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面色不变：“你在说什么？你的过去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他掩饰得太好, 斯蒂娜无法从他的表情中发现破绽。
她直直盯着大长老，继续慢吞吞地道：“维西特都告诉我了。”
大长老的眼瞳里无法控制地出现了一丝愕然：“你什么时候和他见的面？”
斯蒂娜：“这个没有必要告诉你，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大长老叹了口气, 道：“好吧。其实你确实缺失了一段记忆。”他眯着眼, 仿佛在回忆过去，“当年你被死灵国度四大神使围攻，是他救了你, 但是你受伤过重, 身体自发保护的本能促使你忘记了那段惨痛的记忆。”
“我为什么会被死灵国度四大神使围攻？当年又是什么时候？”斯蒂娜追问道，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但她完全注意不到这细微的痛。
大长老：“因为他们想要你的龙髓、龙骨和龙筋, 你身体的每一寸有价值的地方, 他们都想要。时间……是百年前。”
斯蒂娜脸色难看极了：“为什么我毫不知情？！”她的记忆衔接得很好，几乎看不出篡改的痕迹。
“因为我们给你的记忆做过‘修改’。”大长老面不改色地说，“不然你可能会无法承受。”
他说的冠冕堂皇，一副为斯蒂娜好的样子。
斯蒂娜后槽牙磨得咔咔响，咬牙道：“我不需要！这种一无所知的状态谁爱要谁要，我宁愿痛苦地清醒着，也不想愚蠢地天真着！”
大长老叹了口气，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那双金色的龙瞳紧盯着, 让他不自觉地有些紧张。
“还有什么？”斯蒂娜沉声问道。
大长老摇了摇头：“没有了。”
她的视线从其余的十一位长老身上扫过，得到了众口一致的沉默。
大长老：“欠精灵王的人情我们会想办法还, 总之, 这件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我们几个老家伙会处理好，你只需要把精力放在龙族上就可以了。”
斯蒂娜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不对劲：“维西特救我付出了什么？你们要怎么还？”
大长老：“他受了些伤。这个不用你管。”他看上去不太想多说。
斯蒂娜冷笑道：“你们不说，我自己会去查，如果不想被我事后清算，最好现在就全部告诉我。”
大长老嘴巴比蚌壳还紧：“都说完了。”
斯蒂娜凌厉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转身就走。
十二长老目送她离去，在她离开后，二长老有些担忧地道：“她会怪我们吧。”
大长老心硬似铁：“她查不出来。”他用的是斩钉截铁的语气。
二长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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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就如大长老所说，关于当年的事，斯蒂娜根本查不出来，凡是知道这件事的，要么已经丧生，要么已经失踪，反正就是完全找不到踪迹，查不了。
斯蒂娜心里有些暴躁，她按着太阳穴，不断思考着。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
黑龙荷尔蒙。
他的幻术非常出色，既然他上次可以把她拉近他的回忆里面，那应该也能催眠出她的深层记忆。
斯蒂娜决定试一试，但是还没来得及去找荷尔蒙，就遇到了前来找她的睿智。
“陛下，”睿智的神色无比凝重，“找到戴德盟主了，但……他的情况不太好。”
斯蒂娜言简意赅：“先带路。”
他们一边前去，斯蒂娜一边问：“怎么个不太好法？”
睿智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乱，有些失真：“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表层鳞片脱落了百分之六十，没有鳞片覆盖的地方一直在流血，还冒着黑气，初步判断可能是受了诅咒。精神状态也不好，精神之海受了很严重的冲击，现在还没醒过来。”
斯蒂娜：“你们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睿智回道：“蔚蓝海岸。”
蔚蓝海岸别名死亡海岸，发生过很多离奇死亡的案件，在民间有个别称，叫“诅咒之地”，一般人不会去那里，戴德怎么会出现在那儿？毕竟，那里和赏金同盟可是隔了很远的距离。
斯蒂娜问了出来。
睿智的声音低了下去：“不清楚，目前还没有查到有用消息，想要知道更多情况，估计只能等戴德盟主醒来后进行盘问。”
“行，我知道了。”
谈话间，目的地已到。斯蒂娜和睿智化作人形，朝面前的建筑走去。
它的外表像是一棵参天古树，但一伸手触摸就会发现，这不过是它的涂漆而已。
这儿是大陆有名的治疗中心，汇聚了许多医术高明的木精灵，睿智会把戴德送到这儿，不难理解。
“在顶层。”不用多说，睿智就自觉地为斯蒂娜引路。
