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南冥的对峙,让孟婆极为的不适,就连那颗死寂的心都无名的涌起一股烦闷。

  恍恍惚惚之间一个片段在孟婆脑海中闪现,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

  静谧夜色中白衣飘逸的仙人坐在凉亭处眺望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那时候还不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孟婆,而是一个名为孟溪的凡人,不知天高地厚,活的也肆意妄为;对方也不是什么九州魔尊,而是一位身受重伤的仙人:

  沉寂夜色中,孟溪悄悄的靠近了不知在看什么的仙人,轻轻的蒙住了对方的眼眸,还幼稚兮兮的与对方说“猜猜我是谁”,仙人自然不会这么幼稚,只是把他的手从眼前移开,放在唇边轻啄一下。

  那轻柔的触感引得孟溪笑得见眉不见眼,眼中就如此藏着星辰与大海一般,他歪了歪头问道:“话说仙人这是在看什么?”

  “看这天道。”

  “天道有什么好看的?”

  面对这样的问话,仙人竟是勾起了唇角,娓娓道来:“天道啊,是一方世界的法则,你也可以把它当做是一个人,看似是最为公平之人,实则也是最为偏心之人。有些人生来就已得到了太多,而有些人哪怕再努力也只能是社会的最底层。”

  孟溪微微皱了皱眉。

  天道是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人从一生下来,总会有人富贵,有人贫穷,有人健康,有人残缺,这在他看来就是再简单不过的定律,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不等孟溪答话,乾坤尊者就又淡笑道:“人的一生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就像本尊,哪怕千辛万苦爬上了这尊者位置,可也是会中人埋伏,被重伤到像败家犬一样。可有些人却是一生下来就是天道的宠儿,气运加身。本尊以前就一直在想如若仙道第一人流云仙尊不是四大世家之首的沈家嫡系,是否还会有今日的成就呢?”

  哪怕乾坤尊者是笑着说这件事的,可孟溪也察觉到了仙人的落寞。

  孟溪本就不是一个极为温柔的人,相反他还强势惯了,所以他不知该如何安慰情绪有些低落的仙人,于是他便笑盈盈的错开了话题:“仙道第一人流云仙尊是谁?听起很厉害的样子,仙人莫非不喜他?”

  “他呀!”近来情绪一向不高的乾坤尊者竟是笑了笑,一时如清风抚雪,淡雅天成。

  乾坤尊者用着一种近乎熟稔的语气缓缓道:“他的确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本尊神交已久,只可惜一直无缘相见,流云仙尊大抵算是这世间本尊最为敬佩之人。”

  “既然敬佩,那仙人为何不去结识?”孟溪顺着乾坤尊者的话继续问道。

  白衣的仙人看着只有零星几颗星的天空发了发呆,“大抵是本尊潜意识里不想吧!”

  夜色凉风下,孟溪还想问,可是却又没有问了。

  他虽好奇乾坤尊者为什么对那流云仙尊神交已久,却又不想去结交。可他却知道不是事事都要有个答案,毕竟他的心中不是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了吗?

  他只想他的仙人能够高兴一点就好了,所以这个流云仙尊是谁,根本不重要。

  只要他的仙人能够高兴一点就好,他总是希望这个人多笑笑,只要对方高兴了,他也就高兴了,他大概是不忍心看见美人蹙眉吧!

  孟溪以前总是这般想,只可惜这位仙人却是一点也不在乎他是否高不高兴,感情总会有人弱势,有人强势,有人爱的多,有人爱的少……原来竟真如仙人所说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公平……

  耳边一片安静,良久,就在乾坤尊者以为对方不会再说话时,耳边才听到一个声音慢慢响起:“其实你真的很自私!仙人。”

  “嗯。”乾坤尊者并不否认,他觉得并未有什么好否认的,他本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从前是,现在也亦然。

  孟溪的话有些无厘头,但乾坤尊者却知道对方的含义,他会和对方在一起又何尝不是太寂寞了,这样的喜欢还真的是喜欢吗?

  “可是……”孟溪难得的叹了口气,竟是有些无奈与宠溺,“虽然你并不完美,但我还是喜欢你,想和你永远的在一起。”

  乾坤尊者微微的笑了,他的脸由于重伤而苍白消瘦,可他的笑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他想他也是喜欢这个人的。

  ……

  孟婆不禁觉得唇边有些苦涩,那一直僵在唇边的笑容怎么也扯不出来,那时的他只简简单单想让对方高兴,可时别数千年,好不容易找到人了,他却又让对方不高兴了,就如同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一样,这世间也没有绝对的快乐。

  南冥眉心的褶皱一直没有松开过,他就如同在思考什么艰涩难懂的东西一般。

  许久,他眉心终于舒展了开来,缓缓道:“你当真觉得这泪痣便是为了寻找前世的爱人所生吗?”

