躇而出,站成由里向外扩散的站圈,层层叠叠,激涌昂扬。

  我在魔境停留了许多天,日日不分昼夜,其间仙军接管魔都,魔都□□,仙军镇压,之后仙军撤离……但这些都与我无关,我的心思都落在了追踪魔族皇族上。如果南景予还活着,就只可能在他们手上。

  临近追捕到逃亡的魔族皇族时,整座孤城都沉浸在枪口和刀剑的迷人的音乐里,隐约有随皇族逃亡的乐师吹奏悲章。

  我已不懂得预先思考、估计或者测量自己和别人的力量,在交战中竟体会到疯狂般的快乐和陶醉。当脑袋发热,一切东西在眼前起伏和闪动,刀光闪耀。

  融合南景予的仙格之后,我带头斩杀了魔族皇族不少人。追击到魔界和人界的边境时,魔皇后裔们逃入了人界,重伤的魔皇断后,对我怒目而视:“我族几欲亡了,仙子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我把剑锋正对着他,只有一句话:“少废话,交出仙兵主将!”

  这个如今模样狼狈的尊者,对我几度发火又克制,但大势既去,最终还是只能妥协,道:“他确实在我手上,只是他力量太强大,我们无法绞杀他故而只能封印。我若把他还给你,开启封印会消耗我大半法力,除非你用仙格跟我换他,否则我宁愿玉碎瓦全……”

  我一手抚向那时常扯痛的心房,毫不犹豫地剖出心脏:“成交。”

  南景予……近千年苦苦修炼,一朝为你剥离,也没有什么的,对吧?

  对方看着我手掌上的心脏,终于下定决心取出了他的左眼。注入法力,魔气环绕着眼球丝丝沸腾,然后眼球越变越大,黝黑的瞳孔猛地睁开一道缝,逐渐扩展成门。

  魔气沸腾到顶点时,那扇门轰然开启,记忆停留在那日分别的盔甲和身形……熟悉的身影逐渐显露了出来。

  这一刻,我干涸的眼睛湿润了起来。

  夜里魂牵梦绕的身影,闭上眼还是他的轮廓……

  等南景予整个人露出来时,魔皇抢走我手上的心脏,拼命带人突围逃离。而我顾及不得,贪婪地看着坠落在我面前的南景予,不愿挪开眼。

  我飞快地奔上去,展臂便欲抱住他,却听到一道女声惊呼:“小心!”

  同时轰的一声,反映不及的掌风将我打个措手不及,捂著本就受伤的胸口,我对上他的眼,那双眼睛冰冷残酷,满是杀意,呈入魔的血红色,顿觉叫人浑身冰冷。

  他再次欺身而上,又是几掌凌厉地扭断了我的肋骨、手肘、膝盖……!

  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是威力十足的武器,他的每一招都让我无可抵挡,我的目光被血色弥漫,生命力随着明华的招式而慢慢流失,身体痛到极致的时候心似乎在滴血。

  南景予,你已经彻底入魔了吗?!

  最后一招时,他的掌风直直地奔着我的面门而来,我始终难以下狠手,痛苦地闭上眼。此时竟无比绝望地想的是,我死后还能见到那个对我宠溺过,也对我无情过的南景予吗……

  我等了片刻,又或者很久。

  久到预料中的疼痛却始终没有来,我终于睁开眼,却看到他的身体呈现极致的挣扎,他的手掌想要劈开我的头颅,却像有股神秘力量阻碍着他一般,让他这一掌怎么也劈不下来。

  这种挣扎就像给我一根救命稻草,忐忑之余,我试探地叫他:“景予……”

  他的身体挣扎得更加剧烈,然后他的头顶开始冒出魔气,随后是脸、脖子、胸膛、腹部……如同当日受魔界邪煞之气的侵扰,浑身萦绕着呛鼻灼烧的乌黑。

  “南景予!”我尖叫着,挣扎着要爬过去抱住他,但眼前这身体却毁灭得更快,浓郁的魔气整个地包裹了他,随后像火球一样,猛然绽放,最后几乎化为一片虚无。

  我的手指还伸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

  可无数次出现在梦魇里的场景重演,不仅没有唤他和令他再看我一眼,明明气息就近在咫尺……

  但他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那个化为恶魔身躯,却依旧试图拥住我的他,只剩下一句不成句的话,还在我的脑海中回荡——

  “回去,为自己……好好……活……”

  绝望的白色荒漠上有风在呼啸,呜咽如狼嚎。我的手定格在那片虚无里,一片冰凉。

  为自己活……可我只要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一次次的绝望?!

  涟漪的身形慢慢在我面前浮现,她亦是满脸的泪。突然出手的一招一式,狠绝至极,分明想要杀了我。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终于在肩背碎裂般痛起来时,木然地看她一眼。

  她的手举了很久,朝着我颈脖处,终究还是慢慢落了下来:“滚!”

  我跄踉跪地瘫软成泥,这才知道,我刚刚彻底失去了南景予。

  魔体魂飞魄散,白色荒漠顿时风沙狂卷,又由一团光芒最终在上空爆发成碎片,有些细如粉末,有些如同雪花白首,迷乱人的双眼。

  每个人的世界里,是不是都很迷茫地看着雪花的飘舞呢?

  每个人的灵魂其实都有一个缺口,所以我们不断地寻找,人生本就是个寻找的过程,这其中有甜有苦,有孤独,有无奈,也没有人值得你流泪,值得让你这么做的人不会让你哭泣……可我为什么哭到喉咙沙哑时,还得拼命装傻。

  明明知道曾经的曾经都已是曾经,现在的现在却还是现在,却还是装傻赖在过去。

  淅淅沥沥的小雨里,竹林风吹过衣袖翩翩,山脚有人执伞回眸,笑得温尔。

  我慌慌张张地跑去了,伞沿却滴下几滴泪珠,一晃神,他领我立于栈道之颠,飞鸟吵闹地盘旋和啼叫讨食,待我才看清天空上浅浅的虹,再回头,人影已碎于梦中。

  听不到的笑声,看不到的笑容,得不到的幸福。

  我会想你,在漫漫长路的每一步。

  我会发着呆然后忘记你,接着紧紧闭上眼,想着那一天会有人代替,让我不再想念你……从迷茫到得到所谓的自信,再由自信到迷茫,这已经是我无法了解的一种循环了。

  不安的生命,在我不懂爱的时候,你来予我万千的宠爱,还有撕心裂肺的疼痛都已是人生的一种经历,缘去了,我却不敢再爱了,我再也找不到属于我的你。

  有和无之间的更替是无情的,便因此尝尽了甜蜜和忧苦,却惟独缺了期望的幸福。

  之后的很长时间我都没有记忆,我整个人都是空的。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活着,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是的,我享受着我的悲伤,享受着我的痛苦,时间久了,麻木,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