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你家!”小男孩儿随即转身,咯咯咯笑着穿过马路向她家的方向跑去。

  李吟阁有些头痛,她有些分不清现在究竟是她的幻觉,还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东西。

  毕竟现在是大中午街上人来人往,那种东西不都怕阳光的吗?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那小孩脸上的恶意浓得快要化为实质滴下来,周围的行人很快散去,一下子空旷的大街让她心里很没有安全感。

  快要吃午饭了,早点回家易先生应该会很开心。

  于是脚步不由得加快,拎着东西推门时还把易先生吓了一跳。

  “回来了,累不累?”易先生快速擦净手上的水渍伸手接过了李吟阁买的东西。

  “先休息会儿,冰箱里给你冰了酸奶。”易先生说着将东西放在沙发上,抽了张湿巾递给她擦汗。

  李吟阁伸手接过,下垂的目光正好看到易先生的虎口处有一圈咬痕,那牙印细细小小的,深陷处还往外渗着血丝。

  她疑惑地皱眉,刚想细问就被一阵瓶子被打翻在地,然后叮里咣啷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力。

  李吟阁转头看向那个上了锁的储物间,说是储物间其实称为易先生的私人实验室更为贴切。

  自打结婚后搬到这里,她进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时都是易先生在打理。

  别是什么老鼠跑了进去再弄坏他的宝贝仪器。

  李吟阁手起身想去瞧瞧,却又被易先生反手抓住了手腕。

  “怎么了,手心里出了那么多汗。”易先生抽出被她接过后就一直没派上用场的湿巾,亲自给她擦拭。

  “你没听到什么声音吗?”李吟阁问道。

  易先生也没接话,只是按部就班地,将她双手的每个指缝都擦得清爽干净。完毕后才温柔地看着她回了个没有。

  李吟阁一愣不甘心地继续问:“你没听到瓶子倒地的声音吗?”

  易先生等她说完,不知道是真的回忆还是在认真听沉默了一下,还是说没听到。

  李吟阁有些沮丧,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在她脑子里一件件闪过,然后又纠缠在一起。

  她知道这个时候需要和易先生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盘桓了好一阵,也没有说出口。

  他最近很疲惫的样子,自己不能在工作上帮什么忙,就不要给他添乱了。

  李吟阁垂眼心情复杂地看着被易先生包在手心里,已经擦得清爽干净的双手。

  不出她所料易先生的虎口处,只有浅浅的皮肤纹路,牙印什么的又是她的幻觉。

  又是幻觉!

  她到底怎么了。

  心里揣了事的李吟阁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连续几天没休息好的她,即使情绪有些低落,但一想到今天还有事要做就提前起了个早。

  易先生出去买早餐了,洗漱好了的李吟阁晃晃悠悠地走进厨房,想先找些东西垫下肚子。

  煤气灶上陶瓷做的药罐呜呜叫着,下一刻药罐盖子被沸水顶开黑褐色的药汁流出浇灭了火焰。

  李吟阁见状手忙脚乱地关上了火,看着一尘不染的案台上突兀出现的黑褐色药汁,她一瞬间有些束手无策。

  花了些功夫整干净后,李吟阁也歇了找东西吃的欲望,满鼻子都充斥着酸苦的药味,让她觉得自己的舌头也隐隐开始苦了起来。

  走出厨房时李吟阁还一直用手扇风,想挥散一直缭绕在自己鼻尖的药味。

  可扇了几下她就突然停了下来,眉头皱起脸色凝重,仿佛在确认一般又回了厨房。

  鼻翼不断翕动,浓重的药味涌入鼻腔时,差别也越来越明显。

  李吟阁揭开陶瓷罐,小心翼翼地用汤匙撇去浮沫,舀了一点药汁送进嘴里一瞬间便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这药和自己以前喝的不一样。

