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许久没听路景声提过这样的请求,舒愉不免有些怔然。她这样的反应落在路景声眼里,便是默许。因为舒愉不想的时候,都会直接鲜明地说“不”,从不会欲迎还拒。

  他双手环住舒愉,凑到她面前,在她唇角落下一吻,像飞羽一般轻柔。

  舒愉一向不愿和已分别的人多纠缠,但路景声这久违的小心翼翼的亲近,着实取悦了她,当即便笑着扣住拇指和中指,对准他的脑门便是一弹。

  路景声配合地装作吃痛出声,又一把握住她的手,一双小鹿般澄澈的眼睛就那么痴痴地看着她。

  这个眼神是那么熟悉,不止是路景声……舒愉只觉得回忆杂乱又烦人,让她心生不悦,她收起笑容道:“你还没向我交代那魔修的情况。”

  路景声心知骗不过她,便老实交代道:“其实……是我主动招惹他的。师父曾说过,这世上只有魔修在修炼之时,瞳孔会变成纯粹的赤红色,我偶然撞到他练功,认出他的身份,又察觉他修为和我接近,才想着要诛杀他。只是,我不明白,他刚开始见了我时,明明是要跑的,发现我是诸星岛的弟子后,才折了回来,几个回合便将我击败。他竟非常熟悉诸星岛的功法。

  愉愉,我先前之所以不想说,是怕你觉得我蠢笨。”

  舒愉点头道:“你确实蠢笨。”

  见他面色一变,颇为沮丧挫败,舒愉也没有止住话头,反而继续说道:“你师父没告诉过你,魔修不能随便招惹么?因为修炼法门截然不同,他们的实力不是那么好评判的。今天要不是我偶然碰上,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路景声这个人了。”

  听完她最后一句话,路景声脸色发白,受到的重创似是比先前被那魔修击晕时更大。

  舒愉也不想哄他,打定主意要他吃下这个教训,“走吧,我刚好也要回问天宗。”

  “嗯。”路景声点点头,走在她身后,习惯性地牵住她的手,却被舒愉一下甩开。

  只听她道:“小路,我们已经分开好几年了。”

  路景声心中一阵涩然,竭力维持脸上的笑,“对不起,愉愉。”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向小镇深处,进入问天宗的内门,路遇不少弟子向舒愉行礼,也收获了各种各样的目光。

  副宗主消失不见踪迹那么久,原来又是去找男人玩了。

  不少男弟子还颇为怅然,副宗主很喜欢男子,大家都知道。但不幸的是,副宗主只爱宗门外的男子,宗门内的她绝不会用异样的眼神多看一眼。

  这直接断了不少人想要自荐枕席的心思。

  但这并不意味着在舒愉心中,问天宗男弟子就比外面花花世界的男子低一等。

  相反,听说有一次,副宗主的情人和问天宗的男女弟子一同遇险,形势危急之下,她毫不犹豫抢先救走了宗门内的男女弟子。

  由此可见,不管那些小情人多么妖娆,在副宗主心里,还是比不过他们问天宗之人。

  一位弟子默默地看着舒愉离去的方向出神,情不自禁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真羡慕诸星岛的那家伙,我也想离副宗主近一些……”

  旁边的女弟子一巴掌扇在他头上,“副宗主也是你能妄想的?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

  路景声一直都知道舒愉是问天宗的副宗主,但从没有这样光明正大地,同她一起出现在问天宗内。

  那些复杂的目光他不是感受不到,他知道他们都误解了他和舒愉的关系,只觉心中酸涩无比。

  十八岁那年,他通过诸星岛考核,第一次下山历练。那时的他意气风发,莽莽撞撞,对整个修真界有过绚丽斑斓的畅想。没想到,给他这张白纸涂上第一笔色彩的,不是惊悚刺激的冒险,也不是突破极限的收获,而是一个女子。

  一个巧笑倩兮的女子。

  舒愉说,她见他第一面就喜欢他。他何尝又不是呢?

  他们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对她的情意,要比她对他的,持续得久的多。

  起码,直到此刻,他心中的情意一点都未淡去,反而日久弥深。

  除了隐藏在暗处的机关阵法结界,问天宗的内门建筑看起来,和外面的那些普通居民建筑也没什么不同。

  “你住哪里?”舒愉问道。

  路景声本可以自己过去,但他私心想多陪舒愉一会儿,便道:“兰阁那边。”

  舒愉垂下眼帘,道:“走吧。”

  两人经过议事殿,刚好遇上从中走出的几人。

  除了舒欢,还有问天宗另一位副宗主傅溶玉,以及诸星岛大长老柳逢。

  舒欢没想到舒愉这么快就回来了,面上稍露诧异。

  柳逢本摸着自己的胡须,认真听傅溶玉说话,骤然看到站在一起的舒愉和路景声,他脸色一变。

  他眉毛拧在一起,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事物,沉声道:“景声,过来。”

  路景声不明所以,还是恭谨地走了过去。

  舒愉满不在意地对柳逢一笑:“柳长老,好久不见。”

  柳逢只装作没听到,又哼了一声。

  舒愉又道:“姐,溶玉,你们忙,我先回去休息。”

  没等两人反应,她便闪身离开。

  路景声本想好好道别,这下只能远远看着舒愉的背影,脸上的失落怎么也掩不住。

  看到他这副作态,柳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碍于舒欢和傅溶玉在场,他未出声,只在心中骂道:“真是妖女。”

  舒欢道:“也请长老先回去休息,剩余的事我们明日再议。”

  柳逢作了一揖,用眼神示意路景声和他一块离开。

  走在路上,柳逢的脸已冻成了冰块,一向机敏的路景声却一直没有注意到。他气愤地咳嗽一声,路景声才找回了神智:“师父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你认识那妖,那舒愉多久了?”柳逢盯着他道。

  路景声怅然道:“六年了。”

  柳逢眼中似有利剑,厉声说道:“我不许你再和她往来。听到了么!”