  南冥的语气很轻柔,他向来不怎么爱这般柔声细语的说话,一般如此说话都是对某人动了杀心,可孟婆知道南冥此时对他并没有杀气,但他却也实在不喜欢对方这样温柔的语气,明明是如此温柔,可却又偏偏让人觉得极为疏离。

  孟婆因为南冥的态度感到烦躁和不安,甚至比当时他知道仙人的转世居然有道侣了还烦躁。烦闷的气息几乎要让他疯狂。

  要知道刚知道对方有道侣的时候,孟婆虽有种仿佛被人踏入禁区的不适感,很难受,很想毁灭,但那时候的他同样十分想知道对方的态度,心灵上也有了那么几分慰藉。

  可现如今他又不怎么想知道对方的态度了,这样的结果,其实还真不如与其不知道。不知道,他好歹还有一个幻想。

  什么时候开始他在这场感情中竟然开始变得如此卑微了。

  孟婆紧了紧手中的冥火幽灯,他的手指不自觉的因为用力过度而开始发白,可他的脸上却极为的平淡。

  他回道:“难道不是吗?”

  南冥又狠狠的皱了皱眉,他从未想过他除了对沈孤鸿外,居然还能对一个人在感情上说这么多,毕竟风流的人太多薄情,游戏人生的他其实也最不会处理感情上的事。

  南冥向来是只对女孩子温柔,许是因为这人是他前世喜欢的人,他的语气总是不自觉的放软,叹道:“乾坤尊者与本座就连性格都截然不同,你在本座身上莫非还能看见他的影子不成。”

  自然是看不见的,孟婆曾喝够太多的孟婆汤忘了许多事,唯一能记住的也不过是那幅只有背影的画,南冥与乾坤尊者单论性格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又怎么可能找的到相似之处。

  南冥强行忍耐着让自己温柔,好声好语的了,可孟婆却是一个执着的人。

  孟婆僵硬着脸,道:“你是想让我不缠着你吗?”

  南冥略微的蹙了蹙眉,还是纠正道:“本座是想让你放下。”

  “不可能放下的,我明明那么……爱你,又怎么可能放得下。”孟溪原本沉冷的话渐渐开始变得疯狂,他痴痴地笑道,“是不是那个人死了,你就可以接受我了。”

  湖中的水因为那浓烈的杀气而震荡不停,空气似乎都开始变得凝质,当空气再次流动起来时,湖水就已炸裂开来,溅了一地的水迹。

  水本无色无味无形,却亦能包容万物,杀气亦是无形,可这偏偏无形无态的水却能察觉到杀气。

  南冥的脸色很难看,沈孤鸿已经算是他的底线,无论他如何厌恶愤恨这个人,他也不想听到别人说这个人的半点不是。

  南冥想就这么杀了这个疯子,可那三生石的前世体验却又让他怎么也下不了手。

  这人可是乾坤尊者散尽修为才救来的人啊!他又有什么权力动手。

  “本座不杀你。”沉怒过后,南冥竟是平静的说出了这么一句冷淡的话。

  他吐出一口浊气:“如若沈孤鸿真有一天损灭了,那也是本座动的手,若你要自不量力,那本座也不会顾念那人对你的情谊。”

  “你不就是他吗?九州魔尊又何必分的如此清楚,莫非你就连亲手杀了我也不愿吗?”孟婆哈哈的仰天大笑起来,随后又梦呓般地呢喃道,“这条命本就是你给的……你就算是拿走了……我也是无怨无悔……”

  “呵!”南冥冷笑了一声。

  他的话语中忍不住的带着愤怒:“可笑,本座的前世为了你放弃了一切,只为让你永生,你难道不应该好好活下去吗?莫非他散尽修为的跑来救你,倒还是他错了。”

  南冥不知为何自己竟是出奇觉得愤怒,这种无名的怒气不是来源于他,而是来自在三生石影响之下的另外一个人——乾坤尊者。

  在前世记忆中那么温和淡雅的仙人居然也会愤怒,南冥有那么一瞬间试想如果他是乾坤尊者会不会后悔,可结果是不会,因为爱,所以无悔。可他南冥却是不爱孟溪的,所以前世的情又何必强加在他身上。

  想明白过后,南冥竟是放松了许多。

  孟婆闻言眉心一跳,不动声色的低喃一声:“他自然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