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巴其斯之书>第十三章:巴其斯之书

  木门洞开的一瞬间居然光芒万丈,这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玛阿塔下意识的闭住眼睛,感觉眼前一片血红,比之密道内更加阴冷霉烂的气息同一时间扑面而来。她耳边听到了不可思议的声音,那分明是某种法阵启动时的萧萧共鸣,老实说,那不难听,有点像人鱼的歌唱,只是声音寒瑟,叫人自心底发凉。

  “不……”银月喘息地退了一步,小红帽疯了般的嘶叫,然后,不知是谁的骨骼在僵直中轻微的咯吱一响。

  玛阿塔睁开了眼睛。

  那一刻她明白那些光芒是怎么回事了。

  咒文。……也许是魔咒。血红的魔咒铺天盖地,它们深深刻印在墙壁和地面里,流光蜿蜒,以压倒之势席卷过玛阿塔的意识。她窒息,大脑呈现空白,唯一的感觉是:天啊,我们来到了菲尔弗之家吗……

  可就算真是菲尔弗之家,也用不着搞得这么像座血池啊!

  终于恢复过来一点之后,玛阿塔意识到他们面前的是间封闭的圆柱形房间。定定神再仔细瞧瞧,她立刻惊恐地发现:圆形的岩石地面和天顶上,那些咒语符文纵横排布,组成的赫然是两枚六芒星的图案!从门口看去,星位是逆转的,它们巨大无比,上下对应,贴在墙壁边缘的每个顶角上都延伸出去一道魔文,像锁链一样将两枚逆星密密相连。

  ……这绝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在所有能够找到的书集、史料中,逆六芒星的出现无一例外地关系到了魔法中的最阴暗面。几乎是出于本能,玛阿塔往后退,她脑海里闪过阿卡尼亚那阳光明媚古雅恢宏的校园轮廓,那个才是她生活两年有无数愉快回忆并且还将继续喜爱下去的地方,可这是哪儿?不对,这是另一个世界,太糟糕了,他们今天晚上压根儿就不该来这儿……

  但是塞卡雷斯拔起脚来,向前走了过去。身边影血惊觉地想要拉他,为时稍晚,矮小的身影几步踏进了六芒星里。

  塞卡雷斯的喘息声音很重,他着了魔一样盯着前头,脚下踩过无数咒文散发出的红光。玛阿塔伸出手想要叫他,但是嗓子发紧,这个时候她才看见——塞卡雷斯不是漫无目的的,六芒星的正中央,立着一座独脚支撑的岩石托台。

  她很奇怪这么一个醒目的东西戳在哪儿自己刚才怎么会没有发觉。

  台子不大,本身并非光源,但无数血色光芒的映照下它显得凄红而诡异。那上面,静静地悬浮着一本书。

  玛阿塔愣住,毫不自知地向前踏上了一步。

  那是本深棕色的大家伙,看上去很古老了。书的封皮是罕见的木制,四角都有黄铜镶边,十分厚重。站在门口,她看不清上面的字,只瞧见封面正中斜着一道深深的伤痕。那像是什么利器划出来的,几乎把木理都要镂穿了。

  塞卡雷斯正是朝着它走了过去。

  “不……”银月再次说。他声音微弱,听起来像是一句自语。

  “就是它。”塞卡雷斯好像没听见,他背对着大家,朝那本书伸出了手。“就是它。那天晚上,水黦芫在这儿……”

  “嘿,别随便碰它。”

  影血出声阻止,没有效果,他拧着眉头走过去,看架势是要把塞卡雷斯给拽回来。但是后者的手指马上就要触到书了,玛阿塔紧张地捂住嘴。

  ——忽然之间,天旋地转。“人鱼的歌声”中,地面似乎塌陷了,她觉得脚下一虚,身子像是被人猛地提了起来然后直接扔进漩涡中心,压力、锐响、无数刺眼红光从四面八方一起扑了过来……连尖叫都来不及,玛阿塔一瞬间以为这个世界天崩地裂了。

  而后,就像发生时那样,一切陡然停止,她身子似乎在空中滞留了半秒,接着下坠,砰地一声跌在了地面上。

  ……还活着吗?

