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没多久, 舒愉就又过上了清心寡欲、专心修炼的生活。

  她一天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小花园中修炼,时至今日,她已将魔修的修行之法融会贯通。

  还别说, 直接把天地灵气纳入体内, 真有种和老天爷抢东西的感觉。

  或许她天性之中深藏着喜爱掠夺的一部分,所以自她修炼以来, 没有半分不适,反而极为舒畅。

  但过了这么些时日, 她也渐渐感到有些无聊。那棵奇奇怪怪的树,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让她连成就感都生不出来。

  还有,都到仲春时分了,魔灵界的景色却和一个月前没有任何区别。刚来时还觉得这片旷野让人心境开阔, 待久了只觉得异常枯燥单调。

  舒愉还没有彻底学会掩盖魔修的身份,所以她也不能回修真界游玩。

  她拿出传音玉片, 以灵力将它开启, 懒洋洋道:“乌韵,你现在有空吗?陪我逛逛魔灵界好不好?”

  “我有……有事忙,你还是先好好修炼吧,不要贪玩。”乌韵严肃的声音从中传出。

  舒愉哼了一声, 撤出灵力。连乌韵这家伙都能训斥她了, 她混得可真够惨的。

  要不,找纪兰生陪她玩?

  但是她和男人玩不起来。除了床笫之间的事,她真不知道男人有什么好玩的。

  纪兰生的态度也是奇怪。舒愉看得出, 他对她旧情未了,但是他好像也没有表现出半点想复合的倾向,平日里在她面前从不越矩。他和她最亲密的接触, 也不过是不小心碰到她的衣角罢了。

  至于她,目前对纪兰生似乎也没有多余的想法。阔别太久的旧情人,没有什么特殊因素影响的话,是很难再擦出火花的。

  想来想去,真是没有什么可以娱乐的法子。舒愉叹了口气,打算继续修炼。

  她刚盘腿坐下,就听见纪兰生的声音:“舒愉,你可是无聊了?”

  他凭空现身在庭院中,显然是用阵法传送过来的。

  舒愉捏着根玄瑜草,慢悠悠地拽它的叶子,抬头对纪兰生道:“乌韵告诉你的?她都没空,你堂堂宗主倒是比她还闲。”

  没理会她的嘲讽,纪兰生道:“要不去都城那边玩玩?”

  舒愉摇头撇嘴,“这棵树每晚都要找我。等我飞过去又飞回来,一天大部分时辰都耽搁在路途上了,我才懒得去。而且,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吗?”

  “好玩的可能没有,不过你可能会觉得比较新鲜。”纪兰生笑道。

  “再新鲜我也会很快就厌倦。”舒愉似笑非笑,“你们这里,就没有什么长得比较俊的年轻人嘛?让我赏赏花也是好的。”

  纪兰生不露痕迹地避开她的视线,认真问道:“要多年轻?”

  舒愉将手头的草叶绕了个圈儿缠在小指上,随口道:“一二十岁那种吧。在凡俗界也称得上年少。”

  看着纪兰生认真思索的脸,她噗嗤一笑,“你还真打算把他们请过来?”

  纪兰生却是摇了摇头,笑道:“这里可能没有符合你标准的人选。”

  舒愉有些吃惊,“魔灵界这么糟糕?”

  纪兰生轻笑,“这边人口本就比较稀少,年轻人并不是很多。还要长得俊,可能有些难度。”

  舒愉脸瞬间垮下。她倒没有说真的要在这边找小情人,刚刚也只是对纪兰生开玩笑而已。她已经把魔宗看作是和自己有紧密联系的宗门,正如她为了避嫌,从不对问天宗之人下手,她也不会在这里做什么。

  但她没想到,魔宗年轻一辈这么不堪,连美男子都成了稀有之物。

  只听纪兰生问道:“一二十岁之人,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舒愉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不免好奇地看向他。他头微偏,眼底装着浅浅的疑惑,像是在很认真地向她请教。

  舒愉倏地笑了,“青春而美好的事物,总是格外招人喜欢的。”

  纪兰生颔首,似是赞同她这一观点。他也低下头,轻笑一声,声音中有淡淡的怅惘,“第一次遇见你那年,我也不过十七八岁。转瞬间,就过了一百多年。”

  “我说过的,你和当年看起来没有太多分别。”舒愉道。

  纪兰生只是一笑。

  没有人永远十七岁,但舒愉好像,一直喜欢十七岁之人。

  哦也不是,无方那人不比他还大了不少么?舒愉不也还是看得上。

  纪兰生沉默地看着她,心里的苦涩和妒意难以排解。

  连舒愉都好似忘记了那人,他却怎么也忘不掉舒愉与那人的亲密。

  一二十岁的那些反而不足为惧,不过是一群蚂蚁,轻轻松松就能碾死。

  只有晏采,让他如鲠在喉。

  他势必要送他一份大礼,才能排解心中郁结。

  “你怎么还不走?”舒愉道。

  纪兰生笑了笑,“我今日无事,可以看看你的修炼情况。”

  “连你也要管我?纪兰生,你不是我姐,不要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舒愉撇撇嘴,想到舒欢,她拿出修真界通用的传音玉片,“且让我试试,能否联系修真界之人。既然连天罚都为我破例,对外传个音也不是没可能吧?”