然而斯蒂娜在病房门口遇见了一个暂时不想见到的人。
对方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疲惫，她到的时候，他正靠在病房的门外闭目养神，眼睑下有着淡淡的青痕。
察觉到别的气息，他立刻睁开了眼。
“你来了。”他认出了斯蒂娜的气息，刚刚绷紧的神色放松下来，“戴德就在里面，还活着，估计这两天能醒，但是苏醒时间不定。”
斯蒂娜迟疑着问：“是你救的吗？”
维西特微微颔首：“嗯。”
他站直身体，亲自为斯蒂娜打开了病房门：“进去看看吧，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一直在做噩梦，我也没办法安抚他。你们都是龙族，也许会有办法。”
斯蒂娜狐疑地看着他。
戴德现在的风评可不太好，相当一部分人都认为他已经堕落，暗地里投靠死灵国度，是龙族和大陆的罪人，但维西特为什么还能这么坦然地对待他？
“……”她先屏退了睿智，才开口，“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维西特沉吟着没有立刻开口。
熟悉他各个微表情的斯蒂娜知道她说对了。
“不方便说？”她问道。
维西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看上去有点烦躁，往后扒拉了下额发，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指着病房道：“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你先进去看看戴德吧，我想想怎么和你说。”
斯蒂娜注视着他，无声地点了点头，迈步进了病房。
进去后，她简直不敢相信病床上这个奄奄一息、瘦骨嶙峋的男人是戴德。
他比起上次见面时，憔悴了太多，面色极其苍白，看不到一丝属于健康人的红润，露出的手腕瘦削无比，光是看着凸出的骨骼，都感觉咯人。
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像极了一具尸体。
斯蒂娜注意到戴德的嘴唇微微开合，仿佛是在说什么。
她凑近，却只能听到一些零碎的字词。
“……哥……收手……”
“不要……疯……”
“……我不会……”
……
这是在说什么？斯蒂娜皱眉看着他，试图从这零散的话语中拼凑出有用的讯息。
戴德的手动了动，手指张开了点，又握住，像是要挽留什么人，但最终只是握住了空气。
斯蒂娜犹豫了一会儿，割破指尖，挤出一滴血，把这滴血作为阵眼，在戴德的额头上绘制了一个魔法阵。
戴德渐渐不再挣扎，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斯蒂娜深深看了他一眼，离开了病房，并随手关上了门。
“组织好了吗？”斯蒂娜冷淡地问道。
“你跟我来。”维西特答非所问，领着她穿过了长长的走廊。
斯蒂娜本来不太想开口，但对方疲惫的模样实在太过明显，她还是开了口。
“你怎么了？”
维西特疑惑地回头看她，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尾音：“嗯？”
“你看上去很累。”斯蒂娜说。
“精灵族这段时间需要处理的事情有点多，没怎么休息。”维西特避重就轻地道，“问题不大，回头多睡一会儿就好了。”
斯蒂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她觉得维西特应该不至于再瞒她，便选择暂时相信他的话。
说话间，维西特停下了脚步。他们来到了走廊尽处一个独立的房间，然后维西特打开了门，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斯蒂娜走进去后，他干脆地关上了门，还下了隔音禁制。
“现在可以说了吗？”斯蒂娜走到房间中央，问道。
维西特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又给两人各倒了杯水，才在她对面坐下。
他浅浅饮了口水，在一片静默声中开了口。
“那就从最开始说起吧。”
他垂着眼睫，看似专注地注视着手里的杯子，实际上目光早已放空。
“戴德曾是元素巨龙族中天赋十分出众的小辈，和他的哥哥一样，都是很优秀的巨龙，他们两个被认为是最有可能继承元素巨龙族族长之位的继承人。”
“虽然是潜在的竞争对手，但是他们的关系一直非常好，身为弟弟的戴德阳光、活泼、开朗，身为哥哥的戴斯沉熟、稳重、有担当，不论戴德犯了什么错，都有哥哥为他收拾烂摊子。”
“他们的良好关系一直延续到戴德成年那一年。”
维西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好几秒没有再往下说。斯蒂娜没有催他，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一小会儿，维西特才继续开口：“戴德成年那一年，戴斯突然宣布叛变，堕落到死灵国度的阵营，兄弟俩为此出现了极大的矛盾分歧，戴德想阻止戴斯，但是却打不过戴斯，反而被其重伤。”
到目前为止，维西特说的这些，斯蒂娜大部分都知道，只不过维西特说的比她了解的还要更为详尽，可以肯定是做过详细调查的。