  这一下摔得可真够重的,趴在原地好一会儿,脑子终于能转动时,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刚才那是怎么了,她不知道,只知道现在自己的耳朵里嗡嗡乱响、浑身疼得要散架,而眼前是一片浓深到让人盲目的黑暗……太糟了。而更糟糕的问题是,这是哪儿?

  拼命忍住恶心,她尝试撑起身子。手触在地面上的感觉非常奇怪:粗糙,但竟然是软的,好像皮革包裹的海绵垫子那样,手指一按就会陷下去一块儿。一些很不舒服的想法冒了出来,她咬着牙,伸手向身边摸索过去。

  “妮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得简直不像活人发出来的。定定神,鼓足勇气:“妮可,在吗?”

  ——要是那个时候没人回答她,玛阿塔觉得自己一定会当场发疯。

  但是,库索斯保佑,影血和塞卡雷斯的争吵下一秒钟就爆了出来——

  “……你碰到它了?”

  “什么……哦,是啊,可是……”

  “该死,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傻子也看得出来那是个法阵啊!!”

  “对,法阵!那傻子同学,你这么明白,能告诉我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吗?那里头埋藏着飓风咒,咱们被吹走啦?”

  “少废话……喂,别抱着我,那边去。”

  “……太黑了,那个,等等,我听到了玛阿塔的声音……”

  不远处,光芒一跳,一团绿色火焰凭空闪了出来,玛阿塔可以看到塞卡雷斯和影血的轮廓了。两个男孩同样坐在地上,贴在一起,影血手中擎着那团火焰,另一只手推拒着像吸盘一样死死抓住他的塞卡雷斯,眼睛里是明确的恼火和不耐烦。

  从来,从来没有一个时间,这两个人相互斗嘴的声音是像现在这样可爱的。像是有块大石头轰然坠地,玛阿塔咬唇望着他们,有种既想哭又想笑的冲动。

  “嗨。”最后她说。

  “好啦,可真高兴见到你!”塞卡雷斯犯着脾气,但说的未必不是实话。

  影血移动火焰,看了看左右,于是这片黑暗空间的半边被照了出来——又是一间屋子。但是这一间很小,也许只有普通教室的四分之一那么大,玛阿塔他们坐的地方靠近墙角,身后没几步就是墙壁,左边……

  左边看不见了,火焰恍惚了两下儿,黯然熄灭。

  “影血?”玛阿塔抽了一口冷气。而显然,吓得更厉害的人是塞卡雷斯,他骇然叫了一声,随即大声抗议:“怎么搞的!”

  “再扯着我,你就不用知道了。”影血咬牙。

  细细簌簌一阵响声,塞卡雷斯好像挪开了一点儿。玛阿塔在黑暗里努力瞪大眼睛,片刻之后,又一团火苗被点亮起来。影血把它捧在眼前,光芒里他皱着眉头,脸色一明一暗,显得分外诡异。没过多久,玛阿塔眼看着那点光亮再次变小,然后缓缓灭掉了。

  “怎么回事……”她吃惊地喃喃。

  影血似乎很疲惫,声音有点喘:“被吸收了。”

  “什么?”余下两个人异口同声。

  “这鬼地方会吸收魔法力量,如果没弄错的话——”平地里一个小小的旋风,玛阿塔听到稀里哗啦的动静,然后有些什么东西飞过来打在了她的身上,她惊叫一声,慌恐后退。

  “抱歉,”影血喘口气,然后似乎冷笑一声。“果然,不只是火元素。在这儿没法使用魔法。”