  见她这反应,纪兰生有些无奈地摇头。

  舒愉努力灌注灵力,玉片却毫无反应,就如同一块死物。她正要放弃之际,却发现玉片一亮,但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这是连到哪儿去了?”舒愉喃喃道。

  她试探性地唤出一声:“姐?”

  却注意到了不对劲,她好像传错人了。

  舒愉正准备断掉,一道声音传出:“不是。”

  这声音沉沉的,莫名有些熟悉,但舒愉又想不起来是谁。正好她此刻无聊,便没有立即中断传音,反而笑吟吟问道:“那你是谁?”

  一枚玉片上能记录的灵力数目有限,既能让她联系到,却又听不出声音的,大概是她曾经的某任小情人。

  她努力回想,玉片上到底留下了哪些人的灵力。

  纪兰生默默站在旁边,面上神色淡淡。

  那端却不再有任何动静,舒愉道:“不说话我就断掉了啊。”

  “嗯。”

  这么没劲?舒愉皱了皱眉,没好气地断掉联系。

  但她却忍不住回想,这声音到底是谁的。纪兰生声音温润,晏采声音清冽……这般低沉,像轻柔羽毛挠过心上的声音,好像是比较少见的。

  她在这方面的记忆力真是不行,舒愉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一旁的纪兰生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有离开。舒愉无聊地与他搭话:“你杵在这里做什么?”

  纪兰生道:“我只是好奇你能否与修真界之人联系。如今看来是能的。”

  舒愉单手托腮,抬头仰望他,依旧笑意盈盈,话语中却带了点恶意:“那你不好奇,对面这个人是谁吗?”

  纪兰生负在身后的手悄悄握紧,面上仍只是笑了笑,配合舒愉问道:“是谁呢?”

  舒愉嘻嘻一笑,“我也忘了。”

  她仔细观察着纪兰生的表情,凝望他毫无波澜的眼睛,补充道:“大概是某个十七八岁的故人吧。”

  在这边的生活实在无聊,她当下唯一的趣味,便只有面前的纪兰生。语言上的捉弄,也勉强能算得上一点小乐子。

  假如他能给她一点不一样的反应,她会更高兴。

  不过她好像失望了,纪兰生仍然是一派温和,“嗯。你打算接着修炼,还是做点别的什么?”

  对于他的回应,舒愉深感无趣,她干脆直接问道:“纪兰生,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语气十分坦荡,没有半点特殊的意味。

  纪兰生没有任何动作,但舒愉眼尖地发现,他刚刚一瞬间瞳孔都放大了些许。

  迟迟没有听到他的回答,舒愉笑道:“有这么难回答吗?喜欢或不喜欢,我都不觉得稀奇。”

  “那你为何要问?”纪兰生努力让自己的话语显得平静,避开她的视线,将目光落到墙外的世界。

  答案已然很清晰。舒愉却笑道:“好嘛,那我不问了。”

  却听纪兰生道:“你呢?现在可有喜欢的人?”

  语气平淡得仿佛毫不在意,只是回问她一句而已。

  “暂时没有。”舒愉毫不犹豫答道。

  只有想继续捉弄的人。为了缓解她的无聊而捉弄。

  她拿出传音玉片,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它。

  “嗯。那我先回去,有事你再叫我。”纪兰生刚说完,就消失不见。

  “跑这么快,真没劲。”舒愉感叹一句,只得老老实实开始修炼。

  无方浮阳峰。

  晏采自打进入这石屋以来,便再也没有出去半步。他伤得太重,总是陷入昏迷之中,身体也经常病态地发热。他花了许多时日,勉强稳定伤势后,才开始尝试静气。

  无心阁有特殊阵法加持,身处其间的人心潮很难再有起伏。

  这段时间晏采几乎不做别的什么,只是每日翻阅屋中留存的清心静气的书籍。连修炼一事,他都没有再接触。

  他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心中也是空空的,不知是阵法的效力,还是他已逐渐寻回了久违的平静。

  只有一种时刻会产生例外。那就是他的视线不小心触碰到四周的石壁时。

  石头难免总有相似。对于晏采来说,这或许是对他最大的考验。

  但他亦能逐渐克服。

  时间很漫长,不被人打扰的光阴赋予了他最强的能力——遗忘。待久了之后,那石壁也没什么特殊的了。

  他渐渐摒弃一切杂念,不日便可重新开始修道,就像他小时候那样,一点一点培固自己的道心。

  晏采坐在冰冷的地面,手捧一本泛黄的典籍,翻阅得极为缓慢,看不见尽头的时间便在这书页翻动之间流逝。

  墨色文字在他眼前一串串滑过,心湖平静得和他修道之初一样。

  在这无边静谧之中,他却听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声音。

  刚来此处时,他常常会这样,生出许多无端的幻觉,扰乱他的心,加重他的伤势。此时的他,已经能平淡面对。

  他笑了笑,手上动作没有任何阻滞,又翻过一页。

  没想到,隔壁那人却有了动静。然后,那道声音竟毫无防备地再次出现。

  他怔怔地捧着手中典籍,良久,他才突然清醒过来,视线再次转向书中文字。

  那黑白书页上,却不知怎地,洇湿了小小的几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