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05黎明踏浪号>第27章

“这——这比任何东西更像光。”凯斯宾说。

“说得一点不错,”雷佩契普说,“可以喝的光。我们现在一定贴近世界尽头了。”

大家沉默了片刻,于是露茜在甲板上跪下,就着水桶喝水。

“我生来还从没尝到这么香的东西呢。”她喘着气说,“不过,啊呀——真有劲。我们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吃了。”

船上的人一个个都喝了一通,全都久久默不作声。他们都感到这水简直太妙了,太有劲了,未免受不了;不一会儿,他们又开始看出另一种效果。我前文说过,自从他们离开拉曼杜的岛以来,光线很强——太阳很大(虽然还不太热),海面很亮,天空很灿烂。这时,亮光不见减弱——要说吗,反而增强了——可是他们倒受得了啦。他们可以一眼也不眨地笔直仰望着太阳,他们能看着比以前见过的更强烈的亮光。甲板上、船帆上、他们自己的脸上、身体上都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明亮,每根缆绳都闪闪发光。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时比平时大了五六倍,他们使劲盯着太阳,看得见从太阳上飞起的鸟的羽毛。

那天整整一天,船上简直没人说过一句话。直到午餐时间(谁也不想进餐,喝了这水大家就够受用的了),德里宁说:

“这点我弄不明白,一丝风都没有,船帆挂着不动。海面平静得像小池塘。可是我们的船还是开得一帆风顺。”

“我也一直在琢磨这事,”凯斯宾说,“我们一定是碰上什么强大的水流了。”

“嗯,”爱德蒙说,“如果世界真有个边缘的话,我们这条船又正在接近边缘,那可不妙啊。”

“你是说,”凯斯宾说,“我们这条船可能会——呃,就这样从边上流出去?”

“是啊,是啊,”雷佩契普拍着两个爪子说,“我就是始终这么想像的——世界像个大圆桌,各大洋的水无穷无尽地从边上流下去。这条船会翻倒,来个倒栽葱——一会儿工夫我们翻过边缘就明白了——接着就往下扎,往下飞速猛冲——”

“呃,你看底下有什么在等着我们呢?”德里宁说。

“也许是阿斯兰的国土吧,”雷佩契普眼睛闪闪发光说,“或许没什么底。也许一直冲下去,冲下去,没个头。可是不管是什么,只要看一会儿世界尽头外边是什么景象,岂不是也值得吗?”

“不过听我说,”尤斯塔斯说,“这简直是荒唐!世界是圆的——我是说,圆得像个球,不是像张桌子。”

“我们的世界是圆的,”爱德蒙说,“可这个世界是不是圆的呢?”

“你们意思是说,”凯斯宾问,“你们三位都来自一个圆圆的世界(圆得像个球),而你们从来没跟我说起过!你们真是太不像话了。因为我们的童话里就有圆圆的世界,我一直很喜欢这种世界。我根本不相信有什么真正的圆世界。不过我总是希望有这种世界,而且总是向往在一个这种世界里生活。啊呀,我愿意拿一切来换——我不知你们为什么可以进入我们的世界,而我们就根本不能进入你们的世界?只要有这么个机会就好了!生活在一个球上一定够刺激的。你们到过人们颠倒走路的地方吗?”爱德蒙摇摇头,“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他又加了一句。“一旦你到了那儿,圆圆的世界就没什么特别刺激了。”

16、真正的世界尽头

除了德里宁和佩文西家兄妹之外,船上只有雷佩契普一个看到过海人。它一看见海王挥舞长矛,就马上潜入水中,因为它把这当作是威胁或挑衅,所以当场就想一决雌雄。发现海水香甜那股兴奋劲儿分散了它的注意力,趁它还没再想起海人,露茜和德里宁就把它拉到一边,警告它别再提起看见的事。

结果他们倒不怎么要伤脑筋了,因为这时黎明踏浪号正在一片看来没有人的海域里悄悄行驶。除了露茜之外,谁也没再看见海人,即使她也只是匆匆一瞥。第二天整个早晨,他们这条船都在很浅的水里行驶,海底长满水草。晌午前露茜看见一大群鱼在水草上游过。这群鱼都在不断吃食,全都朝一个方向游动。“就跟羊群似的,”露茜心里想。冷不防在鱼群中看见一个小海女,年纪跟她差不多。这是一个举止文静,神情孤独的姑娘,手里拿着一根钩子似的东西。露茜相信这姑娘一定是个牧羊女——也许该说是牧鱼女——那群鱼真像在草原上吃草似的。鱼群和那姑娘都贴近水面。那姑娘在浅水里滑行的时候,露茜正好趴在舷墙上,两个人打了个照面,那姑娘抬眼看着,恰好盯着露茜的脸。谁也不能跟对方说话,因为一会儿工夫那姑娘就落在船尾后了。可是露茜永远忘不了她的脸。这张脸看上去并不像其他海人脸色那么害怕和愤怒。露茜喜欢那姑娘,她感到那姑娘肯定也喜欢她。在那短短一瞬间,不知怎的,她们竟成了朋友。看来在这个世界里或任何其他世界里,她们是没多大机会再见面的了。不过万一见了面,她们准会一齐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

