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半龙隐>第105章

  应隐问:“你是需要我帮你把他的尸体清理走吗?”

  祁雪目瞪口呆道:“不是……我房间里死了人,我还怎么住啊?”

  应隐问:“为什么不能住了?”

  祁雪沉默了半晌,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蛇人’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我们怕鬼,这种横死过人的房子,就变成了了鬼屋,是很不吉利,不能再住人的!”

  应隐微笑道:“我明白了——你不是没有地方住了,而是有地方住,但不敢住了。”

  祁雪看他一阵,心中自然是感觉到了他的敷衍,于是站起身来:“我实在是冒昧了,我这就走。”

  应隐道:“我没有说不帮你——我现在就让小倪再给你办住院手续。”

  祁雪道:“谢谢你,应大夫——我再也不会麻烦你了,这是最后一次。”

  应隐本已走到了门口,听了这话回过头来笑笑:“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你先住着,其它的事等我忙完再说。不过,这间病房可能随时会住进来新病人,你不要介意。”

  祁雪连忙摇头又道谢,应隐摆了摆手就走了。

  小倪办事很是周全,崭新的个人用品连同饭票,很快被递在祁雪手中。小倪走后,祁雪数了数,饭票是一个月的用量。她的眼泪滴在饭票上。应隐给她一种很矛盾的感觉——既亲近又很遥远。活下去,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呢?她放弃了尊严,活了下来。然而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祖母已撒手走了,这世上,她是孑然一身。贫弱的孤女,是任人欺辱的对象。究竟是谁,违反了安全操作规定,把只能平放的黄磷桶高高地摞了起来呢?李工头儿自然是脱不了干系的,是她指使自己去搬空桶的——但整个仓库里并没有空桶。李工头儿在出事后还来看了她两次,见她恢复如初,眼睛里竟然连一点儿愧疚都没有。难道自己错疑了她?可不是她又会是谁呢?自己向来小心翼翼地做人,是不肯踩死一只蚂蚁的,究竟自己做错了什么,跟什么人结下了血海深仇,才会遭遇这种毒手,要被置之死地呢?还有那个皮大为,他为什么要跑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死呢?自己一向循规蹈矩,究竟是如何招惹了他,才引来这种种祸事呢?

  祁雪思来想去,最后笑了。那是自嘲的笑,因为她突然想到,自己即使查明了一切,也是拿所有人、所有事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的。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突然什么都不怕了。她翻身下床,仔仔细细地将床单上的褶皱抚平,又将小倪交给她的一切物品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床头柜上,就走了出去。

  她低着头匆匆走过门诊部的小楼,一直走回了光明巷十三号。院子中的人们见了她,都停下了手中的一切望着她。她冲大家笑笑,就回到了自己的小屋。皮大为的尸体已经不在了,她打开了窗户,奋力地将被褥卷成一团丢了出去,拖着扔进了巷口的垃圾台。而后,她马不停蹄地跑到城里的二手商店,砍了半天价,买了一套半新不旧的被褥回来。

  她存放在院子里的柴火,已被邻居们偷偷用光了。此时,见她打扫堆柴火的角落,人们倒不好意思起来,每人都给她抱来一小跺木柴。她挑了没受潮的,生了炉子,房间里暖和了起来。她又检查了烟道,这才放心地顶了门。此时,天早已黑了。她烧好水灌进了暖壶,又把从食堂买来的菜包子放在炉子上烤得焦黄,就着开水连吃了三个。

  小屋里的光线依然昏黄,她躺在皮大为的尸体盘踞了十几天的炕上,手中攥着灯绳儿。她又回想了一遍应隐在听到她说怕闹鬼时心中那股轻蔑,就狠下心来拉灭了灯。

  “啪”地一声,灯绳儿被她拉断了。小屋里一片漆黑,那一夜,她没有再起身接上灯绳儿。

  ??第四十九回 除夕夜长生初遇飞雪 垃圾台黠女点破天机

  除夕到了。这是个难得的雪夜,风刮得没有什么章法,雪下得又厚又急。透过路灯看那漫天飞舞的雪片,当真是绝美的风景。中医院的宿舍楼内此时一片寂静,只有一楼走廊尽头那个房间还亮着灯。那里面住着一个无处可去的应大夫,可此人却并未顾影自怜,而是坐在小煤炉边上,就着一壶酽酽的粗茶,饶有兴致地望着窗外。

  大湮从未有过这种雪景。这种夜晚,很适合小酌几杯。但他曾经喝得太多,并且因此一蹶不振了很久,是早已起过誓再也滴酒不沾的。此时他双手捧着茶杯,面向火炉的那部分身体被烤得暖烘烘的,而背向火炉的部分已冻得发僵。这说明他的这只小火炉虽然已竭尽全力,但还是不足以给整个房间带来温暖。不过他并不在意,肉体上的痛苦对他而言早已不是什么需要忍受的事,他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全心全意地品嚼着这份难得的静谧,连同这个特殊时刻带来的孤寂一起,伴着热茶送入腹中。

  只可惜,这份安静也没有持续多久。这一晚,在隆隆的新年炮声中,已有四五个病人涉雪找到了他的宿舍。疾病自然不会因为新年的到来而放过这些凡人一马,来的都是又险又急的症候,走的时候都是千恩万谢。

  眼下,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他起身打开门,见到外面是个瘦小的老头儿,正在奋力抖落着全身的积雪。他说:“先进来吧。”

  那人一声不吭进了门。摘掉风帽,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是长生。

  应隐吃惊道:“先生,您怎么来了?”

  长生的面容很憔悴,他将手中的两个大纸包放在了写字台上——那里面显见着是些点心,而后笑了笑:“来看看你。”

  应隐顿时了然——显然长生还不知道隐儿已给自己做了替身。也不必问他是如何找来的了,想来也少不了一番折腾。他拿出一只待客用的茶杯,倒了满满一杯茶,递在了长生手中。

  长生问:“隐儿,你近日可有见到小离?”

  应隐一愣,半天才想起来小离是谁,他摇头道:“并未见到——她也来凡间了?”

  长生盯了他一眼,继而叹息道:“她跟我一样,是逃出来的。只是慌乱之中,软玉图上血流成河,谁也不知谁究竟去了哪里。”

  应隐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长生道:“如今大湮当政之人,是仇合。”

  应隐的眼前顿时浮现出小合的样子来,他发现,不知为何自己对于小合的记忆要鲜明得多。他思考着这句话后面那些没有说出来的话——小合是如何取代了她的母亲,新的势力是如何铲尽了旧的,以及这次政变所带来的血雨腥风,也不知有没有无辜的百姓受到牵连。他发现自己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很是烦躁。他问:“那木蔷公主呢?她也来凡间了?”

  长生又看他一眼,道:“她未能逃出来。”

  应隐深吸一口气,问:“你……可曾等到将军回来?”

  长生一凛,问:“你说什么?”

  应隐心中一惊,自知失言,连忙改口道:“先生可曾等到皇上的替身回来?”

  长生看他半晌,道:“并未等到。”而后问道,“隐儿,你如今得了多少心智了?”

  应隐早已集满了心智,他这么做,为的却是在治病救人的时候应急所用。只是这话并不能说给长生听,他太了解长生那套凡人草芥的理论了。

  见他久不答言,长生已捻了决儿,逼出了应隐的龙丹来。金黄饱满的龙丹让整间宿舍都镀上了一层华丽的金光。

  应隐忙收起龙丹,遮掩道:“我如今为人治病,倒是很方便收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