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晏采刚睁开眼,就对上舒愉的笑脸。

  他坐起身,伴随这一小小的动作,浑身似乎被碾压过一般的痛楚瞬间席卷了他。

  想到之前的场景,他不禁蹙了蹙眉。

  舒愉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只听她道:“这段时间你就安心把伤养好,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

  若真等到他修为恢复,她就无法再压制他了。这不符合舒愉的作风。

  心中的寒意将伤势牵动,晏采握拳轻咳,看向舒愉道:“那你呢?”

  要离开了么?

  舒愉含笑:“自然是陪你。你也知道的,我不过是挂了个副宗主的名头,实际上就没怎么管过宗门事务。这段时间我们一起好好修炼便是。”

  晏采视线没有离开她半分,似是不想错过她任何表情,问道:“那之后,你待如何?”

  “你那时应该回无方了吧。我要尽可能赶在秋天之前,找到稳固修为的法子。”

  晏采睫毛轻颤,尽可能平静地问道:“所以你不打算同我一起,是么?”

  舒愉诧异地看向他:“我没理由去无方。”

  其实是有理由的。只不过她不愿意罢了。

  她不愿意光明正大地和他一起显露于人前。或许是因为,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把这段关系放在心上。

  晏采面色有些惨然,“我陪你。”

  舒愉满脸不赞同,反驳道:“你忘记你自己的责任了吗?我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寻得解决修为隐患的途径,你愿意把这个时间耽搁在我身上?”

  晏采低垂了视线,想到在魔灵界的异况,他又看向舒愉道:“你的问题很可能与魔灵界有关,我陪你走一遭。你可以试试带我一起穿过天罚。”

  舒愉:“万一失败了呢?”

  是啊,他其实并没有通过天罚的把握,反而有可能变成舒愉的累赘。

  晏采只觉得一阵无力,他思忖片刻,露出妥协的无奈,“你可以陪我回去,或许可以从同心灯着手。”

  晏采先前还对同心灯讳莫如深,没想到这么轻易就主动提及此物。

  舒愉也没有装模作样地拒绝,含笑道:“谢谢你,晏晏。不过我也并未强求,你不用太为难。”

  晏采轻轻地抱住她,温声道:“没事。”

  虽然明知舒愉会拒绝,但他还是问出心中所想:“你可愿以现在的身份陪我回无方?”

  舒愉当然不愿意。

  无方的那群人要么会逼她和晏采分开,让晏采专注于不为某一个人停留的人间至情大道。考虑到晏采的实力,这个概率比较小。要么就是逼她和晏采结契。

  因为无方的传统一向就这么死板,要求从一而终。在他们看来,情之一事上的动荡可能会损害道心。

  晏采的地位又是那么特殊,指不定他们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反应。

  她望向晏采,认真问道:“你想过和我结契吗?”

  结契仪式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的,要忍住疼痛各取二人一滴心头血,融合于灵气铸成的灵玉之中。相比于道侣任何一方都能单方面完成的解契过程来说,结契实在是麻烦至极。

  这个问题舒愉之前就已问过一次,晏采自是知道她的抗拒,便道:“都取决于你。”

  “既然你没有结契的打算,又何必这么快揭露我们之间的关系呢?你们无方太死板了,我害怕麻烦。”舒愉道。

  晏采了然,没在意心底的失落,轻轻“嗯”了一声。

  隐瞒就隐瞒吧,至少舒愉还愿意花功夫隐瞒,而不是直接弃他而去。

  舒愉朝他微微一笑:“那你先好好修炼。”

  室内弥漫着浅浅的清香,舒愉的笑意也和这花香一样,变得恬淡了许多,不像他初见她时那般明媚。

  晏采望了那香味的源头一眼,又联想到之前舒愉身上那股莫名的气息,终究是没忍住问道:“舒愉,你究竟喜欢多少人?”

  舒愉愣住。

  晏采竟然会问出这么离谱的问题?

  她眉毛上挑,眼中满是兴味:“若是我说有好几个,你会怎么办?”

  晏采伸出手掌,轻轻地盖住她的嘴唇,“舒愉,不要开这种玩笑。”

  舒愉蹭了下他的手心,笑道:“明明是你这样问我的呀?你却又不接受我这样的回答。”

  她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晏采只觉得仿佛有寒风灌了满屋。

  他将她鬓边的一缕青丝别到耳后,十分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侧脸,双目轻阖,“舒愉,不要欺骗。”

  舒愉本来没什么兴致,看着晏采此时的反应,只觉得颇为有趣,她凑到他面前,玩弄着他的头发,好奇地问:“你到底在介意什么?”