之后,有好多天支桅索上没有风,船头处没有泡沫,黎明踏浪号平平稳稳地朝东行驶,驶过一片平静无波的海面。每天每时光线都变得更加耀眼,但他们竟受得了。没人吃,没人睡,也没人想吃想睡,大家就把水桶往海里汲些耀眼的水,这水比酒更醇,总之比一般水更湿润,更清澈,他们就互相默默干杯,一饮而尽。有一两个水手在开始远航时已经老态龙钟,现在是一天比一天年轻。船上人人都喜气洋洋,兴奋万状,但并没兴奋得想要说话。他们越往远处航行,话说得越少,后来几乎像在说悄悄话了。最后那一片大海的宁静深深抓住了他们。

“爵爷,”有一天凯斯宾对德里宁说,“你看前面是什么?”

“陛下,”德里宁说,“我看见一片白茫茫。就我肉眼所能看到的,从北到南的地平线上全是白茫茫的。”

“这个我也看到了,”凯斯宾说,“我想像不出是什么东西。”

“陛下,如果我们在纬度较高的地方,”德里宁说,“倒可以说这是冰。可是这不可能是冰,这里没冰。话虽这么说,我们最好还是派人划桨,别让船随着水流漂行。不管那是什么玩意儿,我们万万不能以这种速度一头撞进去。”;

大家按德里宁的吩咐去做,船才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等他们靠近了,那片白茫茫的神秘色彩还是没有减退。要说这是一片陆地吧,一定是非常奇特的土地,因为它看上去同水一样滑,而且同水面一样高。当他们离这很近的时候,德里宁使劲转舵,把船身转向南面,这样舷侧就对着水流,再沿着那片白茫茫的边缘往南划一段路。正在这么忙的时候,他们偶然有个重大发现,原来这股水流只有四十英尺宽,而其他海面还是跟池塘一样宁静。这对船员无疑是个喜讯,他们已经开始担心重返拉曼杜的岛上那段路程,一路上逆流划桨的话,可要吃苦头了。(这点也说明那个牧鱼姑娘为什么那么快就落在船尾后了。因为她不在那股水流里。如果她当时在水流里,早就跟船的漂流速度一样快地向东漂流了。)3

不过,还是没人弄得明白那白茫茫的东西是什么。于是就放下小船,划去侦察。留在大船上的人都看得到小船笔直划进那片白茫茫的东西当中。后来他们都听得到从一汪止水那边传来小船上那些人大惊小怪的说话声。赖尼夫在小船船头测量水深时,大家稍停片刻;事成之后,小船划回来时,船里似乎有不少那种白的东西。人人都挤到舷侧听消息。)

“陛下,是百合花!”赖尼夫站在小船船头大声喊道。

“你说什么?”凯斯宾问。

“陛下,盛开的百合花,”赖尼夫说,“跟国内花园里的一模一样。”

“瞧!”露茜在小船船尾上说。她举起湿漉漉的双臂,捧满雪白的花瓣和宽阔扁平的叶子。

“水深多少,赖尼夫?”德里宁问。

“船长,真是怪事,”赖尼夫说,“水还是很深。整整三英寻半。”

“这不可能是真正的百合花——不是我们所说的百合花。”尤斯塔斯说。

这恐怕不是百合花,但非常相像。经过一番商量,黎明踏浪号又掉转船头开进水流中,开始往东行驶,穿越百合湖,或称银海(这两个名称他们都试过,不过银海沿用至今,现在凯斯宾的地图上就用这名称),这时他们这次远航最希奇的部分开始了。他们离开的那片开阔的海面一下子就只是西边地平线上一条细细的蓝边。他们周围四面八方都是白茫茫一片,隐隐闪着黄金色,只有船身排开百合花,在船尾处留出一条水面通道,像深绿色的玻璃那样闪闪发光。最后这一片大海看上去很像北冰洋,如果他们的眼睛现在没变得像鹰眼那样厉害,那白茫茫一大片上面的阳光准使他们受不了,尤其是清晨太阳最大的时候。每天傍晚那白茫茫一大片使白天更长了。百合花似乎无边无际。连绵千里的白花天天都散发出一股香味,露茜觉得这味儿很难形容;香虽香——但不是香得使人昏昏欲睡,无法忍受,而是一股清新、强劲、幽雅的味儿,似乎钻进你的脑子,使你觉得自己能跑上高山,或同大象搏斗。她同凯斯宾互相说:“我觉得我再也受不了这股味儿了,可我又不愿闻不到这股味儿。”

他们经常不断测量水深,但过了好几天以后海水才变浅,此后就越来越浅。有一天他们不得不靠划桨划出水流,像蜗牛爬似的一步步划啊划的,摸索着前进。不久就明白黎明踏浪号已没法再往东开了。真是亏得指挥非常巧妙才免得搁浅。+

“放下小船,”凯斯宾叫道,“吩咐大家到船尾来。我必须对大家说一说。”

“他打算干什么呀?”尤斯塔斯对爱德蒙悄声说,“他眼神好怪呢。”

“我想,我们的脸色大概都差不多。”爱德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