“之后，戴斯把重创戴德作为投名状，顺利地进入了死灵国度，成为一名神官。因为种族天赋过于优秀，他一进去就受到了当任死灵之主的青睐，获得了对方的器重。后来步步高升，一步一步成为新任死灵之主。而戴德，后来养好伤后，宣布和戴斯决裂，从此不再往来，后来进入赏金同盟历练，凭着自己的努力当上了赏金同盟的盟主。”
维西特摩挲着杯子的外壁。
“表面上看，他已经完全和过去割裂，从此生活在背阳处，但实际上，他一直和戴德有联系。”
斯蒂娜的手指猛然捏紧了杯子，虽然心中已有猜测，但是亲耳听到这个事实，还是让她非常诧异。
“他……为什么？”她艰涩地问道。
维西特抬眼看她：“因为打从一开始，戴斯的叛变就是一个局。”
“他假意叛变，和戴德商量好，相互配合着演了一出戏，骗过了所有人。”
斯蒂娜不解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难道不知道死灵国度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吗？”
维西特的眼中出现了敬佩之意：“他知道。”
“他知道他还……”斯蒂娜的话语戛然而止，聪慧如她，自然想通了其中关窍。
维西特知道她已经明白，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你缺失了一段记忆，所以不知道，在百年前，戴斯坐稳死灵之主位置那段时间，赏金同盟曾经发布过大量有关死灵国度的任务，大多是A级和S级，那段时间是赏金同盟的黄金期。这些任务的消息准确度极高，几乎每次都能让死灵国度大出血，死灵国度因此萎靡了很长一段时间。要不是死灵国度内部信仰特殊，戴斯可能已经被迫卸任。”
“但是……想要坐稳死灵之主的位置，他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斯蒂娜哑声问。
维西特沉默了。
斯蒂娜也沉默了 。
想在这样一个魔窟中活下来，甚至夺到最顶端的权力，付出的代价无疑庞大而恐怖。
斯蒂娜想起上次见面时戴斯的那双异瞳，喃喃道：“我记得，戴斯的眸色一开始都是湛蓝色。”
所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的眸色异化成红黑两色，只能在极深处窥见些微的蓝？
“嗯。”维西特沉沉应了一声，“我曾经抓到过死灵国度的高层，据他透露，在接任死灵之主的位置之前，候选人需要进行一次洗礼，谁能在洗礼中得到邪.神的认可，谁就能坐稳这个位置。而戴斯得到了邪.神的认可，所以无论他后来做出什么，那群信徒都不会赶他下台。只因为他是邪.神亲自承认的继承者。”
“洗礼……是什么样的？”斯蒂娜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被维西特轻柔地掰开，温柔的绿色光芒落在她掌心的掐痕上，让血痕逐渐消失。
“很残酷。”维西特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我翻看了他的记忆，发现涉及到洗礼的部分，几乎只能听到一声声惨叫。”
那惨叫撕心裂肺，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魔音，只有被地狱之火撕扯灵魂才能发出那样渗人的哀嚎。
“所以这次的任务也是戴斯让戴德发布的？”斯蒂娜想起这次的任务，不解道，“可是这次的任务，明显出现了巨大的纰漏。”
维西特定定地看着她：“你没听到戴德的梦话吗？”
斯蒂娜脸色猛地变了。
“你的意思是，戴斯已经被侵蚀了？”
维西特微不可查地颔了颔首：“极大可能。我怀疑，他的异瞳就是被别的东西侵蚀后产生的外在表现。”
斯蒂娜呼了口气，眉头紧蹙，她突然问道：“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维西特摇了摇头：“应该没了。戴德和戴斯还有联系这件事，还是我机缘巧合之下发现的。”而且他意外撞破这件事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的高权限，其他人应该没有这么高的权限。
“睿智说，戴德是在蔚蓝海岸被发现的。”斯蒂娜喃喃道。
在心上人嘴里听见别的和她关系亲近的男人名字这件事让维西特有些不爽，哪怕他知道其实他们俩只是单纯的友情和上下属关系。
因此他只是冷淡地应了一声：“嗯。”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斯蒂娜没有发现金发精灵的小异样，自顾自道：“蔚蓝海岸最广为人知的诅咒是，魔鬼的附身。凡是深入那里的，几乎无一例外都变了个人，与原来大相径庭，激动得手舞足蹈直至死去。”
“是戴斯约戴德去那里的吗？”她抬眼看向维西特。
维西特：“不清楚，这些只能等戴德醒了再问他。”
“你觉得，戴德有背叛大陆吗？”斯蒂娜认真地和他探讨道。
“我倾向于没有。”维西特思考了片刻，道。
“理由？”
“直觉居多。”维西特无奈地笑了笑，“但是我前段时间和他谈过，他和我透露了很多信息，我个人认为他不会危害大陆。这次大概率是被戴斯坑了。”
斯蒂娜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个重点：“你前段时间和他谈过？”
又悄咪咪瞒着她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