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跟上来了。”
司机偏过头看了一眼后视镜,沉声道:“跟了我们两个路口了,应该不会出错。”
仇麓问道:“这里可以停车吗?”
“不能,除非……”
“那就继续往前开,不用管他。”仇麓看了一眼旁边的希希,冷声道。
“希希?”随后仇麓矮下身来,问旁边的希希:“你咬了妈妈?”
希希眼珠子一转,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僵硬地看着仇麓。
“我都看到了,你咬了妈妈是不是?”仇麓压低了声音,尽量轻缓而又柔和地看着希希,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咬妈妈?”
“妈妈做了什么吗?”
希希乌黑的眼睛里浮现出来一丝茫然。
终于,在仇麓的再三追问之下,希希终于含含混混地道:“妈妈,香……”
“有血、额……”
“香?”
仇麓愣了一秒,车上没有带着什么东西,对坐在前排的保镖道:“把你个摆件递给我。”
车上放着一对可爱的陶瓷摆件,两只挤在一起的小熊,仇麓道:“两只。”
保镖立马把东西递给他。
仇麓想也没想地用其中一个磕到另一只,刹那间就碰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陶瓷碎片。
然后仇麓毫不犹豫地用尖锐的碎片戳进自己的掌心。
保镖一愣:“小麓!”
剧烈的疼痛袭来,仇麓只是皱了皱眉,就把自己瞬间鲜血淋漓的手掌凑到了希希面前。
仇麓用了力气,伤口很深,很快血就流了一手掌,然后不断地顺着掌心往下。
铁锈一样温热的,腥甜的,新鲜的血液。
“啊!啊啊……”
果然,希希只是短短地愣了一秒钟,就立马尖叫着要凑上来咬仇麓的手,不断地挥舞着细瘦的手臂叫喊着。
仇麓一把卡住希希的下颚,轻而易举地就制住了她。
希希直勾勾地盯着仇麓的手,眼里满溢都是渴望。
车上的保镖吓了一跳:“这是……”
“报警吧。”仇麓说。
“詹红英?就住在我们家楼下啊,你找她干什么?”
“哦哦……那你直接去小区后面那条巷子转一圈去,保准能找着她人。”
“她在收垃圾呢,你不知道……她那个男人不是个好东西,她刚刚生了孩子就跟着别的女人跑了,好几年都没有回过家了。”
“她姑娘得了病,具体什么病不知道,但是看着挺严重的,好好的一个姑娘给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她就在小区底下呢,你看看去……”
“哎好,谢谢您了!”仇缘告别了老太太,几步走出了小区,往小区后面的巷子快步跑去。
天色逐渐晚了,街上的行人也变多了起来。
詹红英正挨个翻着路边的垃圾桶,这条街上有不少开小商店的铺面,门口的垃圾桶里面经常能找到饮料瓶子或者是易拉罐,大家也都知道她的情况困难,所以从来都不拦着她捡。
詹红英自己也是老实人,从来不干那些盯着顾客喝水或者是直接开口讨瓶子的事。
她刚刚在一个垃圾桶里面翻出来好几个易拉罐,喜形于色地用随手从上一个垃圾桶里面捡来的塑料袋子装好了。
虽然这伙计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她因为女儿常年病着,三天两头地就要跑医院,家里又没有别的人能照顾女儿,所以找不到稳定的工作,这几年都靠着在周围打零工挣点糊口的钱。
詹红英高兴了一会儿,又想起来:还好遇到了那个好心的廖教授,不收钱就愿意帮希希看病,等到希希病好了,她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好好报答人家。
白得了人家的好可不兴!
詹红英下定了决心,正要往下一个垃圾桶面前走,忽然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詹红英一看那碎得不成样子,但是勉强能够看的清楚的号码,便熟练地接起来来:“喂?小柯大夫啊,是有什么事啊?”
“还是希希又想我了?”
