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时, 已是暮色四合,寥天之上挂起圆月,夜还未深,月亦未深。家家户户都亮着油灯光, 炊烟袅袅入暮里。

  快到秋收, 正有晚归的汉子背着筺子、拎着锄头往家里赶, 忙忙碌碌一日三饭, 最是温暖。

  渊啸牵着林白梧的手, 放在嘴边亲一亲:“冷不冷?”

  林白梧穿得多,不咋觉得冷,他瞧渊啸倒穿得少, 这时候了还是一件棉麻单衣。

  他怕他冷着, 两只小手抱着他一只大手, 放掌心里搓一搓:“我不冷,我给相公暖手。”

  他一双眼水润润,抱着他的手像松鼠抱着心爱的大核桃。

  渊啸心口生热,伸手指在林白梧脸蛋儿上轻轻摸了摸, 忍不住弯下腰,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凑头亲他的小脸儿。

  怀里人又香又甜, 搂着他颈子的小手柔柔软软, 直至到家,渊啸才舍不得的将林白梧放下地。

  林白梧小兔儿似的上台阶, 伸手推开大门, 前腿才迈进去, 就急着喊道:“阿爹!我回来了!”

  灶堂里点着一盏油灯, 满屋子透出暖光, 不一会儿里头传来一声应:“你先歇会儿脚,饭马上就好!”

  林白梧捧着肚子往灶堂走,到门边,伸小脑瓜来瞧:“阿爹我来帮忙了。”

  林大川拿筷子搅一把汤,头也没抬:“这儿用不着你,快去歇。”

  林白梧却没走,他喜欢看阿爹做饭,这小老头儿身上有股子沉静的温暖,他瞧着,心里头就踏实。

  又站了一会儿,林白梧就瞧见灶堂的墙角边,正挨摆着两个菜筺:“咱家地里的菜收了?”

  今年老天爷慈悲,没降下啥大灾大难,到八九月秋收,地里的菜长势不错。

  今儿个日落前,李家大郎便将地里新收的第一批菜送了过来,青菜绿油油、嫩生生的,叶片又肥又厚,瞧着就喜人。

  林大川点点头:“收了,这是头一茬儿,后头还有呢。”

  天气渐凉,饭菜上桌不多一会儿便要冷,林大川便做了热汤面。

  热汤面是最朴实的做法——

  葱姜蒜炝锅,下鲜猪肉丝煸炒,铲子翻两下,肉丝便熟了、爆出肉香。舀一瓢子清水入锅,盖起木锅盖,待到水滚沸,放入手擀面条。

  趁着滚水咕噜噜的冒泡,林大川往热气腾腾的面汤里打下三个土鸡蛋,清澈的蛋液遇着滚水很快便凝固,轻轻飘了起来。再将洗净的小青菜下入汤锅,清汤浮绿,冒着香气,很是有食欲。

  林大川将面盛进海碗里,倒清水洗锅,丝瓜瓤抹一把,锅底便干净了,他朝林白梧道:“你先端出去,爹再炒个肉片,没肉吃,渊汉子不得行。”

  门边的渊啸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伸手接过汤碗,寓家整端进了堂屋。

  吃过面,浑身都暖乎乎的,林白梧满足的捧着肚子,抢在阿爹前头收了碗。

  灶堂里又亮起昏黄的油灯光,林白梧将脏碗放进木盆子,舀了瓢净水,正要撸袖子洗碗,却被渊啸拉住了手。

  他挺着个圆肚子,仰头瞧他:“啥事儿呀?”

  渊啸皱了皱眉,伸手将人抱进怀里,往卧房里走。

  林白梧鼓起个小脸儿:“我还没洗碗呢。”

  高大汉子拍了拍他愈发浑圆的小屁股:“一会儿我洗。”

  一高一矮两个坐在方桌前,林白梧还不明所以,就见渊啸将桌面上一只灰乎乎的袋子拎了过来。

  他紧紧皱着眉头,两手指捏着抽绳,那样子,仿佛多碰着一分都不情愿。

  林白梧歪歪头:“这是……钱袋子?”

  渊啸没说话,只轻轻放到了林白梧眼前儿。

  林白梧定睛来瞧,这钱袋子上绣的鱼戏莲花,一条红锦鲤游于青翠欲滴的莲叶间,跃出水面,亲吻着粉嫩的莲花花瓣。

  他细长的手指轻轻摸过平滑的绣面,喃喃低语:“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过去的许多年,林白梧为了赚些小钱,绣过许多年的帕子,自然明白这绣面的意思,况且又是绣在钱袋子上的。

  他皱起眉头:“你哪儿来的啊?!”

  渊啸瞧他生气,心口子一缩,可马上又喜悦起来,他的梧宝儿在乎他呢。

  一颗大脑瓜凑过来,轻轻压在林白梧肩头,腻歪的蹭了蹭。

  林白梧瞧他嬉皮笑脸的模样,伸手给他推去一边,侧过身不理人。

  他不是不知道渊啸好,长相英气俊朗,身材高大健壮,打得一手好猎,对夫郎又千百般的疼惜,这样的汉子,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也不怪旁的惦记。

  可惦记归惦记,他干啥将这钱袋子拿回来啊!他这是啥意思,看上人家了?!

