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很沉,几乎抬不起来。

  戚故渐渐醒过来,头脑昏沉,胃里翻腾,他反应过来这是旧型吸入式麻醉剂的副作用,剂量过大会造成眩晕与恶心。

  腰背传来不适的酸痛,眼前是冰冷的金属地板,意识缓慢地清醒。

  他双手皆被拷在背后,由于卡住手铐的管道很低,人被迫跪着。

  肖真在右手边,额头流着血,人还没醒。

  戚故抬眼望过去,认出这里是客运舰活动室,台球桌一类的娱乐用品不知被搬到哪里去,只剩下空荡荡的屋子。

  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的人进进出出,戚故强忍住胃里的翻涌看向他们,映入眼帘是一张张相同的脸——全都是克隆实验体。

  其中一人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招呼门外人道:“有人醒了!”

  肖真扭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迷茫地看向四周,最后盯住戚故,似乎认定他是造成自己不适的罪魁祸首,麻药的劲还没过,大着舌头问:“戚故……你报复我?”

  戚故:“……”

  不想跟傻子说话。

  随着肖真有所动作,周围被拷住的人也渐渐转醒,戚故循着动静一一看过去,都是些熟悉的面孔,全是研究员。

  首都星往宓诃星的客运舰不多,除去自己有星舰的大公司,参加年度会议的人会聚集在这几天里搭乘客运舰,登舰时还没注意,这会儿看来光是屋子里就有十来个研究员。

  他们醒来之后有人搞不清状况迷惑发呆,有人奋力挣脱,有人叫嚣地让人解开自己。

  “我可是华研的研究员,你们惹不起!”

  “绑架我们是要判死刑的!”

  “我爸可是星联的大官!”

  ……

  ……

  一片混乱之中,戚故沉默地看着,只见门外走入一队端着枪克隆实验体在他们身前站定,其中一人举起枪。

  砰。

  近距离巨大的枪响声中,几滴血溅在了戚故脸上。

  方才叫声最大,最左边的那个研究员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他的头变成了粘在墙上的一滩碎肉。

  血慢慢伤口处蔓延过来,浸湿了与他最近一人的裤子。

  有人慢慢鼓着掌走进来,面容与其他人不同,是克隆实验体1号。

  “各位研究员们可能忘了,我提醒你们一下,”他站在不远处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人们,“我们这些‘克隆实验体’本来就是要死在实验室里的,放了你们,我们的命运也不会被改变。”

  肖真反应得很快:“你们想要自由?我是首都星卫生分部部长,生长病防治委员会书记,我说的话星联会听,我可以放你们自由,不追究责任,只要你们放了我!”

  “肖真,”1号打量着他,微微眯起眼睛,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像是刻意模仿的一般死板,“你的父亲是肖梁?”

  “对,没错,”肖真疯狂点头,“肖梁是我父亲,他是人体工程院院士,为人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1号转身从一名克隆实验体手中接过枪。

  肖真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又是“砰”的一声。

  他的笑容渐渐凝滞,随即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大腿。

  一个血窟窿正往外汩汩冒着黑红粘稠的液体。

  “啊啊啊啊啊——”肖真终于反应过来,发出痛苦的尖叫。

  1号把枪还给身后:“还有人有话说吗?”

  研究员们一片沉默,气氛仿佛凝固了。

  “那么我来说,你们安静地听,”1号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不是为了自由,也不是为了钱,早在我们未出生时,诸位就已经决定了我们将死的命运,我们也不会反抗命运……把你们扣在这,只是单纯地为了安慰我们那些受难的同胞,让你们也尝一尝被做实验的滋味。”

  戚故低着头,不动声色地想,他的语言组织能力太高了。

  克隆实验体本质上与人类无异,是利用克隆技术批量生产的“人类”,用于各项实验研究。

  这项技术初期就有人考虑到克隆实验体的反抗思维,因此他们被设定为出生后既进入冷冻环节,直到在实验室内被使用前解冻,整个环节确保克隆实验体们不会学到任何的知识。

  他们仅仅只能活着。

  但眼前这些克隆实验体们显然拥有着完善的知识体系,他们有组织,能够熟练使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会使用各种工具。

  能达到这样的程度至少需要5-8年的时间,是谁训练了他们?

  有克隆实验体推着实验用的手术台与各项设备进来,打断了戚故的思考。

  1号指了指肖真,身后的克隆实验体像是接到了命令,机械地走过去,动作粗鲁地解开手铐并抓住肖真的胳膊。

  肖真腿上的窟窿还在流血,他被强行拽起来,痛得不断□□。

  克隆实验体扯着他放在手术台上。

  肖真慌了,拼命地挣扎起来:“你们不能这样,我是星联的官员!”

