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先生听他说完,脑中的旖旎思想荡然无存。

  他见李吟阁并不能接受这种方式,抬手一抹胸口处刚刚还在淌血的伤口以及泅进衣物里的血渍,一瞬间消失不见。

  光裸苍白的上半身找不到一丝一毫的伤疤。

  “这样不好吗?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再说出要离开我这样的鬼话。”易先生起身,抱起身上只简单穿个丝绸睡裙,甚至连内衣裤都没有的李吟阁。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就带你去看个东西。”

  易先生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神情甚至有些得意。

  他把她带进了储物间。

  那里早已不是她前几天去过的模样。

  厚重的窗帘紧紧地拉着,里面的光透不出去外面的光照不进来,沉闷又压抑。

  所谓做实验的的台子早已被撤去,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个案桌,上面上了一炷暗红色的香。

  那炷香烟气缭绕,而李吟阁却发现这被封闭的房间里,一丝烧香味都闻不到。

  原来是那香产生的烟,纠纠缠缠着被香案下竹床上躺着的纸人,尽数吸了进去。

  那纸人就是前几天,李吟阁惊鸿一瞥时看到的那个。

  它的全身被烟雾包裹着,在那虚无缥缈的烟雾掩映下,仿佛下一刻就要活过来一样。

  易先生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他把李吟阁轻轻地放下来,拉着她的手靠近香案。

  语气带着一□□哄和期待“珠珠,喜欢你这个新身体吗?”

  李吟阁用她的全身去抗拒,却还是被拉了过去。

  “你去摸一下,看怎么样。”

  易先生将下巴垫在她的肩上,从背后环着她,带着她的手作势要去碰那个纸人的脸。

  然后在即将触碰上的前一秒,动作戛然而止。

  李吟阁全身发抖,声音嘶哑。

  “你给我个痛快吧,别耍我了行吗?”

  “怎么?你不喜欢吗?哪里不喜欢我可以改,是脸是腰还是腿?”

  易先生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还摆出一副她提出什么建议,都可以接受的样子。

  “我觉得现在就刚刚好,多完美啊,花了我好多精力呢。”

  易先生说到最后,语气像是在邀功。

  李吟阁这几天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恐惧,去而复返的同时,还夹杂着难言的愤怒。

  “给我做个身体是假,想要我这个身体是真吧!”

  还没等易先生反应过来,她又挣开被他握着的手,苍白的手指指着那个静静躺着的纸人。

  “这里面,是不是住了个东西。”

  易先生一愣,转头看向她指着的纸人。

  脑子活泛如他,瞬间就明白了定是那个,被他捉来用来温养纸人躯体的草木精,在背着他垂死挣扎。

  他狠狠地瞪了那纸人一点,转过头立马换了副表情,边安抚她的情绪边解释道:“珠珠,那个是我捉来给你温养这个身体的草木精,它最擅长伪装你别被它骗了。”

  没想到李吟阁听完愤怒直接超过了恐惧,“所以,这个纸人是给死后的我准备的?你想把我变成和你一样……”

  游荡于六界之外、不为世间所容的妖怪吗!

  后面的话她终究没说出口,只是用更加坚定的语气说:“我不要。”

  李吟阁挣离易先生的怀抱,在他惊愕的目光下,摇着头慢慢后退着。

  易先生听完她的回答神情略有变化,循循善诱的语气里加了些焦急。

  “珠珠你先被急着拒绝,听我说只要你和我一样,我们就能永远地在一起了,你还会有别人梦寐以求的永生不死和青春永驻。”

  “我不要,我不稀罕永生不死青春永驻,我只知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就想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

  李吟阁一脚已经踏出了室内,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易先生的身影,提防他可能做出的任何动作。

  易先生见她的想法和自己的努力背道而驰,又看她的动作带着对他明显的抗拒,一种被背叛感扑面袭来,痛得他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珠珠,我曾和你说过的永远不要拒绝我,你还是没学会听话。”

  他轻叹一声,眼睛里流露出无尽的失望和的悲伤。

  易先生伸手抚了抚后脖颈,那里本应该光滑的皮肤突兀地出现一个伤口,露出殷红的里肉和惨败的颈骨。

  “你知不知道,你的每一次拒绝都会在我心上划下一道口子,可每一次我都只能自己努力去长好,然后重新捧上一颗完整的心继续爱你。”

  “所以,不要拒绝也不能拒绝!”

