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当代第一提梦师!>第24章 (二更)

  溺入黑暗后, 萧梧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的场景,在一个生满黄叶枯木林的沙漠绿洲。

  她在无人区里踽踽独行,阳光强烈, 严重脱水。大概是一路抗饿过来,前者这些丝毫未能影响到她,仅有胃脏泛酸是唯一不能忽视的感受。

  远处大树下, 有个大叔荫间乘凉,一手握刻刀, 一手抹木屑。

  嘴里还极其惬意地哼着歌:“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走近了一看, 这位大叔正在雕一枚风马牛不相及的圆扣。

  他低头刻了很久很久,久到额头一道清淤已经发紫发黑, 抬起头,岁月的褶皱一杠一杠的。

  “暮暮, 你来啦?”

  萧梧叶手不经觉地抖了抖,鬼使神差地回道:“你找我来干什么?”

  问完便觉得难以言喻的诡异。

  大叔很是凄惘地笑起来,说错话了,再来:“快回去,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萧梧叶皱眉。

  接过他递来的刚完工的圆扣, 这是一枚直径约3公分左右的木牌,木香悠悠,上面微缩版的亭台楼阁似曾相识。

  这是……

  她猛然睁大眼, 冷汗津津地不知从哪里陡然坐起。

  *

  经过一个晚上的努力, 镶书楼的大火终于被扑灭。

  为防没有查清的火源带来二次燃烧, 消防车没有全部离开,留下其中一辆,保护性地停在了院子特意划分的黄格子空地上。

  案发现场烧得只剩下一个大体轮廓。

  几个熏黑的大柜被抬出来,因浸了水,在镶书楼石狮子前明目张胆晾着,抽斗打开,里头少许贵重物品保留得还算完好;而除此之外的脆弱物件,尤其是传承断代了的名籍古书之类,镶书楼一把火,可以说是烧得一干二净。

  医生说,萧小姐有轻微的一氧化碳中毒迹象,但听诊器却又没能听出什么,肺音良好。

  手腕擦伤,脚踝处破皮,肉眼可见的副作用就这么些了。

  所以醒来后不久,萧梧叶就在一应流言和揣测中,不可拒绝地被安排到烧毁的镶书楼前罚跪。

  侧院一贯谢绝外客,昨夜没走的声音是以都拦绝在了镜心湖外。

  只是欲盖弥彰,反到让外面的流言瞬息就传出了结果:说萧梧叶捅了天大的篓子,萧家已经准备将这个私生女从族谱除名了!

  对,有关人士透露的,多的不便再讲。

  萧梧叶跪在石阶前,听来来回回打扫的人嘴碎,心知她回老家总共不过两回,回回惊天动地,想必是不会再有第三回 了。

  暮暮,汪时暮……

  她摊开手心,见到这宛如“新鲜出炉”的木牌,哀莫心死,油然而生。

  萧梧叶啊萧梧叶,你活大半辈子活得好糊涂!

  “……哥,我都说她没事,爸交代过让你别掺和。”

  萧历川的声音还跟喜鹊差不多,萧梧叶笑了笑,但内容她不想听。

  萧寄明此刻已经越过隔离带,在灰烬中放任悲恸,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逆鳞,萧梧叶知道,就是他亲儿子也不行。

  萧送寒手臂受了伤,昨晚萧梧叶从10米多高的楼顶滚下来,他徒手接住,巨大的冲击力导致关节韧带当场撕裂。

  好在萧梧叶人没事。

  听说叶子醒了,所以做好护腕固定,刚从山下医院赶回来。

  内院还有不少慰问火灾的客人,只是对现在的萧家而言,舆情越简单叶子越少受责罚,所以进院之前,他刚做主送走了一批。

  可他不知道的是,萧梧叶此时的心境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流言蜚语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相!

  萧历川没能拦住他。

  人站在旁边没说话,萧梧叶调整状态,抬头面对昨晚那个冒牌货的原主——说来也很奇妙,他就往这儿静静的这么一站,她就知道和那个人不同。

  “干嘛,要学电视剧里一样,陪我罚跪啊?”

  萧送寒二话不说地拉她起身:“没搞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前,为什么要跪,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对号入座?”

  这分贝拿捏是有意说给萧寄明听,萧梧叶不愿他俩因为自己起冲突。

  将他扯住:“送寒,是我自己想跪的……你不是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胡乱做点什么,我心里会好受一点。”

  萧送寒蹲下,视线平齐:“你是心里好受点,还是想让外面看热闹的人好受点?”

  “没骗你,我不是在胡说,送寒,你让我静一静吧。”

  架空的一层,萧寄明的声音很苍白地传出来:“送寒,你先下去,我有话要跟叶子说。”

  一夜之间,萧寄明的声音仿佛催老了十岁。

  镶书楼对萧家而言有多重,萧送寒只体会到其一,但远不如萧寄明。

  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心情沉重,他们之间要聊什么,他或许已经知道了。

  *

  撇退众人后,萧梧叶一直垂着脑袋。

  具体上,也并不知道她在跪什么。

  萧寄明艰难地拄着拐杖站到她跟前,注视良久后开口: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是山上,禁烟禁火。在我七十岁大寿的晚上生事,你心里是不是一早就有这种想法?”