  李吟阁也说不清到底哪里不一样,可是直觉告诉她里面差了些东西。

  环顾整个案台干干净净的,如果还有没放进去的药材按他的习惯,易先生肯定会放在显眼处方便他自己拿的。

  所以,这罐明显是已经熬好的药。

  鬼使神差般,李吟阁滤出些药渣装在了一个干净的小瓶子里。

  事实上,李吟阁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在喝的中药成分都是什么,结婚后易先生就开始熬这些中药给她喝。

  说这是给她补精血用的,对她气血亏虚手脚冰凉情况的改善大有裨益。

  可喝了那么长时间,除去每次来大姨妈时没有以前那么痛苦外,其它的没有任何变化。

  而且这药副作用还挺明显,每次喝完她都懒洋洋的不想再动弹,还特别的嗜睡。

  她做的工作偏偏还需要全神贯注,以至于出了不少差错,老板对她的不满也越来越多。

  李吟阁向易先生抱怨时他面上不显,私下里却帮她辞了职,等要好的同事打电话来问时她才得知。

  因为这件事李吟阁和易先生闹了三天别扭,她气他随意就替自己决定一些事情,而不询问她的意见。

  而易先生则一直坚定自己的行为,是为了她好。

  于是在那三天里,家里的氛围低到了谷底,除去日常生活外,俩人没有任何语言和眼神的交流。

  其实也可以说是李吟阁单方面不和易先生有接触。

  到了第三天,易先生妥协了。

  这短短三天里对易先生来说仿佛三十年那么久,每当他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珠珠时,都会被她凌厉还带些冷意的眼神吓退。

  爱人近在眼前却不能亲近的感觉,不断煎熬着他,仿佛置身于十八层炼狱一般痛苦,寝不安眠、食不下咽活活把自己折磨瘦了几斤。

  红着眼睛去道歉时还把李吟阁吓了一跳,向来精致的易先生胡子都没刮,身上穿的还是三天前她给他搭配的衣服,就那样直愣愣地站在次卧房门前等她起床。

  看那样子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见她开门时,易先生那惊喜还带着小心翼翼讨好的神情,使李吟阁的心猛然一颤,让她不由自主地检讨这几天冷落他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分了。

  强调几遍自己对这件事的态度,又提出几点要求后她也就着台阶原谅了他。

  毕竟这几天的分居使已经养成被易先生搂着睡觉习惯的李吟阁失眠了两天。

  睡不好觉和吃不好饭一样,都是令她难以忍受的事。

  这件事过去之后,易先生霸道的行事作风果然收敛了许多,吃穿住行都要反复问她好几遍确定她的想法,才会着手准备。

  俩人的关系也恢复了以前的亲密,甚至更上一层楼。

  所以药可能有问题,但易先生绝对不会做出对她不好的事情。

  不知怎么的,她就是笃信。

  “嗡嗡—”

  被李吟阁紧攥着的手机一阵颤动,她低头一看,是易先生的视频请求,这已经是第五个了。

  对面人的说话声慢慢停了下来,见她没有接的打算便试探性地问道:“男朋友打来的?”

  李吟阁没有否认,“是我先生。”

  而问出问题的人身体明显一僵,本来端直的背脊也稍稍弯了一点。

  “什么时候结的婚你看我都不知道,小阁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林深大声地说,企图用音量掩盖不由外泄的情绪。

  “一年前结的,我没让办婚礼。”李吟阁语气平淡地回答。

  听她说完,林深皱紧了眉头,刚想再说话就被李吟阁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她看了眼亮着的屏幕,对林深指了指窗边示意自己去那接个电话。

  “喂,怎么了?”李吟阁调整了一下情绪,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和往常一样。

  “珠珠,你在哪?”电话那头的易先生喘着粗气,仿佛在快速跑动着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焦急和恐慌。

  “哦,昨天那家店给我打电话说我东西落在那了,我就去取了顺便又逛了几个店忘了和你说了。”