  不知她是真懵懂还是伪装,晏采笑了笑,“我想听你的过往。”

  舒愉扒着手指道:“我想想啊,唔,除了一堆修炼相关的破事,还有宗门内的动乱,好像就只有我喜欢过的前任们了。”

  “这个你也要听吗?”她笑意盈盈。

  她不是拘泥于世俗的女子,也不在意那些条条框框。晏采都能够理解。

  但他不明白,她的心为何这么大,装得下那么多人。没有人天生就多情,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在他眼里,她乖张又偏狭,稚拙而天真,明明无比自私,却又显露着毫不作伪的真诚。他被她吸引,或许是因为她的复杂,也或许是因为她那天真的底色。

  他总觉得,她的歧路是被不知名的人引来的。正如她将他引至深渊一般。

  “舒愉,陪伴你最久的,是谁?”晏采极力忽视心底的撕扯感,平静问道。

  “我姐啊。”舒愉毫不犹豫答道。

  晏采淡淡一笑,“我指的不是这个。”

  舒愉恍然,看向晏采,笑得促狭:“晏晏,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会对这些事感兴趣。怎么,你还想比一比吗?”

  晏采捏了捏她的手心。

  “你可千万不要吃味。”舒愉含笑道,“最久的么,当然是最遥远的那一个,我最早喜欢的那一个。”

  晏采面色依旧平静,“兰花?”

  舒愉噗嗤一笑,“没错。我那个时候可比现在单纯得多,做事情也分不清轻重,谈个恋爱也搞出了不小的动静。怎么说呢,很有些凡人话本里为爱不顾一切的女主人公的意思。”

  舒愉是很不满那时候的自己的,受了些痴男怨女故事的影响,情窦初开之际便想要把爱情的滋味演绎一遍,还非要闹得轰轰烈烈不可。

  真是无比幼稚。

  还好她很快就清醒,对虚幻的情爱之事感到腻歪,才没有泥足深陷。

  情不过是一种娱乐方式而已,绝不是什么人生中的大事,不值得她付出太多。

  这番话听在晏采耳中,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想。舒愉果然不是从一开始,便是现在这副性情。

  她或许也曾毫无保留地付出过满心的情意,最终却没有收获到好的结局。于是她就变得不在意,变得纵情寻欢。

  那个人,想必也并未从她的心底真正抹去。

  会和魔灵界有关么?难不成是堕魔之人。

  晏采眸色深深。

  舒愉拍了拍他的脸颊,“晏晏,你不要想太多,我现在喜欢的人,只有你。”

  晏采看着她,眉目舒展,如远山般辽阔,“嗯。”

  他没有问,她给出的喜欢,限定期限又会是多久。他只能努力将它延长。

  “那你呢?你的过去又是怎样的?”

  “修行,历练,闭关,很简单。”

  舒愉抚摸他的眉骨,一路向下,滑到他的肩颈,重重地捏了一捏,感叹道:“你的经历真干净。你何时去无方学道的?”

  晏采制住她手上的动作,目光变得悠远,“我于婴儿时期被师尊拾回,自小就在无方悟道。”

  “你师尊一定很器重你,才收了小娃娃时期的你作关门弟子,让你在山下凡俗中历练那么久,还舍得让你一个人闭关百年。”舒愉笑道,半晌,她又轻叹一声,“晏晏,你身上是否肩负了很多责任?”

  “是。但它们不会是阻碍,不会影响你。”晏采凝视着舒愉的眼睛。

  舒愉懒洋洋地趴在他身上,习惯性把玩着腕上的玄瑜草叶,“你说,若你师尊知道我对你做的这些,他会如何?”

  晏采天赋卓绝,本心清正坚定,是无方的希望,是修真界的大德,本应不被凡尘所染,心怀天下却不能心系于一人。

  是她僭越,自私地将他据为己有。

  不过她也就自私一阵,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将他还给这天下。

  “无方没有规定弟子不能动情。师尊也并未嘱咐。他们不会如何。”

  舒愉斜睨他,“那你最初为何那般抗拒?”

  晏采叹了口气,“你对我做的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舒愉,你不就是想看我挣扎,想毁掉我么?”

  她的意图从未掩饰,他也看得分明。

  舒愉眼波一转,“是你自己要挣扎,是你选择自毁的。现在不还是点头了么?”

  晏采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他已然堕落,她却站在高高的悬崖边上,欣赏他茫茫然无所依的姿态。

  他难得有些不忿,便轻轻地咬了下舒愉的耳垂。

  舒愉叹道:“晏晏,你越来越大胆了。你想发泄是不是?”

  晏采不置可否,眉眼却泛红。

  舒愉本来想耐心陪他玩耍,慢慢品味。毕竟晏采的风姿滋味这天下无人能比,她可能许久都玩不腻。

  但是考虑到自身的异状,她陪他玩乐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舒愉召唤出藤草,将晏采捆了个结结实实,笑得明媚:“晏晏,我想和你玩些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