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咋行!”渊啸急起来, 沉下脸,“你难受的厉害,不好出去。”

  渊啸长得俊朗,可眉眼间清冷, 尤其不说话、不笑时, 周身一股子冰冷寒气, 更别提沉下脸。

  这要是在峪途山, 非吓得方圆十里地的野物大气都不敢喘。

  可林白梧却不怕他, 他仰着小脸儿:“我这才一个月,都不显怀,没事儿的。别家的娘子, 大着肚子还下地干农活儿呢, 就显得我娇气了。”

  “不娇气。”渊啸伸手摸他的小脸儿, “家里地都包出去了,不要你干农活。”

  林白梧抿着唇笑,挪到炕边上,他正要躬身穿鞋, 却被渊啸扶住了腰。

  高大汉子蹲下/身去,气哼哼的道:“坐着、我来!”

  林白梧低头瞧他,就见渊啸伸手将他的鞋子提过来, 轻轻柔柔的往他脚上套。

  穿好鞋, 林白梧还没下地,渊啸就两手穿过他腋下, 将人抱进了怀里。

  他的手臂又粗又结实, 怀抱稳稳当当。

  “我不多难受了, 自己走吧。”

  “抱着。”渊啸不容他辩解, 伸手拍了拍他的圆屁股, “听话。”

  林白梧垂下眼睫,浅声应:“好嘛。”

  林白梧只晨起时候吃了饭,这都过晌午了,再出门儿去,回来还不知道要啥时辰。

  林大川不放心,到灶堂里给蒸了大碗的蛋羹——三只新鲜的土鸡蛋,打碎加盐加水,上锅屉蒸熟。

  他怕娃儿害口、闻不得腻,只淋了少许生抽,加两片嫩绿的小葱碎段。

  蛋羹蒸熟出锅,他瞧着娃儿吃净了,才放人出门去。

  林白梧吃了个饱,满口蒸蛋的香,他一手搂着渊啸的粗颈子,一手摸着微鼓的圆肚皮:“阿爹和你都把我当小猪养。”

  渊啸高挺的鼻梁蹭蹭林白梧的细白颈子:“当宝贝儿养。”

  村口郑家,熊熊来提亲。

  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

  熊熊正站在郑家大门口,他特意精心拾掇了一番,穿起了冯婶子给做的新衣裳。

  这衣裳没比着身量做,到底是小些,将熊熊鼓鼓囊囊的胸腹肌肉显露无疑,更显的整个人威武壮硕。

  熊熊提亲,不比渊啸排场大,聘礼自村东头排到村西头去,沟沟垄垄里都飘着红。

  他只拉了满满一车的聘礼,可凡是有眼力见的都知道,里头的东西个顶个的金贵,光是寻常人家瞧都没瞧过的玛瑙珠子,他就塞了满满一木匣子;更别提那面膏、头油,成箱成箱的。

  瞧热闹的村人凑在一块儿,眼睛瞪得溜圆,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

  “这郑家小哥儿不是才被退亲吗?这就寻摸到汉子了?”

  “我瞧着这汉子比那个范浔好,一个假清高的穷酸秀才,我呸!”

  有人眼尖,认出了人:“他是渊汉子的兄弟吧,啧啧啧这也忒有钱了,咋就瞧上郑芷了啊。”

  “这一车的聘礼……可是金贵。”

  大门口子,媒婆王香月手里捏着个缎面绣帕,她躬起个身,朝门里头喊道:“郑家人可在呢?我们是过来下聘的。”

  不多时,郑家堂屋的门便打开了,冯秋花和郑宏走了出来。熊熊来下聘,是提前打过招呼的,为此郑宏还特意早早同东家告了假。

  冯秋花一眼瞧见了门口的熊熊,这汉子正穿着她缝的新衣裳,她瞧了一会儿,不由得皱起眉头。

  当初她做衣裳时,可是特意比着渊汉子的身形、大了两个码子,这咋还是小啊,就显得他这一身肌肉,山石头似的。

  瞧人出来,王香月忙走上前去,帕子掩面、笑起来:“是郑家长辈吧,哎呀我们是打镇子上来的,来下聘的。”

