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当代第一提梦师!>第56章

  艳阳高照。

  一只麦色的小奶狗从萧梧叶脚边跑过。

  它放大号的脸只是在她面前舔了舔, 真正向着的,还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

  小狗很热情,带头冲锋, 后面跟着一大群孩子跑出来,校长拦也拦不住。

  女孩有些怯弱,萧梧叶知道自己很可能已经入了梦, 很自然地以为,她就是秦箬小的时候。

  结果目光往后, 女孩身边还站着个穿吊带沙滩裙的妙龄少女,搭在她的肩上,给予力量似的拍了拍。

  萧梧叶这才认出来,真正的主角,在这儿。

  “阿箬姐, 我有点怕。”

  十八九岁时候的秦箬,自信烂漫, 娇艳明媚,往白龙潭园艺精绝的校门口一站, 才知道古人所说闭月羞花,过犹不及。

  “这有什么好怕的,学得进就学,学不进就回, 舅舅舅妈又没说把你丢在这儿就不管了, 再说……”

  校长陈毅这时从孩子堆里走到最前,二十四五的样子,一身白衬衫, 气质出尘。

  秦箬心骤时漏拍, 胡言乱语起来:“再说……这儿的老师, 好像还……挺好看的。”

  “你好,我叫陈毅,是这里的校长兼语文老师。”

  “我叫秦箬,可以叫我阿箬。”

  ……

  秦箬留在白龙潭的过程很朴素。因为这些孩子本身特殊,所以面对这所特殊学校,家长理所应然不比公校放心,于是白龙潭方面,通常会允许部分家长在这陪读一段时间。

  而秦箬就是这个陪读“家长”。

  课堂上,秦箬坐在最后一排旁听。

  陈毅是班主任,每当上完人教社基本,他都会在下课之前,领学生诵读一段话:

  “大丈夫立于天地,遇极致优待,或极端不公,需时时铭记,我们同甘霖,同寰宇,夫知不可知天命,承人难承重任,得多亦失多,失多亦得多,所以,公器无私,道不应减,心不当移。”

  秦箬是个普通人,舅舅家小孩和普通孩子不同,视觉上只能看见黑白,但这种介乎于医学和超自然的状态,只会在生活略有不便,所以她的社会周围,很难理解陈校长所说的“极致优待”和“极端不公”。

  找到陈校长的时候,他正在花园修剪大片绣球花。

  秦箬就坐在花涧石歇处,托着腮,认真听他说一些过往。

  “可以看到小动物们的世界,所以大学修的是生物工程,一开始对自己的能力自以为是,所以毕业后在医药公司上过一段时间的班,和爽文主角一样,很短时间就成了圈子里面的‘大神’。”

  “只是后来,能力为我带来名利,也带我给来自社会、职场、自然甚至是伦理道德方方面面的撕裂,那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在失控、毁灭,所以我对外谎称我‘自废了武功’,逃离原单位,把失控和毁灭带到了白龙潭。”

  看出秦箬听得很懵。

  陈毅便坐去她身边道:“上帝为你关上一扇窗,就会为你打开一道门,白龙潭不仅没有毁灭,我还在这找到了我存在的意义,也就是阿箬现在看到的学校和孩子们。”

  秦箬不理解,电影不都拍了,金手指能让富人变科幻,穷丝变超人,既然已经拥有了媲美“大神”的超能力,面对“失控”,借用超能力重新Hold住全场就好了,为什么会闹到要自闭呢?

  “陈校长,你的超能力到底是什么呀?”

  花正好,阳光正暖,陈毅很好看地笑起来:“你想知道吗?”

  秦箬反而有些尴尬,这种要生要死的秘密,一般人怎么会随随便便说给别人听呢,她就不该那么问。

  陈毅不假思索:“我的能力是记忆分享。”

  “记忆分享?”

  这时,小奶狗右尾下学后,吃完下午点心,钻进花丛,闻着味儿就粘来了陈毅的脚下。

  陈毅把右尾软软的身体举高,闭眼,额头碰至它的小头骨处,宛如进行了一场神圣的交接仪式之后,又才把它放回花丛。

  他想给秦箬演示,指着少女的额头说:“想看右尾今天都去哪里玩了吗?”

  秦箬兴奋得不得了:“想!”