  片刻愣神,玛阿塔很想问一句“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想想还是忍住了。黑暗里有冷汗滚下来,她努力镇定,伸手去拂刚才被吹乱的头发。手指碰到了些草棍、细树枝一样的东西,她毫不在意,或者说是没有反应过来。

  “我想……这里,只有咱们三个?”塞卡雷斯的声音很不自然。

  忽然被提醒,玛阿塔心里猛地一沉。没错,妮可没在他们旁边……银月也是。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消息。这能说明他们是安全的吗?还在图书馆?还是说……他们两个被那不可思议的漩涡卷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种事情简直不能想,玛阿塔在漆黑当中闭闭眼睛,决定先让大脑空白几秒。但是成功之前,她愣了一下:“嗯,影血,手电是不是一直由你拿着的?”

  沉默,一阵摸索,两秒钟后,一道刺眼的光线“啪”地打了出来。影血一脸郁闷:“忘了。”

  等到眼睛能够适应了,巨大的恐怖蓦然降临。这一次它真的来得太沉重,以至于有好几分钟,三个学生坐在唯一的光源前后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

  这间房间,它没有门。

  地面,墙壁,天顶,整间屋子四四方方,完整得像块积木,半条缝隙也不存在。屋子的另一个角落堆着一些枯树枝,除此之外一无所有,玛阿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心里迟钝地涌出两个疑问:第一,我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第二……库索斯,要怎么出去啊?!

  “没见过这样的物质。”塞卡雷斯蹲在地上,用手指抹着墙面,脸色煞白:“软,韧,就像胶泥捏的一样,而且——”他用力抠了一下,把上面挖出个小洞来。“而且,还会自动修复!”

  玛阿塔看过去,只有几秒钟,洞不见了,墙壁平整如新。面对对方匪夷所思的目光,她迟疑一下,在心里默默补充:还有吸收魔法力量呢……塞卡雷斯。

  那边影血已经把整间屋子检查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更加糟糕。“这儿没有机关。”他耸耸肩,“或许有,在房顶,或者外面。总之咱们是找不到了。”说完这句话,他靠墙坐下,叹了口气,干脆闭目养神。

  塞卡雷斯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半天,终于也泄气似的坐了下来。玛阿塔知道,这回,他们三个是彻底没办法了。

  “到底怎么搞的,就差一点点,那本书……”塞卡雷斯不甘心地说。

  “好意思提?”影血依旧闭着眼睛。

  “得了!那种情况还能怎么样?明知道那就是答案,你会让它飘在那里转身走人吗?你做得到?!”塞卡雷斯激烈地说。

  把当刚才情景回想一遍,玛阿塔一时无言。

  僵持片刻,见影血不回答,塞卡雷斯哼地叹口气:“我只是奇怪……怎么会有这种事儿?难道咱们掉进了洞里?”

  “?”看看天花板,影血给出结论:“你脑子里才有洞。”

  “那莫非……等等,咱们穿越了?!”居然没计较这句话,塞卡雷斯张大眼睛,忽然兴奋:“嗨,也许是地球呢!”

  这个猜想像颗炸弹一样强悍,玛阿塔和影血同时弹了起来。玛阿塔一阵头晕,抵抗似地摇了摇头:“不……会吧……”影血扫一眼四周,皱眉:“那就太不像话了,你听说过这么点儿的世界吗?何况,黄河说过地球是圆的。”

  “我是说,另一个世界的某一间屋子——就像黄河掉下来的时候那样!想想看,刚刚那些反应!这完全说得通!我的想法是:……”

  关键时刻,玛阿塔的大脑选择用耳鸣来保护自己的神经。她不想听,真的,有关穿越时空的痛苦记忆她的脑海里还备份着一份呢!