  但显然这种话对克隆实验体们毫无作用,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肖真,强迫他闭上了嘴。

  肖真双手双脚被捆在手术台上,1号再次出声:“接下来将为诸位展示,本世纪最著名的人体工程实验——痛觉实验,原实验来自伟大的肖梁院士的团队。”

  戚故咬了下牙。

  义肢痛感的实验十分残酷,这也是为什么他虽然在人体工程专业,却一直致力于内脏的研发。

  人造义肢和人造皮肤等为了测试痛觉神经是否正常工作,通常会连在克隆实验体身上,在不打麻药的情况下施以各种伤害以检测痛觉读数,有无数克隆实验体因剧痛而死在手术台上。

  肖真恐惧得大叫起来,他的面孔过度扭曲,甚至能看到面部肌肉在抽搐。

  克隆实验体们不为所动,其中几人照实验室流程穿戴好防护衣及面罩,冷静地挑选出实施痛觉实验的器具。

  起先只是刀尖划过的一道小口。

  然后是皮肤被层层剥离。

  接着是肌肉分崩离析。

  屋子里没有钟表,时间漫长,肖真的叫喊声渐渐虚弱,直到最后剩下微弱的呼吸。

  每一刀落下来时,戚故似乎与他通觉,在尖叫中体会到皮肉的痛苦。

  直到最后手术台上躺着一副完整的骨架,内脏仍然连接着,肖真的脸上被绑了吸氧面罩以维持他的呼吸。

  人还活着,像具活生生的标本,他的皮肤,肌肉,骨节被一一展示。

  戚故捏了捏汗湿的手心。

  ***

  未来科技大楼内。

  严在行正与蒋识琛通话,脸色十分难看:“B639号客运舰的位置查到没有?”

  “昨晚克隆实验体登舰后客运舰就失去了位置,可能是使用了信号遮盖器,”蒋识琛摇头,“现在什么也查不到。”

  严在行:“你没派人过去。”

  “星舰不像是我们在地面上,能避开摄像头潜入进去,那种开阔的地方只要派星舰过去,严成煜立刻就能发现!”蒋识琛哑着嗓子说,“你想让我们的计划失败吗?”

  严在行神色复杂道:“戚故在那艘客运舰上。”

  蒋识琛闭了闭眼睛,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改变就会流血,总要有人牺……”

  “不应该是他!”严在行对着虚拟投影吼道,“戚故与这场改变无关!”

  蒋识琛愣了愣,严在行向来喜怒不形于色,鲜少有这样情绪上的激动,他道:“严总,您只是被过高的契合度给迷昏了头了,我承认戚教授的确很好,但与我们的计划相比,难道一个Omega研究员值得我们冒着暴露的风险去救吗?”

  严在行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未在说话。

  蒋识琛继续道:“您想想,倘若这个时候我们俩产生分歧,那不正中了严成煜的离间计,忍过这一时,我们就能推翻星联现有的委员会制度,我们可以打破严成煜与严家因的□□,我们可以解放奴隶制的莱茵星,我们可以给星联四星带来一个全新的未来,一个所有人都期盼着的,自由的,幸福的,公平的未来!”

  “去你妈的未来!”严在行关闭了视频通话。

  他抬手按了桌上的一个按钮,很快响起了敲门声,一个身着普通休闲服装的人从门口走进来。

  “去查B639号客运舰的位置,查到了立刻上报,另外再查一下华研在首都行的工厂位置,把他们给我炸了!”严在行恶狠狠地说。

  来人点头,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左青,”严在行握住玻璃杯,喝了口浸泡过久而变成深棕色苦涩冰冷的茶水,“我把三分之一公司军的调动权限授权给你,如果我手术还没结束,你安排他们去把星舰抢回来,带上火焰武器,把那些克隆实验体烧成灰。”

  刚交代完,终端一震。

  是一条新闻推送。

  装束正式的女主持人在镜头前道:“B639号客运舰失踪已有27个小时,刚刚某个未实名账号上传了一段录像,经过虹膜核实确认录像中的人正是在先前搭乘B639号客运舰,目前就任首都星卫生部部长、生长病防治委员会书记的肖真先生,众联一信与Heliwnen公司已派出公司军战斗舰进行搜寻工作,目前暂不清楚是否为反叛军所为……”

  严在行看过去,在看清新闻中展示的录像瞬间一阵血气上涌。

  对方竟然以一种极为残忍的手段将肖真进行了细致的解剖,从录像中能看到他的心脏和肺还在保持着工作。

  这是一场毫无人性的虐杀。

  片刻后严在行拿起了桌上固定电话的话筒:“我是严在行,去查华研科技与反叛军私下是不是还有其他交易,两个小时内发给我。”

  这件事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