  陈毅笑如春风,手指捧进秦箬的发包后脑勺,将她的额头带到面前,有些心乱又有些餍足地阖了上去。

  十多分钟过后,秦箬笑逐颜开地把眼睁开,捂嘴,然后激动得像一只小喜鹊。

  “陈校长!这视角,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变成了右尾!”

  乱花迷人眼,浅草才入堤,记忆分享中的视线,一直低垂到泥土里。

  “右尾今天去了河边,但是水质好像不太好,拉肚子了。”

  “那我帮忙喂药!”

  陈毅盯着她摇头:“它回来的路上又吃了那片黄绿色的花型叶子,我把它命名叫泽水生,据多年来的观察发现,这种泽生小植物,与附近域水微生物相生相克,可以给小兽止泻。”

  秦箬明白过来。

  所以,这就是他那些年快速成神的秘诀,鹿狐小兽,昆虫鼠蚁,只要他想,他能看遍这个世界的所有,生、老、病、死,透析自然——他是真正的神!

  激动之中,她又不是很理解,他的能力已经足够颠覆自然了,为什么还会被自己的瓶颈所困。

  陈毅这时才对她说了一番她很久以后才能明白的一段话:“我后来才明白,我们这样的群体,因为很难在社会约定俗成的‘线’下生活,所以比较普通人,就更容易自闭或者更容易越矩。自闭很痛苦,越矩更危险,因为你不知道,你的能力会把风带到太平洋的哪片彼岸,会不会到最后,卷进风里的,全部都是你冥冥之中最在意的东西。

  但这些,已然都是后话了。

  *

  不知道是从哪一刻起,秦箬的目光再也没法从陈毅的身影中离开。

  就如前人所说,年少时遇见太惊艳的人,往后余生,除他之外的天地,便无一之处不是黯然。

  就这样,三年过后,舅舅家小妹妹从白龙潭结业,秦箬也终止了大学读书、断断续续来白龙潭当义工的状态,毕业的当天,她便给陈毅递上简历,应征到白龙潭当了一名支教老师,一呆就是一整年。

  就在她以为这一年将会是他们修成正果的一年的同时,秦箬对白龙潭这种清心寡欲的生活认知,才算真正进入一个台阶。

  吃饭时,陈毅见她无精打采,便主动提到:“今天右尾去了河边,看到有便衣在附近办案,刚好听见昨天晚上,山里出了一伙盗墓贼,把其中一条秦王陵的地下暗河不小心给挖通了。”

  秦箬正满心想着闺蜜去国际漫展的事,听到盗墓才提起一点精神:“然后呢?”

  “帝王陵机关重重,说不清会有水银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从暗河流出来,有机会的话,还是想把通往学校的暗河全部切断,这样孩子们在校内会更安全点,你觉得怎么样?”

  以为他会说些惊险刺激的盗墓案情下饭,没想到他无时不刻都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

  这么大的工程,得是一个什么机会。

  秦箬随口答应:“可以啊,挺好。”

  又过了几天,秦箬调整好状态地约他去采买鱼苗。

  她想好了,白龙潭学校入不敷出,运营困难,不能只靠贩卖茶叶补贴校用,更应该因地制宜,桑基鱼塘,更多可能地面面创收。

  可这时候,陈毅的眉头不知为何缘由开始习惯性地蹙起,他说:“阿箬,白龙潭水里,出了点问题。”

  *

  画面终于来到陈毅出事的那天。

  这是一个很长的梦,尽管很长,萧梧叶仍然一刻都没敢放松,哪怕是两人的暧昧拉扯,她都没想过特意回避,唯独怕过了这个村,就再也找不回重要信息。

  所以从那晚交谈跳转到新场景时,萧梧叶其实隐隐察觉到了一件事:陈毅已经很久,都没有再跟秦箬分享他获知的记忆了。

  ……

  事故起因,是学生逃学去附近的沟渠里抓鱼。

  陈毅在校内严格,可校外,他没有太宽的干涉资格,尤其学生逃课是在家长的同意之下。

  这事,秦箬知道。

  那阵子小道消息特别多,就跟西安农民种田随地挖到宝一样,村附近都在传,说有人在白龙潭游泳时捡到了几枚古刀币,看样子,像秦之前的形制,听说市面上,一枚就值小几千,所以学生家长也打起了主意,说也想去找两枚过过老天赏饭吃的瘾。

  全家出动。

  学生就在路边放风。

  行进到一半,陈毅突然带秦箬找过去,说那条河不能再呆了,有鱼群正向那边游过去。

  秦箬心想,鱼群怎么了,万一古币寻不着,家长渔具齐全,说不定还能一把渔获丰收。

  “我去,那是什么!”