  塞卡雷斯口若悬河的过程中,手电光茫越来越暗了。恐怕是长时间的使用,电池已经所剩无几。玛阿塔盯着它,就像看着最后的希望缓缓沉默一样,心情在激烈起伏中进入了一种近于麻木的状态。在这一刻,她忽然对自己的前途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质疑:

  还能回得去吗……?那个阳光明媚的世界。

  银月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那时手电的电池已经熬到尽头、灯光微弱成一线半死不活的暗红,而相对的,塞卡雷斯的情绪却燃烧到顶点,他拍着地面力证整件事情的不可思议性,影血已经快挥拳头揍他了。

  就在那个时候,银月从天而降。

  他几乎是凭空出现的,所有的征兆只是角落里有根草棍似的东西噼啪一响、飞到天上,之后那里卷起了一股气流。——挺强烈,但是闪瞬即逝,玛阿塔抬头看的时候,银月就这样从大家头顶上掉下来,啊地一声砸在影血怀里。

  被这情况惊呆,玛阿塔脑海里非常响亮地爆出一阵轰鸣,她无可避免地再次联想到了黄河。对面,塞卡雷斯嘎然住口,而影血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搞晕了,他手臂僵直,瞪着怀里的人物,三秒钟内毫无反应。

  “啊……嗨。”银月把眼睛扶正,最终选择了跟玛阿塔一样的打招呼方式。

  “你……?”影血终于吐出一个字来。

  “你们都在。”银月调整坐姿,居然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那就好了。嗯……这是哪儿?”

  “什么好了?!”影血几乎把银月扔出去,他匪夷所思地瞪他:“你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也——妮可呢?”

  “她,我想现在已经去报警了。”银月撑地挪开一些,相对平静地说。玛阿塔木然瞧着他右手中握着的几根小树枝,大脑皮层已经疲惫得拒绝反映了。她喃喃:“妮可,报警?”

  “是的。”银月点点头:“我们说好,要是我也不见了……就是那个状况,她马上就去给神树院打电话。”说到这儿他转向影血,没容对方说话:“知道吗,你们刚才一下子消失了,在我们眼前。然后,你们每个人的位置上掉下了这个。”他示意了一下右手——奄奄一息的灯光里,三根硬梆梆的树枝被握成一束。

  那幅场景像慢镜头一样从心里闪过,玛阿塔一怔,一种异样的灵感电光火石而来。她抓不结实,无法说清,只能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三个男孩儿。

  “我们当时还以为你们是变成了这东西呢。”银月无力地笑笑,扔掉树枝,如释重负地靠在影血肩上。“所以能看到你们真好。”

  “好什么,你知道这是哪儿?”影血皱眉,似乎要发火儿,但终于是叹了口气。“说到底,你也去碰了那本书?”

  “嗯。”银月垂下眼睛。“我知道是那个六芒星阵的作用,但是不站进屋子里似乎就没事儿,我想试试看,所以……对不起。”他抬起头来朝玛阿塔笑了一下:“挺自私的,让妮可一个人留在外头。她是个勇敢的姑娘,我恐怕……还是不行。”

  听着这个股怪的逻辑,玛阿塔心里没来由的一软,一股莫名的温暖和踏实缓缓涌上。说不出话来,她微微摇了摇头。

  手电终于在这一刻熄灭了。

  静默的黑暗维持了一阵,影血开始告诉银月这是个怎样的房间。这个时候玛阿塔意识到,塞卡雷斯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犹豫一阵,她朝那小个子坐的方向挪了过去。“妮可已经去报警了。”她轻轻地说。

  “我只是在想,那本书。”塞卡雷斯明显冷静了下来,声音瓮声瓮气的,若有所思。“看见了吗,这么多这么多重的保护,简直做绝了,那到底是什么?真可恶,我看到封面是古魔法文字的,发音好像是什么……巴、巴其斯,可那又是什么意思?”

