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怎的, 两人从抱着到扛着、又到背着,林白梧趴在渊啸宽阔的背上,便觉得无端的安心。仿佛有他在,他真的可以肆无忌惮的做所有他想做的事儿;只要有他在, 永远有人给他托底。

  他的小脸儿贴着他的背脊, 感受着隔了一层单薄衣衫、却依旧温暖的皮肤。

  林白梧的两条腿在半空中来回晃, 他轻声道:“阿啸, 这一季我没有买很多种子。”

  “嗯。”渊啸知道, 他打山里头回来,怕隔壁董家死性不改,去地里头瞧过的, 见着没越界, 才放下心。

  “我……不想种地了。”

  “好。”渊啸的步子没一点停顿, 他圈着人,往上颠了颠,“那梧宝儿想做点儿啥?”

  “我继续绣帕子吧。”他又蹭了蹭他的背,“我手艺不行, 卖不上好价,想着……要么去和村子里的绣娘学学。”

  绣帕子行,风吹不着、雨打不着, 干干净净的, 他的梧宝儿喜欢干净,“那就去学, 咱家万事都有我。”

  林白梧听着他的话, 心里可踏实, 他晃了晃小脚:“那我学不好可咋办?在家做个米虫吗?”

  其实他心里清楚, 他嫁给渊啸后, 村子里好些人家都在他背后说闲话——

  “林家那个小哥儿不过是长得好,被人家瞧上了,实际上啥也不是。”

  “人么,总得有老的时候,到时候他人老珠黄了,身边还没个一儿半女,保不齐要被人厌弃。”

  “他啊,也就这几年的好风光,瞅着吧,风水轮流转。”

  “哪个有本事的男人能不纳几个小?能忍得了没后?”

  林白梧一开始不咋理会,可听的多了,心里难免计较。这些碎嘴的婆姨话虽然难听,可确也没说错,他除了长的还行外,真的没啥长处。

  而渊啸对他实在太好,要比他见过的所有汉子对待自家夫郎的好、通通加起来,还要好。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林白梧生怕有一日,渊啸真的会厌弃他,到时候……到时候他该咋办。

  林白梧还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未抽离,前头的汉子已然开了口,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那就做个米虫,我给你养的白白胖胖的,养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

  种地的事儿,林白梧既松了口,渊啸很快寻觅到人,将地包了出去。

  同村的李家,儿子五个,汉子多,干力气活的也多,一到农忙时节,家家户户都忙得热火朝天,就他家人力还有余闲。

  渊啸便同他家商定了,地包给他家种,每季只收总收成三分之一的菜,图个口粮。

  李家人一听这事儿,直觉得自己占了林家大便宜,送了不少腊肉过来。

  不用操心家里的地,林白梧一下子轻松了大半,也多了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

  下聘时候,渊啸带了许多金贵缎面、上好绣线,林白梧不舍得用,全好好收在仓房了。

  这仓房是林白梧以前的卧房改的,大红床修好后,便没再挪地方,用来放缎子、绸子,渊啸给的聘礼多,倒也将屋子堆的满满当当,像个仓房的样子。

  林白梧好干净,没几日便来收拾一下,这里各物件都分门别类的码放齐整,找起东西来很是方便。

  渊啸就倚靠着门框子瞧他翻缎子面,当初他下聘着急,满镇子的搜罗好看布面,倒也不咋清楚林白梧喜欢啥花样。

  他瞧着他皱起眉毛,一片布、一片布的翻,心里倒忐忑起来:“这么多,都没有你喜欢的吗?”

  林白梧没抬头,细手指在布面上摩挲:“咋会呢,这月白的我就喜欢,还有这杨柳青的,面料好舒服。”

  “那咋不拿出来用?”

  林白梧摇摇头:“太好看了,我舍不得,我得挑个最不可心的,要不绣不好,我心疼呢。”

  挑挑选选了好半晌,林白梧终于翻找出匹棕色缎面,是不那么稀罕的。

  其实这棕色缎面的也好看,上头还有祥云暗纹,给阿爹裁了做衣裳正好,他又开始舍不得,伸手比划:“我只用这么一点点,等能绣好了,这匹给阿爹做衣裳。”

  渊啸帮他将布面收收好,伸手摸他纤细的颈子:“梧宝儿心里不要有负担,你绣的已经很好了,就是现下拿去卖,也有人要。”

  “那是你不会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是外行当,绣在这好的缎面上,是糟蹋料子,谁会要呀?”