  河道里,鱼群说来便来,来得突然,又异常凶猛,因是深水寒潭,数不清的鱼影交错叠泳在一起,蜿蜒曲折,视觉上看就如一条潜水蛟龙。

  相互喊话的两个男人呆在水面,还在心想现在这个时机,是不是赶紧放漂撒网最划算。

  陈毅正好赶到,他熟悉环境似的让他们立刻散开:“上岸,快上岸!”

  学生一听是校长的声音,吓得急忙往草丛躲,结果身后正巧是片河道弯水区,他地形不熟,一脚踩空,瞬间就由草滑落水中,传出猛烈的呛水音。

  两个男人倒是很快游了上岸,一回头,鱼群横冲直撞,把一旁的道具渔网都给直接捅破了,乖乖,这杀伤力怕不是成精了。

  “校长……唔……”

  小孩不会水,两个大人立刻赶过去。

  可鱼群闻声而动,拖着长长的尾巴,分道而向,稍瞬之间便冲到了孩子脚底,旋即又以看不清的方式,将小小的个子猛然扯入水底,随后越拉越远。

  “啊!”

  孩子的尖叫让河道边所有人都慌了神,别说孩子不会水,就以刚才那样恐怖的方式拉人下水,在很多人印象中,只有水鬼一样的脏东西才干得出来。

  陈毅脱掉外套,忽然回头嘱咐道:“阿箬,别下水。”

  说完便一头跳进了这条未知而没有尽头的深渊。

  *

  这就是他留给秦箬最后的一句话。

  小孩是抱着浮木飘回来的,大概还在水里得到了一点助力。

  鱼群来得很快,去得更快,无数水涡缠在“蛟龙”身周,暗流涌动,似在水底上演了一场无声无息的搏斗。

  秦箬大脑完全是空白的。

  她站在岸边就那么等,等大人救上小孩,慌不择路地逃跑,等虹吸一波又一波,半小时后被流水抚平,等救援队伍出现,按照章程,一小时又一小时地扩大范围打捞。

  等到夜晚暴雨下,她沿着河岸一遍遍走,一遍遍地试图跟现实接轨:“陈毅,陈毅你忙完了没有?忙完了就出来啊!”

  雨水如瀑,浇在秦箬的头上并不清醒。

  一直到第二天破晓,秦箬都觉得昨晚或许是噩梦一场,在河岸处抱头闭目养了会神,然后再睁开,发现一切如常,山野清冷。

  “陈毅!陈毅!”

  终于,她两眼一黑,栽在了一地烂泥。

  ……

  水岸雾蒙,随着两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秦箬的梦境正被大片黑暗匀匀腐蚀。

  一切应该都快结束了。

  正在这时——

  “怎么样,看了这么久,依你看,陈毅去哪儿了?”

  秦箬沙哑又湿哒哒地声音陡然紧贴着萧梧叶的头皮响起。

  萧梧叶吓了一大跳,但直觉告诉她,这只是梦境的一部分,在秦箬的梦境,面对秦箬,就应该顺势而为,毫无痕迹。

  她转头,正面秦箬那张死人白、又沾满泥浆的脸,仿佛恶鬼罗刹刚从地狱里面爬回来一般。

  “是啊,陈毅去哪儿了?”

  萧梧叶的反问,是将包袱丢回给秦箬,世人只知陈毅救人之后下落不明,可也许只有和陈毅最亲密的她才清楚,陈毅最终去了哪儿。

  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支细长的烟。

  雨水和泥慢慢从她身上褪去,褪出一张洗干净的上了妆的脸,褪出里头一身碎花吊带婀娜多姿。

  黑暗之中,她慢条斯理地吐出一个烟圈道:

  “我见过的阴阳师里,陈毅排第一,不过那是在碰到你之前。现在看来,你比他更胜一筹,陈毅当年要是见到过你,一点会觉得造物主,真是可怕得没有上线。”

  萧梧叶原本觉得古怪,直到听她说出这番话,才确信刚才的秦箬和现在的秦箬,不在同一层梦境。

  她现在,是真真正正地在和萧梧叶说话。

  “对了,来白龙潭这么久,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