  “为什么?”路景声下意识问道。

  “我们诸星岛的天才不能都栽在她手里!”柳逢咬牙切齿,“再让我看到你和她往来,你就当没我这个师父。”

  原来,舒愉喜欢过的诸星岛之人,不止他一个么?

  天才?他此前怎从未听说过?

  柳逢的神色明显不好,路景声不敢再触霉头,只点头称是。

  舒愉回到独属于自己的院落中,小花园整洁干净,一看就是有专人打理过。

  她喜欢各种各样的植物,此刻它们都生长得很好,凛冬已过的喜悦尽显。

  舒愉在房间中翻箱倒柜,试图寻找一些有趣的玩意,回头带给晏采玩。

  晏采越是高高在上越是古板,她就越想要用这些凡人稚子才会喜欢的东西勾他。

  敲门声响起,感受到舒欢的气息,舒愉便道:“进来。”

  “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随便翻翻。”舒愉道,“姐姐找我何事?”

  舒欢:“你的事已完成了?进展为何这般迅速?”

  “最近我在阵法和自身修为方面都有所突破。”舒愉道,就喝了点晏采的血,她的修为便隐隐有向上的趋势。

  舒欢一脸深思,直接问道:“那个诸星岛的弟子,你把他拐进山门里去了?”

  “哪有?不是他。”舒愉摸了摸鼻子,“姐姐你就别问了,我又不是那不知分寸的人。”

  舒欢轻轻瞪她一眼:“行行行,我不问。你此番回来,准备待多久?”

  舒愉想了想,“一两天吧。”

  晏采还等着她呢。虽然他可能表面上不太乐意见到她,但舒愉总觉得他只是嘴硬。

  各色男人的心思,她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舒欢拍她脑袋一下,不满道:“最近各处都不太安稳,你给我小心点。”

  “放心吧姐姐,当年那么艰难我们都捱过来了,我可是很惜命的。对了,之前你来看我那日,溶玉把你唤回来,所为何事?”

  舒欢神色一正,“宗门内有细作。溶玉本来针对那人设下一局,却叫他给跑掉了。”

  舒愉:“那人的身份有什么线索吗?会不会是魔修?”

  舒欢微愣:“为何这样说?”

  舒愉严肃道:“我之前在文星镇上碰到一魔修正在害人,随手就将他杀死,因为什么都瞧不出来,我就直接将他尸体化掉了。”

  舒欢也已经许久没看到过魔修了,沉吟道:“莫不成是北部魔宗派人南下了?天罚越来越势微,还真不好说。不过,也有可能是修真界本土人士,只是不知从哪儿习得了魔灵界的修炼法门。按照之前的迹象看,那个间谍,应当不是魔修。”

  她看着舒愉,认真道:“碰上魔修,要尽可能小心,特别是北部魔宗之人。他们人数虽少,但每一个都是从刀光剑影中拼了命才能活下来的,实力不容小觑。”

  “我也不是那三岁小孩,这些道理我自然懂得,姐姐莫要担心。而且,我们也是很拼命很拼命才能活下来的。”舒愉笑道。

  舒欢点点头,“那我先回去。”

  “嗯嗯,姐姐慢走。”舒愉含笑目送她推门离开。

  舒愉拿出之前买的瓷娃娃,食指点了点他的脸颊,小声道:“你啊你,有没有想我?”

  娃娃依旧是那头大身子小的样子,脸上表情云淡风轻的,让人看不出喜怒。

  “看来你没有想我,但我却是很想你呢。”想到晏采那清隽秀美的脸,冰冷柔软的嘴唇,生怕她玷.污了他却拿她毫无办法的样子,舒愉只觉得心痒痒。

  她念叨完,开始在床上打坐修炼。

  之前尝了点晏采的血,她还没有好好吸收一番。此刻观察自己的身体,竟发现了异样。她那繁花似锦,玄瑜草遍布的识海中,竟然多出一株小苗,极小极小的苗子。

  舒愉观察半天,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她只能察觉出,这不是有害的变化。

  修炼一途的艰辛之处,就在于每个人都只能自己探索。前人固然可以指导,但他们的经验也终究有限,只能针对于修炼的大方向。而每个人具体的修炼情况都是截然不同的。

  舒愉知道那株小苗无害后,便不再管它,以后机缘来了方能知晓这究竟是什么。

  她专心打坐调息,运行功法,炼化晏采的血,巩固自身修为。

  不知不觉中,以至深夜。

  她刚准备结束修炼,就感知到有人靠近她的院落。舒愉睁开眼,没隔多久,就听到路景声的声音:“愉愉,我可以进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