  “我呀,我要。”渊啸勾唇瞧他,就算林白梧啥也不会做,他也觉得他是宝儿,是捧手心、含嘴里,再小心翼翼也会心疼的宝儿。

  林白梧听了他话,笑眯起眼:“你就会哄我高兴。”

  林白梧既下了好好学绣工的决心,渊啸不待人说,便开始忙前忙后的张罗。

  林白梧没想到的,渊啸已经帮他打点清楚了。

  渊啸这么个生冷的汉子,其实最心烦和人走动,他瞧着村口的黄狗都比瞧着人舒坦,可为了林白梧,他问了阿爹、寻摸了好几家,终于与一户林氏绣娘说定了。

  林绣娘年轻的时候死了丈夫,寡到现下都没再嫁,家里只有个十六七待嫁的闺女巧儿,人口干净、简单。她家平日里,还有个同村的、一起学绣工的小哥儿。

  渊啸想着,林白梧性子软,到人多的地方难免畏缩,跟着林绣娘学正好,不懂的地方也好细致的问清楚。还有个小哥儿一块儿学,两人说说小话,日子也好过。

  天光才亮,渊啸便醒了。他虎族习性如此,从来不贪睡。

  可林白梧没醒,就安心的窝在他怀里,睡得小脸儿通红,呼吸绵长。

  渊啸越瞧心里头越欢喜,抱了好一会儿,见天大亮,凑头过去唤人起来。

  林白梧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正撞进渊啸黑金黑金的瞳仁里,他不愿起,抱着渊啸的粗胳膊软软的撒娇。

  渊啸最受不得他这样,没办法,翻身起来,给林白梧套衣裳、裤子,等这些都穿好了,林白梧也快清醒了。

  林白梧头一回上林绣娘家的门,虽没直白说是“拜师”,可彼此都心照不宣。

  渊啸大包小包提了不少好东西,肉、蛋、粮都有,还有一只咕咕叫的肥鸡,算作束脩。

  林绣娘知道今儿个渊啸和林白梧会登门子,一早叫家里闺女去门口迎人,一块儿去的,还有在她家学绣工手艺的小哥儿,曲长风。

  两人往门前一站,都花朵似的好看。巧儿圆脸杏眼,穿一身鹅黄单衣,显得人好生伶俐。曲长风面相有点寡,单眼皮、薄嘴唇,倒也算清秀。

  都是十六七岁待嫁的年纪,嫩生生的能掐出水来。

  渊啸名声在外,他俩一早就听说过,却都没有见过真人,而今听说要登门子,早早立在门边翘首以盼。

  等了许久,家门口曲折的小路上终于出现一高一矮两个人。

  高的那个威武壮硕,肩膀又宽又阔,腰却劲瘦,下头一双大长腿,隔着布料都能瞧出底下结实的肌肉。这人力气大,一手就拎了所有的东西,还能空出只手来牵人。

  门口两个不约而同的看了眼对方,脸上齐齐起一层红霞,赶紧羞涩的移开了目光。

  渊啸倒不清楚旁的见他,心里能起这么多想法,只瞧见有哥儿、姐儿的在,不好再往前头走,便将东西交到了林白梧手里:“头一天,就当认识认识人,别有负担,日头落了,我来接你。”

  林白梧抱着肉蛋篮子,点点头:“我会好好学的,到时候给你绣钱袋子。”

  渊啸摸摸他的小脑瓜:“眼下这个我就很喜欢,梧宝儿绣的,我都喜欢。”

  他俩那话腻乎,自己个儿不觉得,旁的听得脸上起臊。

  巧儿和曲长风互看一眼,捂着嘴儿、偏头笑了起来。

  渊啸朝门边两人点了点头,算作打过招呼,便反身离开。

  见人走远了,门口两个提着碎步子凑过来,帮着林白梧一块儿拎东西。

  渊啸实在太俊朗了,十里八村的汉子都比不过。

  他生的高大、眉目疏朗,不说话时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冷肃感,可一见着林白梧,全身上下所有的冰雪都融化,春风拂人面似的暖。

  巧儿的那双眼睛咋也离不开人,她瞧着他宽阔的背影,轻叹道:“梧哥儿,你相公可真俊啊。”

  林白梧垂头笑起来:“他人也好呢。”

  “瞧出来了。”巧儿不住点头,“我还没见过哪家哥儿学手艺,家里汉子忙前忙后的呢。我听说,他是跑了好几家,都打听了清楚,才将你送过来的,生怕你受一点儿委屈。”

  林白梧心里头热乎乎的,抱着筺子笑:“所以我得好好学。”

  曲长风也过来帮忙拎东西,母鸡扑腾,咕咕哒哒的直蹬腿,曲长风掐着母鸡翅膀,眼神却总也控制不住的往路头瞅。

  明明渊啸已经走没了影儿,可他偏是没来由的想瞧,仿佛那人走过的路也带了不同寻常。

  直到巧儿唤他的声音传过来,曲长风才猛然回过神,他红起脸,拎上母鸡就往门里跑。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