  李吟阁用空着的手搓了下耳垂,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个慌。

  电话那头的易先生行动虽明显慢了下来,话却一句接着一句步步紧逼:“那视频电话为什么不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店里人很多我没听到,我一出来刚想给你回消息,你就打电话给我了。”李吟阁解释道,语气里还掺了点委屈。

  听她这么一说,电话那头的易先生的语气瞬间缓和了大半,“你现在站在原地找个地方休息,我过去接你。”然后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李吟阁收回手机转头的时候,被身后站着的林深吓了一跳。

  “抱歉。”他摸了下鼻子,有些尴尬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刚刚不小心听到了你俩的对话,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你那位在生活上应该挺强势的吧。”

  然后他就看到李吟阁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仿佛得到了鼓励般,他按捺住不断挣扎的廉耻心继续道。

  “控制欲极强又没有安全感,现在又在偷偷服用治疗幻视幻听的中药,这是精神分裂的前兆,不,确切地说他已经得了精神分裂。”

  “得了精神分裂症的患者非常危险,通常会出现攻击他人的恶劣现象而且这病根治起来特别麻烦。”

  林深快速说完这些,然后看了李吟阁神情如常又继续试探地说:“精神分裂还会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遗传给后代,趁着、趁着你俩结婚还早没有孩子我劝你再好好想想……”

  说完,才发觉自己这么说,挑拨他人夫妻关系的嫌疑显而易见,可又不甘心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堕入深渊。

  羞耻心与不甘心相互交织,使得林深的脸涨得通红。

  李吟阁静静地听他讲完,最后才淡淡开口:“我和我先生感情很好,结婚时说过的,不论贫穷与富贵疾病或健康都会相携相伴地走下去,毕竟这才是婚姻的意义所在,不是吗?”

  言下之意就是:这是我俩的事,用不着外人操心。

  林深作为一个家人朋友口中的高学历人才,纵使她说得再婉转也能听出来她话里有话。

  知道自己这是逾越了两人的界限,他顿时心下一凉。

  思绪不由地回到了那个向她表明心意的夜晚,被拒绝后他不死心地纠缠了她几个星期,最后以李吟阁请长假不来上课收场。

  李吟阁也不关心他在想什么,几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化验单就要下楼。

  “珠珠。”

  身后响起林深的声音,李吟阁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小名被不熟悉的人叫时是那么地让她窘迫和难受。

  忍住不搓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李吟阁头也不回地说:“麻烦林医生了,化验费我一会去缴,再见。”

  他喊她珠珠,她叫他林医生。

  感情立见高下。

  以前林深大学时游走于花丛之中见一个爱一个,当被一位他记不清是第几任前女友诅咒时他还嗤笑过,觉得不可能会有一天遇到一个让他爱而不得悲苦半生的女人。

  可当真正遇到时,他才发觉这个诅咒究竟有多恶毒。

  ————

  李吟阁捏着化验单心事重重地下了楼,走到医院门口时想了想,还是将化验单撕得粉碎塞进了垃圾桶。

  还没等她喘口气才惊觉,距离与易先生通电话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按照易先生的速度可能已经到那家店了。

  如果被易先生发现自己没有在那附近乖乖等他,还不知道怎么被他唠叨呢。

  于是李吟阁快步走上人行道,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虽然没什么指望在易先生赶到之前到约定的地方,但习惯还是逼得她快速向前跑动。

  拐进一个街角,街道旁栽种的梧桐树叶子肥厚挡住了初夏开始炽热的阳光,李吟阁慢慢停下奔跑的步伐,然后由快走改为了漫步最后在一人面前停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李吟阁问。

  易先生听到她的声音,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收回。

  他穿着被熨烫得妥帖的纯白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装裤,除却被风吹乱的发型和不明原因发红的眼眶,整体还算是清爽精致的。

  反观她自己,由于不间断的奔跑额头已经被汗濡湿了。

  你怎么在这里?易先生。

  这里是梧桐路,距离约定好的品牌店所在的紫薇路有三条街相隔。

  你怎么找来的?易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关于精神分裂的相关知识皆来自百度,请勿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