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小柯医生联系她,詹红英也不懂,只能把所有穿着白大褂的都喊一声“大夫”。
“都不是都不是!”对面的男生似乎也是很手足无措,连忙道:“是这样,今天我们这儿的人没注意,希希就自己跑到了医院楼下的花园里面玩儿去了。”
“刚刚我们下去找,发现那孩子不见了。”
“我就是问问她是不是回去找您去了?”
詹红英一听,顿时脸色大变:“啊?!希希不见了?这……”
“不过您也别着急!”对面的柯荣立马道:“我们已经动员医院的人手在一起找了,希希应该跑不了那么远的。”
詹红英还没回过神来。
柯荣好像在忙着什么事,急匆匆地撂下了一句话,然后接挂断了电话。
“那我就先挂了,如果希希真的回来找您的话,一定要马上通知我们!”
詹红英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
她第一反应就是要往医院那边跑,但是刚刚跑了两步又想起来,医院离这边可不近,平时公交车转地铁都要一两个小时才能到呢。
都这个点了,等她赶过去……
詹红英摸了摸口袋,掏出来几块老旧的纸币,像是一个上学迟到的小孩儿一样举目四望,就差急得手足无措地跺脚了。
年过四十的人,竟然如此无依无靠。
街道上亮着灯,晃得她一阵头晕眼花,差点就这么眼前一黑就直接倒了下去。
“不行、不行……”詹红英穿着粗气,手忙脚乱地扶着一边的路灯杆子,心道:我还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她要是倒下了,希希怎么办啊。
希希怎么办啊……
詹红英想着,转头一眼就看到不远处刚刚亮起来的一片红色的招牌——“和平诊所。”
她咬了咬牙,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
扶着大门走进去的时候,诊所外面那间屋子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一看到詹红英,就立马皱起了眉,质问道:“詹姐?你怎么又来了?!你前几天才来过……”
詹红英虚弱地笑了笑,应付她的时间都没有,只低声道:“我……我有急用、我有急用!”
“是不是希希……”
那姑娘想说什么,但是又心知肚明,只好无奈地闭了嘴。
“怎么回事?”
从帘子里走出来一个面向有些凶狠的男人:“干什么呢?”
姑娘看了一眼詹红英,沉默不语。
像是实在不忍心说什么。
“周哥,周哥。”詹红英连忙走过去,拉着那个男人的手臂,低声地哀求道:“我有急用,您最后再帮我一回,就当我求你了……”
“我等不得了啊,等不得了……”
“不行!”姓周的男人一把推开詹红英,厉声道:“你前几天就来过,现在还抽,出了事怎么办?!”
詹红英却是猛地哭了起来,半跪在地上,发出来的声音尖细:“求求你,周哥……求你了!”
“我就是死了我也愿意,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母女俩!”
“我有急用啊周哥!”
小姑娘将发酸的看了一眼门外,将泪水强行忍了回去。
姓周的男人看了詹红英一会儿,一时间好像也说不出话来了。
半晌,他道:“说好了,就这一回……”
半个小孩之后。
詹红英紧紧地握着手心里的几张现金钞票,头晕目眩地走出了诊所。
胳膊上的酒精棉早就被她丢了,反正现在衣服还穿得厚,出不了什么问题。
她看着眼前的车流,一时间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差一点想不起来应该往哪边走了。
城市的街道上那么多盏灯,好像没有一盏为她指明了路。
“您好?”
诊所门口,和詹红英前后脚进出,一个形色匆匆的男生走近了诊所,问守在诊所的女孩:“请问你认识一个叫詹红英的人吗?”
“她就住在这附近。”
“詹姐?”年轻女孩儿果然是很熟悉的样子,伸手就一指门口还没走远的人:“那不就是?你找她有事吗?”
“对对!”仇缘脸色一喜:“是哪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那个?”