  此人居高临下,身后却门楣凄凉。

  他不翻旧账还好,翻了,萧梧叶便不认输地仰起头:“你也不问问我,昨晚上怎么回事?”

  萧寄明目光疲惫地错向远方:“错了就是错了。过程怎样,都改变不了现在的局面。”

  一语双关,看来他也不是什么老糊涂。

  把自己关在楼上烧起这样大的火,首先得排除她萧梧叶是不是脑子有大病。

  她冷笑:“昨晚我差点死在里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原本以为,如果我真死了,你见着我的尸体,多少会后悔这些年对我的不闻不问,但是没想到,你竟然只关心结果。现在楼毁了,‘我干的’,我想问问你,对这个结果还满意吗?”

  萧寄明喉间哽了一下。

  突然道:“以前我常常跟你、跟送寒说,有一天,我们总会离你而去,做任何事情前,你都应当多思多虑,包括弄出像现在这样的结果,除了你自己,没人能替你抗。”

  “那你带我回来干什么?”

  萧梧叶受够了萧寄明这种矛盾心态。

  既然从一开始就决心要把她推出去,那还带她进萧家干什么。

  满足他那心血来潮的同情心?

  还是萧家缺个透明空气?

  还是关键节点上,得有人出来捅个什么娄子、背个什么锅,推进他萧家视角的剧情?

  因为这些“鬼扯蛋”太过重要,所以她萧梧叶就应当接受安排、做明明很卑微的萧家大小姐?

  “你为什么要给我编排这种奇怪的人设啊?就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你对我,就像对待那些没有情感的盆栽一样,任意修剪枝丫,塑成你喜欢的样子,然后又把它堆在某个角落,任它自生自灭?”

  回想过往种种,萧梧叶尤为不解:“我是一个人,连小朋友都知道,买来的猫狗宠物你得负责,可家里除了送寒,有谁真正在乎过我?更离谱的是,你明明可以,就算是个性格不相合的父亲,多少家庭都磨合过来了,可你呢,你把我当什么,那种从始至终的抗拒我看不出来吗?是我逼着你当那个角色,来糟蹋我自己吗?”

  萧寄明沉默。

  大概是萧梧叶控诉的这些,他真的做过。

  可说来说去都无济于事,好人坏人是他,把萧梧叶拉开远离这个世界的也是他。

  无视比责骂,更能摧毁一个人努力活下去的欲望。

  “所以,我本名叫汪时暮是吗?”

  冷静过后,萧梧叶突然套问萧寄明。

  萧寄明有所反应地聚焦到她身上:“谁告诉的你这些?”

  “已经不是一个人把我认错成汪时暮了,所以至少我能猜到,我跟她一定是有某种联系的吧?又或者说,我本来就是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你只需要知道,那孩子已经死了,任何人打着她的幌子接近你,一定都是别有目的。”

  萧寄明没有直接反驳她,但能对她说的似乎又仅限于此,这让萧梧叶发泄过后有些上不来岸。

  兜来转去,仅此而已。

  “无论怎样,现在我知道你我生分的根本原因了,就像我假设的所有,你都没有否认过。”

  萧寄明终于不那么镇定地动了动嘴皮。

  他老了,腿脚不便,一生心血被毁。

  没来由的打击对萧梧叶也是对他,从他心如死灰的脸上就可以看出,他的坚持,往往也会在一瞬之间崩溃。

  萧梧叶低下头道:“这样也好,如果没有血缘关系,那这一切才说得通。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栖身之所,衣食无忧,我知道这是多少孤儿都梦寐以求的事。只是,是我不喜欢罢了!”

  膝盖到足间发麻得厉害,萧梧叶所跪养育之恩到此为止。

  她起身干脆,脱甩掉了身上可能来源于萧家的所有首饰手表,包括萧享琳送的萧寄明曾经过过目的鞋子,赤脚转身,头也不回。

  “你要去哪儿?”

  背后,萧寄明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像从古老的被人遗忘的历史缝隙中传来。

  萧梧叶斩钉截铁,又如释重负:“去一个没有你们的地方!”

  *

  回东厢的路上,一路鹅卵石。

  萧梧叶光手赤脚,行色匆匆,纵使萧家自上而下已对镶书楼事件的议论有所压制,但看到这种情形,很多人还是会忍不住往各种曲折离奇的剧情里想。

  ——看,真被赶出萧家了,连鞋子都不给一双!

  ——至于到烧家里的祖业,什么仇什么怨!

  ——一个巴掌拍不响,可能,万一,是不是这些年萧家、萧老爷子也有很大问题!?

  几个议论的工人阿姨正在廊中洒扫,不防双肩一沉,有人将她们压了个勾肩搭背。

  然后便是萧梧叶那破罐子破摔式的嗓门响起:“我烧我家的院子,你们哪来那么大意见?有意见,到政府部门告我去啊?”

  她特意在末尾加了个小人得志的语调,生怕别人不知道毫发无损的“她”,才是昨晚的罪魁祸首。

  *

  人走之后,工人群里炸开锅。

  ——你看她那个拽样,八成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欺负了她。

  ——跟谁对不起她似的,人家萧老师对她很好的好伐!

  ——我知道我知道,九年前她就来过那么一出,当时就应该把这个祸害扫地出门,结果,唉,悲哀,真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