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十里锦>第四十八章

  偌大的仙宫正门外,我大步流星就向门走。

  “站住!”守门的天兵执兵器交叉一挡,“什么人!”

  “我是司星门下弟子,让我进去,”我一把掰开身前阻碍,说得沉稳。

  但那两人面面相觑后立马更变凌厉:“尊者未曾收徒,闲杂人等休打谎闯殿!”

  说着便退后一步又是合力一挡。

  “是吗,”我意已决,哪里在乎这点阻碍,再出口便是,“那我还偏要闯呢!”

  一场打斗不可避免。

  面前同时闪出剑光霹雳一般疾飞而来,我所在的风中只见破碎似的寒光。

  两人只随意其中一人一转手臂,那剑便在我伸出的指间旋转起来,搅动那弥散在天空里的割碎声音坠落,再有长戟破空袭来,我则松开同剑锋相峙的手,以内力一震剑端,出掌击向执剑人。

  势头越烈,我已收束不住全部武力,任几人一围而上,闪击于锋利间……

  “住手!”也不知过了多久,宫门顿开,女童的叫嚷声震天,“尊者驾临,还不都住手!”

  我抬首,见了那银装粉面的孩童面容,心下一喜而忘了防备,迎面落下的长戟天兵已来不及收手,还是剑灵及时施了法术接住。

  她瘪嘴看看我,将那戟挥去一边,叉起腰来。

  而再看剑灵身旁缓缓走来的人,我飞快地迎上去。

  “司星师傅!”转眼已是诚挚地跪地恳求,“我求您……”

  “好了,有什么话都进来说,”然而头顶很快传来她这样一句,只见两边天兵收了兵器回去原位,我忐忑起身,随那背影前行。

  厅殿内,脚步声越发令人心虚,终于在剑灵坚持扯我入座后,我踌躇了半天的话终要说出口。

  “你要来求的事我都知道了,”然而司星师傅品着茗突然这样一句,直接令我张大了嘴却哑口无言,“所以你再多说也没用。”

  我愕然:“您……知道?”

  不知道这么久没见面,她老人家能知道我什么事……

  “尧华南君不久前来找过我,那时你怕不是还躺在冰池里吧,”可这解秘似的头一句,就将我问愣,“他当真把你逐出尧华了?”

  一时不知答什么,便点了点头。

  她双手静放杯盏,举手投足依旧是记忆中的沉静:“也好,他在人界召阴兵,改了不少凡人命数,那六百年牢狱已是天帝看在东皇族脉的份上法外开恩……只是,十里,你为什么早先不肯承认,司命井是你无意损毁的呢?幸亏我没有告知天后。”

  话一转,再度令我皱眉到哑然。

  “司命井?”我错愕重复了这怪异的问话,“是我损毁?!”

  “南君都同我说了,他说你告诉他,你在井中看见自己的大劫,才会有后来他下界去救你的事,”她则又提点了一句。

  想不到,南景予竟将司命井的罪过推给了我。

  可与其他他再附一罪,六百年尚不知如何熬过……

  垂了头,我索性一口应下:“是我铸成的错,还请司星师傅惩处……”

  静默中回荡叹息声。

  “当初光明宫招募女官,我当然知晓你明知剑不得沾染血腥,绝对不会有刺伤别人的心思,但谁想那翩若性子太烈,对自己都能下狠,天后不能对尽心尽责的多闻没有交代,”面前的身影起身踱步,蓦然却提及了原本不堪回首的往事。

  几百年来,我不敢回想,但在梦里还是总会梦到那日漫眼的染血长剑,以及翩若痛苦捂及剑身的挣扎。

  其实当时惶恐至极,只是一心只欲摆脱干系罢了,却也误入了权衡的律网,还在获罪后纠缠司星宫,妄图去开脱一个本就欲加的罪名。

  但这么久过去了,想来司星师傅依旧是司星师傅,不然不会再提此事,不然,我或许连这偌大的宫院都再进不来。

  良久,我听见那句沉静后的话语:“十里,你留在司星宫吧。”

  话虽简短,却在无处依靠时,胜过任何安慰。

  “可我……”鼻子一酸,我垂首已极觉愧疚,“可我何德何能。”

  “哎呀,你还客气什么!这都是司星宫的主人发话了,”剑灵却一下跳来旁边,轻拍我肩膀和背后,“再说,你那妖族内丹早就碎裂,现在都是仙体了,如何做不了司星宫的仙子。”

  我试着运功,果然搜寻不到以往的妖邪之气,当即惊讶地昂首:“怎么会这样。”

  剑灵的笑靥却甜,再看司星师傅,叹息后浅默微笑,说着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的话——

  “哎,可惜我早过了你这般年纪……不然啊,死里逃生出来,一定高兴坏了。”

  几年后。

  尧华宫上方的蓝色结界随着裂痕发出刺耳的击打声,一干尧华宫女喧闹地围观。

  自然,也引来了现下代理事物的仙子。

  “不是说有来使到访吗……怎么是你?”为首之人随手便使出一道仙法,挡了我当下对结界的破坏,并严厉道,“你怎么还没回万妖洞去,还回来破坏这里的结界!”