  玛阿塔觉得,塞卡雷斯有点儿太执着了。身在这么个莫名奇妙的地方,不着急处境,反倒对那本罪魁祸首念念不忘!不过……想想似乎也是好事,如果他把注意力转移到那几根枯树枝上,不知道又要怎样对法阵的运行发表意见了,玛阿塔目前实在不想听见有关“地球”的任何一个字。

  在这种情况下,时间已经没了概念,现在是两点还是三点呢?不知道妮可联系到了神树院的长老没有……他们会相信吗?即便会,什么时候才会来人啊?又或者……玛阿塔胡思乱想着,其间也不免夹杂点儿绝望透顶的想法——如果这里真是,好吧,真的是另一个世界,那么神树院的人会有办法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记沉沉的响动传了过来。

  玛阿塔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但是紧跟着,声音再次响起,而且身后的墙壁也隐隐有了震动。这一下儿,她没发坐在那儿了。

  “听见了吗……”她返身后退,撞在旁边塞卡雷斯的腿上。小个子还在琢磨那本书,此时惊觉:“什么?神树院吗——这么快?”

  “不可能!”影血似乎站了起来,玛阿塔身边细细簌簌,他走过去,手摩挲在墙壁上。那里的声音时大时小,就像敲门一样,怦怦地一下下扣入人心里。

  银月坐在黑暗里,喃喃:“……是校长?”

  又是一颗炸弹。玛阿塔跳了起来,慌乱中几乎跌到,她摸索后退,心里无比清晰地明白过来:对啊……怎么会没想到,那法阵是谁布置成的?这么个地方,最有可能发现他们的是谁?或许在触动法阵的那一瞬间水黦芫就已经有所察觉了呢!而他们……天啊,他们竟然还一心一意等待着神树院的救援!

  思维里所有的混乱在一声巨响当中猛然被炸成空白,玛阿塔靠在墙上,那一个瞬间居然有了尘埃落定的安宁——死就死了。

  后来她想想,就发现水黦芫带来的恐怖效果居然比“穿越时空”还要大些。

  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远远没有。

  墙壁自中段被炸出了半人来高的大洞,一时间碎砖纷飞烟雾缭绕。当这一切散去,一束银白的月光直射进小屋子里来,而洞外面,站着的人是妮可。

  妮可脚下穿着蓝光闪烁的风轮,头发乱蓬蓬的,被自己心念爆破的效果搞得灰头土脸。她扶着洞口往里看进来,声音紧张得几乎听不清楚:“玛阿塔,银月,在吗?”

  窒息片刻,玛阿塔是在自己的尖叫声中冲过去的。她隔着洞口搂住妮可的脖子,发出来的声音自己完全听不明白,而对方手里的东西噗的一声掉在了地上,身体软得几乎虚脱:“天,库索斯保佑,你们真的在里边!噢玛阿塔,你们吓死我了——他们呢?他们都在?”

  激动还没过去,玛阿塔发现不能再耽误时间了,那胶泥一样的墙壁正以汹涌之势自动愈合。在妮可的帮助下,她飞快爬出了洞口。还没站稳,小红帽已经像颗小型炮弹一样朝她冲了过来。小东西吓坏了,不停哆嗦尖叫,玛阿塔拢住它使劲儿亲了亲。

  接着,塞卡雷斯也爬了出来,他没弄清楚状况,匪夷所思地瞪着妮可。银月灵巧地钻了出来,最后是影血,他拿着那只鞠躬尽瘁的手电,一手捂住耳朵冲妮可摇了摇头:“差点儿被你干掉了。”妮可在战栗当中也是开怀大笑:“天呐,太抱歉了!不过,太幸运了……”

  的确太幸运了。玛阿塔始终搂着妮可,这会儿放开,看见地上滚着那卷厚重的地图,快乐得难以置信:“你靠着它找来的吗?哦妮可……”

  “没有,怎么可能,这破东西一点儿用都没有——是小红帽,亲爱的!”妮可挥挥手,一脸盛赞指着紧贴在主人脖颈旁边的小东西:“我是要回宿舍去打电话的,可是,天啊,她拼命拽着我,我已经糊涂了,心想也许——好吧!然后就一路跟着她——知道吗,她有多快!不穿风轮根本追不上!到了这儿,她拼命扑腾,我想她是要告诉我你们在这里头,”妮可敲了敲一塌糊涂的墙壁,喘不过气来似的冲大家摇了摇头:“我就赌了一把。结果她说对了,这小家伙!”