  林白梧小脸鼓的可圆,撅嘴生闷气。

  渊啸伸手拉他的小手,才摸着,就“啪”一下给打开了;又伸手摸他的小脸儿,才碰着,就给躲开了。

  渊啸勾着唇笑,凑过去亲他颈子:“生我气了?我送你学绣,路上人非给我的,我躲不过,只得拿回来了。”

  林白梧被亲的痒,缩起颈子,偏头瞪人。

  渊啸的大手穿过他的腋下,一把给人抱起来,放到腿面上。

  两人脸对着脸,林白梧生气的不瞧人,垂着头摸肚子。

  不一会儿,渊啸就瞧见林白梧隆起肚子的衣摆上,洇了一片水痕,他心下一紧,忙凑头过去。

  林白梧小肩膀一抖又一抖,正垂着头哭。

  渊啸只觉得心口子一咯噔,手脚都不会放了,他伸手慌张的给他抹眼泪:“别哭啊梧宝儿,我啥也没做,我心里头只有你。”

  林白梧手指头抠着衣边,白齿咬着嘴唇,咬出一片齿痕,他不是不知道渊啸重/欲,这汉子体力好、力气足,夜里作霸王,回回都要不够。

  而今他有了身子,再不能像之前那样给,渊啸真忍不住了,就去摸他的腿。可没做到最后,倒底是不尽兴。

  这才三两个月,后头日子还那么长,他真忍得了么。

  村子里这种事情可多,妇人们管不住家里的男人,便由着他们逛瓦子,有些有钱的人家,干脆给爷们儿纳小。

  林白梧垂着头,瞧着眼前鼓鼓囊囊的胸腹肌肉,委屈的厉害,他的手指自衣边慢慢爬上渊啸的胸膛,说出的话字字剜心:“你想……纳个小吗?”

  渊啸两道粗眉皱起:“你咋偃于说会这么问?”

  林白梧吸了吸鼻子,心里头委屈,声音小小的:“你回回都要不够,我身子又不成……”

  话脱了口,林白梧紧张的背脊绷直,手紧紧攥成拳头,他竖着耳朵听,只等渊啸顺着他的话儿点头。

  沉默了许久后,男人终于开了口,他声音压的很低,喷薄的热气无端的撩/人:“那便等你成了,一块儿补给我。”

  林白梧红着眼睛抬起头,正见渊啸歪着头、勾着唇笑,见他抬起脸,凑头过来,亲在他的脸蛋儿上。

  林白梧嚅嚅道:“那你给我瞧那个钱袋子……”

  “你当我是想纳小?”渊啸伸手捧起他的脸,不让他躲,“我从来没那个心思,旁的身上的味儿,我闻着都恶心。”

  “身上的味儿……”

  渊啸挑挑眉,没有解释,却沉下脸来:“今儿个你可是不对。”

  林白梧抠手指头:“我、我咋了嘛。”

  渊啸低声道:“我虽然没有纳小的心思,可你听着,咋能是那个反应?”

  林白梧抿抿唇:“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要纳小,我能咋办嘛。”

  渊啸凑到他的耳朵边,热气往他耳孔里钻:“那你得拿根烧火棍,朝着我便打呀。”

  这人咋会教自己这个,林白梧诧异的瞧他,一双大眼里还泛着泪:“你、你皮糙肉厚的,打你又不疼。”

  渊啸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子:“你往这儿打,这里疼。”

  林白梧细长的手指轻轻摸着他的胸膛,感受着厚实的肌肉下,砰砰跳动的心脏,他垂下头去:“我舍不得……”

  渊啸轻笑起来,抚了抚他的圆肚子:“我这辈子都不会找别人,就你一个。你这么辛苦的怀着娃儿,我也帮不上啥大忙,若还不能叫你舒心,还当什么相公。”

  林白梧抬起头,正撞入一片黑金黑金的瞳仁里,这双眼深邃而炽/热,眼瞳里却满满的都是他。

  忽然,林白梧鼓起脸,装得凶狠的扑到渊啸身上,张口咬住他的粗颈子。

  他那小牙不尖锐,啮合的力道也不大,渊啸感觉不到一丝儿疼,只觉得又湿又痒。

  林白梧收了口,仰头瞧他,又凶又娇:“不许你纳小,你若敢想着别人,我就咬死你!”

  渊啸伸着手摸到他的下颌,宽大的手能轻易将林白梧半张脸都包起,他的拇指和食指使力,轻捏了捏他的脸蛋子:“我守着你一人,过一辈子。”

  怀里人终于不气了,又想起钱袋子的事儿。

  林白梧将脏兮兮的钱袋子拎过来,细手指捏了捏,眉头轻轻皱起,这钱袋子里有东西!手指拉开抽绳,里头的帕子边露了出来。

  林白梧抽出帕子,慢慢摊在手心,这帕子他见过……他倏然仰起头,不可置信道:“是曲长风?”

  渊啸点点头:“他路边拦我,我以为是要说你的事儿。”

  林白梧睁圆眼,怪不得!

  怪不得曲长风一瞧见他就眼神躲闪,怪不得绣个帕子也偷偷的不给人瞧,怪不得晌午时候不见人……原来他是这个心思!

  渊啸伸长手臂将林白梧圈进怀里,怕他难受,宽大的手掌托着他的后腰,趁着这时机,男人轻声道:“梧宝儿,那个曲长风心思不正,你和他呆着我不放心。”

  “最要紧的,你身子越来越重,又成日耗心耗力的学绣,我和爹都牵肠挂肚的,日子还这么长呢,要么先放一放,等小老虎生了……再去学?”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