  手中的仙法渐渐收回,与其被人阻拦着缓慢行事,倒不如叹来的正好。

  “回哪儿?万妖洞……嗯,我是有很久没有回故乡去看看了,”我拍拍两手灰尘,看向那人应得沉稳,“不过我现在天界当职,怕是再怎么也有权力回过去住的地方,加以探望吧?”

  她激动望了望结界内站着的阿红,瞪向我已是起怒:“仅仅是探望?我看你是抢人!”

  “非也!”我被尧华一道逐客令逐出,如今抖擞了手中的金帛懿旨,怎么也是该恨不得放大数倍让所有人都看清的,“风燕姐姐,我这里有司星宫代光明宫邀尧华的仙子瑶池赴宴的懿旨,货真价实,不只你,大家都可以看看……”

  我如今俨然一身九重天的仙子装束,身后又带了光明宫的侍从,再如何也衬得上光明宫办寿辰大宴的气势。

  “另外我要告诉你,”待四下议论纷纷,我再看风燕,则是紧盯着那懿旨呆愣,“我今天只想带阿红一个人离开。”

  “什么!”她愕然看我,指出的手却很快被身旁的宫女扯回去,“你……”

  小宫女也不知焦急凑去她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她脸红一阵白一阵,有气难发,却也正合我意。

  秦川朝望迥,日出正东峰。

  日升于东方“旸谷”,晚上落入西方的“隅谷”。一天之内,从东端始,中经天穹进入西极,有几十万里路程。

  原本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万籁惧寂时,突然有鸟叫划破寂静。一会儿,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地光亮了起来。

  红日出海,霞光万斛,朝阳喷彩,千里熔金。大洋之上长蛇飞动,直奔眼底。层层矶岸则顿时卷起两丈多高的金色雪浪。

  是以为日升之时,天后随身镜象内映射的壮阔景象。

  随光明宫仙子抱镜走在队中,仙撵追赶着凌日车,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到隅谷。

  期间离开一会儿再回谷内,远远便看见山谷通幽处,湖水中央的帷幔亭内,天后同司星共赏湖景的身影,我于是退站亭前的仙侍群中。

  “很久没有回这里看看了,”湖水中仙鹤盘飞,踊跃地飞至万分感慨的妇人面前等待投食。

  “本宫记得,上一次来这儿还极其热闹,现在物是人非,又或者说,湮灭了太多,”天后只是投以一把把鹤食,任飞鸟争抢,目光投在湖水,又不全在于湖水。

  “这隅谷山居早先修建时,便是主旨期盼着您能安享山水之乐的,”身后的司星扯唇而笑,上前柔声道,“汤谷的事务终于得闲放下,您当高兴些的才是。”

  隅谷本无仙人居住,只是每届太阳神偶尔落脚之处,山居也并非天后羲和自建,而是赠得。

  “是呵……汤谷有了新主人,为什么还在这与汤谷相对的隅谷不痛快呢,真是早先时候忙糊涂了,”她侧首笑对,缓步又向水桥山前去。

  只是鹤鸣声犹清晰于空中,望着水光粼粼间,又幽幽一句:“时间过得真快,原来是九只鹤,如今都觉得数不清了。”

  朦胧感叹,闲逸中却格外清冷。

  再转眼,尊贵的华装妇人已独自乘上鸾凤,纵览山景。

  我随宫侍欲腾云跟随,才垂首,耳边便传来一句问话——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了。”

  是司星师傅。

  “去瑶池宴席随便看了看,”我回应,又不免问出一个疑惑,“师傅,瑶池宴席天帝不请自来,娘娘怎么还不前去迎接呢。”

  “哎,还是老样子,”她缓步而来,道,“这隅谷山居就是当初天后办寿宴时,已逝的九位殿下修建相送的,如今唯一的太阳神归位,她要退居这里长住,触景生情。”

  众所周知近千年前天帝大义灭亲,派仙将斩杀了四处作乱的九个儿子,太阳神一职再度被羲和揽回,只是羲和既负天母之职又要代理专项神职,难免力不从心,以至人间数百年太阳天象都常常错乱。