  ……简直像段小说,最俗套的宠物救主那一种。玛阿塔难以置信地把小红帽捧在手心里,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动物的预感一向是很灵验的,对吗?”塞卡雷斯的声音。他抱着肩,歪头看着玛阿塔,嘴边的笑意似乎在说:得了,感动就哭吧。

  更加真诚的是银月。他弯起眼睛微笑望来:“玛阿塔,你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小助手。”

  * * *

  在所有人都许诺要请小红帽大吃一顿之后,终于有人发现了,事情并没有结束。

  妮可在使用心念爆破之前聪明的布置了一小方结界,把声音控制在里面,没有带来太大影响。现在结界打开了,烟雾落尽,树影重重的校园一角展现在了大家眼前。

  影血的耳膜可能在爆炸中受了些震荡,他捂着那里左右看看,一脸诧异:“这儿是……穷光蛋屋?”

  ——“穷光蛋屋”是阿卡尼亚校内赌场的招牌,因为太吉利了,大多数人不怎么肯读出来,现在听到影血一说,玛阿塔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没错,穷光蛋屋的后面。”妮可点了一下头,“我一路追过来心里也没底极了,这儿跟图书馆可隔着半座学校呢!”

  “比我们想象的好多了。”塞卡雷斯挑挑眉毛。

  这倒是真的。

  玛阿塔不得不承认,当她知道自己并没有离开斯瑞达尔博德弗大陆、甚至连阿卡尼亚校园也没离开的时候,那心情真是欣喜若狂。但是……太古怪了不是吗?原来不只是图书馆,就连生活区里面也隐藏着这种莫名其妙的小黑屋!自己就读的到底是座什么样的学校啊……

  怀着感慨,她认真打量了一下这座赌场的后部轮廓。

  作为这种性质的娱乐场所,穷光蛋屋算不上多庞大,它坐落在生活区整条长街的最南侧,上下有两层,组成了一个特别奇形怪状的几何形。以前玛阿塔从没有靠近过这里,现在,她可以借着月光好好看看墙壁上那些金棕色的抽象画了。也许……也该好好看看那个洞。

  说到洞,又有一块散碎的转头从缺口处滚了下来,那声音噼噼啪啪,换来周围一阵安静。

  “嗯,这可不好办了。”塞卡雷斯摸了摸下巴,道出事实。

  漂亮的赌场外墙现在已经惨不忍睹,不过有趣的是,墙壁内部,能够自动愈合的那一部分就像液体一样缓缓溶拢,从刚才到现在,能容整个人出入的缺口已经变得只有拳头大小了。妮可诧异地用手指戳戳它:“嗨,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想知道。”影血耸肩。

  “这物质很不一般,可以带回去一小块研究研究,不过在此之前……”塞卡雷斯瞄了一眼面目狰狞的外墙洞口。

  显然,等着它也自动长好是不可能了,妮可眨眨眼睛:“那个……修复术,谁比较擅长?”

  玛阿塔一阵茫然,飞快估算了一下要有多少级的修复术才可能填补这么一大块漏洞。最后,她只好面对现实:“除非是精通物质分解与构成的教授,或者泥瓦匠……妮可,咱们的专业都差远了。”

  “好吧,”沉默一阵,塞卡雷斯决定性地点了点头:“只好这样了。”然后他蹲下身子,开始拣起碎砖来往上填。

  “动作快!”他发号施令,“把它们堆起来,至少弄得差不多一点儿,然后,影血,你不是对遮蔽法术有点研究吗?让它看起来平平整整总没问题吧?”