  说完,他就想上前抓住企图想要逃走的李吟阁,可谁知李吟阁像鱼儿一般灵活,在他赶到之前就溜进了侧卧锁住了门。

  易先生看着紧闭的门锁上还在不断晃动的钥匙哑然失笑,脸上的阴翳稍稍淡了些。

  他的珠珠粗心到可爱,可爱到他甘愿去掉半条命,也要把她牢牢地绑在在身边。

  此刻的易先生心情颇好,甚至还生出了想要逗弄她的心思,礼貌地敲敲房门然后轻轻地转动钥匙。

  突然,一阵风被快速打开的门带起,眯了他的眼。

  接着脸上就被贴了个东西。

  他,动不了了。

  门内站着的李吟阁,收回拿着橙黄符箓的手,脸上还残余着惊魂未定还有劫后余生。

  “你不用担心,这无法伤害你虽然只能困住你两个小时”

  “但也……够我用了。”

  李吟阁不敢看他惊怒的眼神,低下头缓缓地说。

  说完找回那日被易先生扔进角落的行李箱,一点点往里面装东西。比起前几天,行李箱里的物品明显少了很多。

  反正她的身体也就那样了,于是就只拿了几身换洗衣物和一张身份证、若干现金。

  现在这个时候带太多东西,反而会加重她的负担。

  等到所有东西都收拾完,她又鼓起勇气,拿着绷带来到了易先生面前。

  李吟阁轻叹了口气,忽略易先生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将绷带一圈圈展开轻轻地环住他的脖子罩住他的伤口。

  “挺后悔当时下手这么重。”

  她的语气里充满着心疼与自责,说话间还带着明显的哽咽。

  “肯定很疼吧……对不起。”

  易先生瞪大眼睛,眼白上爬满了红血丝映得双眼猩红。

  他拼命想要挣脱,却连最基本的摇头都做不出来。

  他心里又一次感到绝望,与此交织的还有无边的恐惧和愤恨。

  不要走……

  不要离开我……

  他在心底深深地嘶吼。

  李吟阁给他包扎好伤口,又拿出纸巾一点点地给他擦拭脸上沁出的汗水,就好似他俩朝夕相处的七百多个日子里,他经常对她做的那样。

  七百多个日子眨眼即过,真的好快啊。

  “城市里有本事的人很多碰上了你不好脱身,你往北走,那里有原始森林你会很安全。”

  “别再吓人了,多做善事积累福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修成了位地仙,可以享受香火供奉。”

  李吟阁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妻子在对将要出远门的丈夫温情嘱咐。

  说完,她声音干涩地补充。

  “最重要的一点是……别再来找我。”

  易先生闻言,心肺剧痛喉头溢出一丝腥甜。

  “我曾经说过的,我的人生你可以参与但不能主导,你曾经违背我的个人意愿,替我做了很多决定我都可以不去追究,唯有这一次!”

  她顿了顿,语气无比坚定:“我要自己选择,谁都无法改变我的决定包括你。”

  她想收回拿着纸巾的手时却发现手背早已被易先生的眼泪濡湿了。

  啪嗒——

  啪嗒——

  一滴两滴……

  易先生静静地被定在那里,颀长清瘦的身体微微佝偻着,全身僵硬到连大口呼吸都是难事。

  全身上下最为自由的,便是在他脸上蜿蜒奔流的泪水,他在用男人最不齿的东西挽留他的爱人,乞求她的慈悲。

  李吟阁心头一酸,深呼吸逼回将要涌出眼眶的泪水,迅速地别开脸提起旁边的行李箱。

  “我走了,记得好照顾自己。”

  她努力了好久,才让自己的语气稍显自然和平淡,说完再不看他便脚步有些踉跄地朝门口走去。

  还没走几步,身后便响起气急败坏、歇斯底里、癫狂万分的嘶吼声。

  “李吟阁,你今天若敢出了这个门,我一定会把你在乎的所有人全都给杀了,让他们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我说到做到!”

  李吟阁闻言转头,清晰地看到易先生扭曲发白的脸上,冉冉升起的惊喜和期待。

  “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遇见你我从未后悔过,所以不要让我恨自己。”

  说完不再看他脸上因惊愕,而难得片刻空白的神情,快步走到门口处打开了门。

  “珠珠、珠珠!我不杀他们,你回来好不好我求求你回来……

  咔哒——!

  厚厚的防盗门落了锁,将屋内男人焦急乞求的声音隔离开来。

  门内门外,已成两个世界。

  李吟阁伸手挡住夕阳洒在脸上的余晖,苍白的指尖兀自发着颤。

  【给我地址】

  收件人:袁天清(天朗气清)

  她光敲下这四个字就好像用尽了全部力气。

  拿到地址后她招来一辆出租车,给师傅看了一眼,便瘫软在后座上无力地闭上了眼。

  就快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