  而她又一度不接纳天帝分忧的请求,总不是办法。

  我想着想着便又忧虑:“可天后若一直同天帝不和……”

  “嘘,”司星师傅却立即做了闭嘴的手势,环顾左右,凑近来道,“这怕是两人都难解的心结了,无论为公为私,有些事都已成了忘不了的一道疤。”

  换言之,旁人如何关心都不比得帝后自己的行事。

  阿红说,她在司羿追捕时为医治慕梓妖,耗费太多灵力而昏死在洞中,司羿发现慕梓妖后所上报的消息一传到天界,天后便趁着两人虚弱,将慕子妖带回光明宫,而她则是被尧华宫的宫人带走。

  未曾想折腾了那样久,最终还是被抓了回来。

  只是她在房中昏睡修养了很久,却探不到丝毫慕梓妖的消息,新开的宫女更是顾左右而言他,一问三不知。

  我好不容易将她带出来,却也是自回天界后第一次准备同慕梓妖说话……不对,现在该叫太阳神了,木曜才是这家伙真正的名字呵。

  之前虽见过天后在光明宫同木曜说话,不过我也只是远观,根本没能近距离看看那新任太阳神的某人。

  今日瑶池设宴,受邀的名单上清清楚楚标有太阳□□字,我猜想很可能可以在那里见到他,于是早有计划的打晕一个侍酒丫头,让阿红换了衣裳随我混了进去。

  跟着队伍行至饮宴处,我定眼一瞧,天帝一人于上座对饮,不受天后待见颇有些凄清,好在有仙臣主动上去吟咏歌赋,暂时缓解了其气氛的尴尬。

  再下面一眼便见久违的慕梓妖了,如今已换下落难时方士的装束,锦衣华服,英气更胜当年,表情不多,饮着酒若有所思。

  显然他伤势早已好了,随意饮酒不说,旁边为他添酒之人,都是姿色上乘的妙龄仙子。

  我未多想,只觉他伤早好了却不曾与阿红联系实在可恶,白白令人家担忧数日,再看身旁心急起来的阿红已朝他挤眉瞪眼,他认出她来,酒杯竟一歪,而后又与我们面面相觑。

  一旁的仙子似是看出端倪,侧身向他妩媚一笑,大概是明知故问道:“那小宫婢看着眼生,好像不是光明宫的人,曜,你认得她吗?”

  慕梓妖恢复一贯的纨绔样子,不理睬我就算了,连阿红也不叫,托着腮将酒饮尽,竟一句:“不过是我落难时的玩伴罢了,随便给些赏赐打发走吧!”

  我愣怔,阿红则不可置信,一下起身跑上前质问慕梓妖:“怎么会这样……在洞里我曾经跟你说过,无论你是逃犯还是太阳神,从前种种我们既往不咎,只要你不死,我便跟你在一起,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慕梓妖漠然直视她,那眼光竟然仿佛是在看什么陌生人,“阿红,从前我是被关在后山的怪物,那时候有你陪着的确觉得快活满足,如今我是这世上唯一的太阳神,祖宗基业在身,又如何能娶你?这次出事你又病了很久吧,虚弱的红烛如何担得起正神妃的名头?念在旧情,我下辖宫中的珍稀药材你随便拿,拿了就快些离开!”

  我本想砸了手中酒杯,不想阿红突然如受大击般踉跄后退,我飞似的奔上去搀扶好。

  而那人一旁的仙子更是惺惺作态,朝慕梓妖递去满盏酒:“既然有恙,好歹也养好身子再走啊!”

  我气结,哪里想得到辛辛苦苦带阿红见到他……会促成一场这样尴尬的局面,可恶!!

  “慕梓妖!”我将阿红向后一拉,直接质问那座间之人,“你究竟还是不是以前的慕梓妖!你明明和阿红……”

  “十里,你别说了,”身后的阿红却扯了我衣袖,已背过身去。

  而慕梓妖抬首,对我则是微微扯唇一笑,道:“十里?你也来了,你现在好歹也是为光明宫做事的,那,陪她去抓药的事就托你办了。”

  虽不及他对阿红的态度恶劣,还是冷漠得叫人心寒。

  而他见我还愣站于原地,终于无奈放下酒樽,叹了口气,确实一句:“不过客人想多留几日便留吧,多个吃饭的闲人而已,光明宫还是养得起。”

  我同阿红都瞠目咋舌。

  未曾想,阿红与他终究还是走成了陌路人,而他于我则越发摆起神邸架子。

  闲人的名头阿红哪里会担,一刻也不想多待的,突然挣脱我手臂后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