  影血一愣,然后皱起眉:“可以,但是吹口气就倒了,遮蔽术又不是水泥。”

  “那就不关咱们的事了。”塞卡雷斯胸有成竹地说。

  能有用吗……看着参差垒起的那一小部分,玛阿塔无比怀疑。不过想想看,确实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她只好俯下身,尽量找一些形状平整的砖头递给妮可。

  工作进行得非常不顺利。垒墙毕竟不是搭积木,在碎砖无数次轰然倒台之后,玛阿塔抹抹额头,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

  “三点多了。”她绝望地说。

  妮可坐在地上,把脚上穿的风轮拔下来一只一只地扔在一边,狠狠发誓:“念动力控制学满之后,我要去兼修分子构成!这该死的墙……”

  有些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玛阿塔总以为“反正到了这地步,一切已经可不能再遭了”,但是库索斯告诉她:没有不可能。

  伴随一束强烈的光线,一个声音吼起来——“谁在那儿?!”

  五个学生的动作一时僵死,然后,火上浇油,最后一些散碎砖头也稀里哗啦地崩于一旦。

  ……太过分了。玛阿塔一时间无比委屈。谁能想象人走背字还能走到这种程度?!她垂着头,以一种任命的态度缓缓转过身来。

  黑黢黢的墙角处,一个人影拎着盏牛眼提灯气势汹汹朝他们走了过来。

  那是个男人,挺矮,长袍几乎拖着地,头上支支棱棱盯着一堆短发……是苏克教授。

  玛阿塔觉得现在可以彻底绝望了。

  伊莱格?苏克,阿卡尼亚脾气最坏的教授之一。他负责的专业是魔法物质研究,天生一副矮个头、大嗓门,发起火儿来的威力根本不亚于妮可的心念爆破。玛阿塔看着他走到跟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考虑回宿舍去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你们几个,”苏克教授瞪着眼睛,匪夷所思地把他们挨个打量一遍,然后目光终于落在了面前的大洞上。“疯了吗?!你们在干什么?!”

  “填坑啊。”影血歪一下头,似乎在说,这是显而易见的。玛阿塔觉得手脚一阵冰凉,她腿无力地软了一下,忽然希望妮可再来个爆破——把内墙打开,让他们重新钻回去算了。

  苏克教授的头发似乎立得更直了,他瞪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影血:“什么——半夜三更的,填坑?!想告诉我这是公益事业吗?”说到这儿他忽然眯起眼睛,狐疑地扫了大家一眼:“……不会是在偷东西吧?”

  “不是,教授。”

  一声温柔的猫叫,塞卡雷斯变身成了乖乖牌的好学生。他垂下头一副检讨的样子:“对不起,我想这是我的错,我们在这儿……讨论……艺术节创意的可行性。结果闯祸了。”

  看清了这五个人里居然有迪姆罗斯特家的小子,苏克教授微微楞了下神,然而他严厉不减:“艺术节?开墙表演吗?”

  “是才艺表演。”塞卡雷斯抬起头来眨眨眼睛:“我们认为,各专业领域的一些特长,像瞬时占卜、元素变化、炼金术演绎,还有心念爆破什么的……其实都是非常具有艺术观赏性的,不妨展示出来——恩,当然,一切还在策划中,我们想给学校一个惊喜,所以选了些不太被人注意的时间和地点……”

  玛阿塔听着他满嘴胡说的这些话,冷汗淋漓,心里非常明智地告诉自己:天呢,就算是傻子也不会相信啊!

  但是很奇妙,苏克教授看起来是相信了。他铁灰色的眼珠瞪得老大,盯了塞卡雷斯半晌,忽然问:“迪姆罗斯特,你刚才说,你觉得炼金术也是一门艺术?”

  塞卡雷斯一怔,随后迅速反应过来:“是的,当然啦!那种熬炼而成的美丽,药水与药水之间碰撞出来的火花——教授,那是最微妙的艺术!”