  这几日,熊熊来得可勤,回回大包小包的带东西,给郑家不大的灶堂子塞了个满满当当。

  其实他不用这么殷勤,郑芷既然点了头,冯秋花和郑宏为了娃儿,咋也会应。

  可两家门不当户不对,郑家家底儿不厚实,到了下聘,不敢要多少聘礼,生怕还不起。

  可啥事都说“好”的熊熊,在这件事儿上却极其坚持,那五百两银票子郑家说什么也不肯要,若聘礼还不大操大办,那像什么样儿。

  最要紧的,郑芷因着挨人退亲,已经被村里碎嘴子的冷嘲热讽了。

  他若还随随便便登了门,那郑芷日后定要被人说三道四,他的小芷儿,谁都说不得。

  熊熊见人走近前儿,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郑重道——

  “叔婶,小人熊熊,是特来下聘的。我倾慕芷哥儿已久,愿以身家性命做聘,迎芷哥儿过门。”

  “小人对天作誓,他嫁我虽不能荣华富贵,但绝对吃穿不愁,我定当他作稀世珍宝,此一生唯他一人,绝不纳小。”

  “这是聘礼单子、我镇子的宅院地契,都愿托付他保管。”

  他话音一落,周遭的全闹腾起来:“哦哟镇上的宅院?这是要娶芷哥儿到镇子住了?”

  “要我说镇子还不比咱村子舒坦,房子挨挨挤挤的难受。”

  “就是说,你家那屋子多大啊?够住下芷哥儿和他爹娘吗?”

  熊熊瞥一眼七嘴八舌的村人,唇边勾出个淡漠的笑:“小人不才,院子不大,五进户的,想来住个一家人,该是绰绰有余。”

  一霎间,人群热锅一样喧沸起来:“嗷吼!五进户啊!”

  “比咱村长的房子都大!”

  “村长家才多大,人家那可是在镇子上,比不了、比不了呦!”

  再去瞧刚刚问话儿的人,这会儿已然不出声了,他红这个脸窝在层层叠叠的人群里,直觉的丢人。

  也正是因着个五进户的宅院,人群沸沸扬扬,甚至都不顾郑家人还在场,便大呼小叫着喊起来:“熊家汉子,这大个院子,你就这么给郑家了?你知不知道那芷哥儿是被人退了亲的啊!”

  有人小声跟着附和:“就是说,你可莫叫人给骗了!”

  一听这话,熊熊一张脸黑的瘆人,他缓缓转过身,森冷的瞧去人群中声音的来处,沉声道:“在场的诸位,有一个算一个,给我听好了。”

  “我熊熊认定了郑芷,是因为他善良、孝顺、心性好,我愿用我所有的一切娶他。”

  说着,他走到聘礼车前,将车上一个三两尺见长的雕花红木箱子抬了下来,这箱子重,“砰”的砸在地上,给硬实的土地砸得一片烟尘。

  只听“啪”的一声响,熊熊将木箱盖子打开,里头满满当当的装着一整箱银子,映着日光,发出耀眼的白。

  熊熊朗声道:“这里是三百两银,我娶郑芷的聘礼。”

  “我没啥大本事,家底儿都在这,拿这些银钱是因为我只有这些银钱,不是郑芷只值这些银钱,他在我心里头,一座金山都不换。”

  “他若镇子住不惯,便住家里,只要他肯嫁我,我住哪儿都行。”

  “我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若日后再叫我听见有人说郑家一句不好,我熊熊头一个不答应。”

  黑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就连冯秋花和郑宏都说不出话来,只有山风吹刮得村口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

  渊啸挑了挑眉,自层层叠叠的人群中退了出去,这头熊,凶得厉害,还要他镇什么场子啊。

  他颠了颠手臂,瞧去怀里人:“放心了?”

  林白梧眯眼笑起来:“放心了。”有人对芷哥儿好,他放心呢。

  走了不多远,忽然一声唢呐响,窜天而起,紧接着是敲锣打鼓声,密密实实的压耳扑来。

  渊啸瞧着远天,勾起唇,今儿个是好日子,这头熊,也得偿所愿了。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