年轻女孩儿一点头,有些莫名,想不出来眼前这个一身穿戴都十分优渥的年轻人找詹红英干什么,但是还是道:“就是她。”
“谢了!”年轻人转头就跑。
“吴家巷子到了。”
司机卡着红绿灯变灯的最后一秒,一脚卡过了线,然后缓缓减速将车停在路边。
后面跟着的车因为错过了信号灯,还要等三十多秒才能过来。
“嗯。”仇麓一把抱起来早就冷静了的希希下车。
他还没来得及问希希她家的方向,忽然希希就在他的怀里猛烈地挣扎了起来。
仇麓无法,只好把希希放到地上。
“妈妈!”希希忽然朝着一个方向响亮地喊了一声。
詹红英一愣,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希希在叫她,叫她妈妈。
与此同时,一个年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
“詹红英!”
詹红英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费力地挣开双眼,果然远远地就看见了希希小小的身影,对着她伸出了手,好像要朝着她跑过来。
别跑,危险啊,这是大马路上。
詹红英想着,却是毫不犹豫地朝着希希跑过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下一秒,信号灯变化。
一辆离弦的车径直驶出——
“希希!!”
“詹红英!别过去——”
尖叫声和急刹车时轮胎和路面摩擦的尖锐声音宛如爆炸一样响起来,震得人耳膜一阵阵发颤。
人被高高地抛到了半空中,又像是破旧没有用处的破麻袋一样落回到了地上。
碎裂的是人的骨骼和脏器。
刹那之间仿佛万籁俱静。
仇麓保持着那个半弯下腰想要拉住希希的姿势,僵硬而又震惊地抬起头,和马路对面同样震惊的仇缘对视了一眼。
希希好像是被吓呆了,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啊啊啊”地尖叫起来。
小女孩儿几步连滚带爬地跑到被撞飞出去了的詹红英身边,小声地喊着:“妈妈!妈妈、妈妈……”
詹红英仰躺在马路中间,大片大片的鲜血从她的口鼻之中涌出来。
她抬起手去摸希希的脸颊。
几张红色的钞票随着她松手的动作落到地上,被风掀出去了好远好远……
周围有人群聚拢而来,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快来人啊……撞到人了!”
“快报警!叫120来啊!”
“人是不是死了啊……”
“我的天啊,吓死人了——”
紧急刹车的小轿车门还没来得及打开,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士,她好像是被吓呆了,愣愣地盯着眼前的景象,腿都被吓软了,动弹不得。
正是穿着一身白大褂的艾兰。
“……”艾兰瞪大了眼睛,那一瞬间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住了,就这么僵在了驾驶座上。
周围有人过来了,好像在拍车窗让她下车,但是她几乎看不到。
“老师、老师,我……”
艾兰喃喃着,下意识地寻求自己信任的人的帮助,手忙脚乱地捂着自己的耳机,架在方向盘边上的的手机上面,是仰躺在大路中间的詹红英和瘦瘦小小的希希。
艾兰一时间甚至在想。
怎么会这样?
“小兰。”耳麦里传出来一个冷淡而又轻柔的声音。
艾兰呆呆地张着嘴。
“杀了她们,不要犹豫。”那个声音道。
艾兰的瞳孔霎时间一缩,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像是被火烧了一下一样,立马缩了回来。
“解决掉她们,小兰!”
那个声音沉郁而又透着急切,催促道:“解决掉她们,我们的试验才能够继续下去,你记住那是我们多少个日夜的成果!”
“解决掉她们!”
“没有时间了,快!”
“小兰,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艾兰立马道:“不……”
“那就听我的,我是不会害你的,是不是?杀了她们,这样我们的秘密就没有人会知道!”
“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才不会白费!”
“小兰,听我的,不要怕。”那个声音缓缓地引导着她,像是瞬间遏制住了她的心神:“不要害怕,听我说。”
“就是这样,做得很好……”
“老师……”
艾兰颤抖着,脸上大颗大颗的泪水掩着脸颊往下滑,几乎是短暂地将仅精神和肉体分离了,她缓缓地握上方向盘,闭上眼,踩下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