  苏克教授呼呼笑开了。“真想得出来!”他撇撇嘴说。虽然看起来还是有点狰狞,不过看得出,这位教授一下子心情大好。

  玛阿塔已经被冰冻起来的希望终于开始复苏了,她想起来——炼金术士,这是苏克教授最喜欢的称号!

  “好吧,是个不错的想法,”苏克教授恢复了严肃,“不过,你们这干得也太危险了!就算是个不错的创意,某些方面还需要注意点儿!”说着他拿提灯照了照墙壁缺口:“这是念动力控制的艺术成果吧?”

  妮可赶快点点头:“是,对不起……我本来……”

  “好啦。”苏克挥挥手:“我注意到这里没有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学生,嗯?这样吧,为了艺术节的事儿,需要我们专业的学生尽管告诉我——炼金术士社团里我也可以推荐几个,明白吗?”他着重看了塞卡雷斯一眼,把牛眼提灯放在旁边,伸手解开了自己的长袍。

  这个动作让玛阿塔有点懵。袍子掀开之后,她懵得更厉害了——苏克教授的圆肚子和两肩都裹着厚厚的宽皮带,那上面密密麻麻,紧紧排列着不下五十只纤细的玻璃试管,里面或是水剂或是药粉,红红绿绿的,让他看起来简直像个装满炸药的爆破桶!

  “靠后靠后!”他挥挥手把学生们喝开,低头在胸前找了一阵,挑出一支装满乳白色液体的试管瞧了瞧。然后,他把手伸进长袍的下摆里,从那里摸出一支魔杖。

  那是根炼金术士专用的法杖,手指粗细,看起来是灿烂的金色。妮可发出一声惊叹——要知道,神树院关于魔杖的注册条例严格极了,就算在阿卡尼亚的校园里,能看到教授们使用魔杖也是相当难得。

  苏克教授踢了踢脚下的碎砖,用魔杖顶端沿着墙壁和地面画了一个整圆,将那处破缺和满地狼藉一概圈了进去。而后他挥动手腕,在圆内画了一个土元素向上的正五芒星。一切完成之后,他把魔杖收起来,打开药水瓶子,几滴液体滴在了碎砖上。

  一瞬间,魔杖刚刚划过的部分闪出了白光,一切好像在一股涡轮中变了形——扭曲,整合,恢复如初!玛阿塔吃惊地张开嘴,耳边响一一片塞卡雷斯他们用力鼓出的掌声。

  “太漂亮了!”妮可由衷地说。

  收起试管,掩好衣服,苏克教授依旧严厉地瞪了他们一眼:“好吧,现在是月假,我不应该说什么。不过,要是在上学期间——不行知道吗?就算是为了艺术节!”

  塞卡雷斯点头承诺:“我们不会的。”

  “行了,好好干,我等着看才艺表演。”苏克教授说完,弯腰把灯拿起来,转身刚要离开,脚下忽然顿住了。他回过头来,再一次满眼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学生。

  玛阿塔的心跳也随着他的脚步停下了。

  “嘿你们几个,真不可思议。”教授歪过头来,嘴角出现了一些笑容:“知道我半夜三更干吗溜达到这儿来吗?嗯?”

  影血不耐烦地横了一眼别处,银月狠狠拽他。

  “不知道……”塞卡雷斯无辜地摇摇头。在玛阿塔看来,那家伙脸上已经微笑得快要抽筋了。

  “搜集运气!”苏克教授拍了拍腰间放试管的地方,似笑非笑地说。“我的新合成药剂里需要一点儿这种东西,赌场是个好地方,对吗?我已经搜集了一些,都是白天遗留下来的,不太新鲜了……不过我看你们身上……”

  玛阿塔听得目瞪口呆,不禁往自己身上也看了看。

  “好吧,不介意的话,每人贡献点儿运气给我!”苏克教授愉快地又拔出了五六个空试管:“你们每个人身上可都带着不少呢,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