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一段不知道是谁偷偷拍摄的视频忽然在网上传播了起来,几乎引发了整个津城的无眠之夜。
画面里是被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牢牢包围住的津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夜空之下整栋医院大大楼都是灯火通明,不断有尖利凄惨的尖叫声响起来。
从被警戒线和铁丝网封锁住的医院大门看进去,可以看到医院大楼门前宽阔的一片地上扔满了杂物,撕成碎步的蓝白色病号服和各种散乱的医疗器械。
这个曾经被用来治病救人的地方,如今宛如一片废墟。
紧接着忽然画面猛地一抖,经历了几秒钟的黑屏之后,就看到屏幕上,从大门里面冲出来一个一个的人影,一个跟着一个,像是从蚂蚁的巢穴里面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的工蚁,慢腾腾地从大门里走出来。
那些人有的穿着病号服,有的穿着看不出来模样的常服,甚至还有人赤身裸体,他们都是一个个健康的完整的人的模样,看得出来是究竟是男女还是老幼,但是又不能完全地被称作是“人”——他们的行动相当之迟缓,宛如被恶魔控制住的提线木偶,僵硬地活动者关节踱步,不断地伸出痉挛的手呈爪状在空中抓着。
画面之中接收到一阵一阵的尖叫,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
拿着手机的人也是一阵剧烈的颤抖,好像是在极力忍耐着恐惧一般。
周围全是警报和喝止的声音,远远地能够听到有人在喊:“所有人止步!止步!任何人再上前一步,我们一定会采取强制措施!!”
“请立刻止步!!”
有人在喊:“不行啊,控制不了,这些人完全听不懂指令了……”
被喝止的人恍若未闻,仍旧一步一步地逼近了封锁线。
镜头一阵剧烈地颤抖,彻底地陷入了黑色。
然后才切换了一个视角,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镜头对准了距离自身最近的一个人,镜头拉近之后,聚焦在那个人的脸上的瞬间,所有人看过这个视频的人在一瞬间都呼吸停滞。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肉眼可见他的相貌和五官。
看起来非常年轻,甚至还很俊朗。
但是如今他已经形如死人,脸上像是涂上了一层厚重的白色粉末,完全隔绝了人的皮肉的触感和光泽,而是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在他的脸上还有大片凝固的血液,额头和一整张侧脸都是血肉模糊的,那些冲破了皮肉喷涌出来的鲜血早就变得乌黑干硬了,沾了他满脸。
镜头拉近,这才看到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神情,眼中没有黑色的瞳仁,只有灰蒙蒙的一片,像是蒙上了一层什么东西。
他茫然地看向封锁之外的人和灯光,满含着渴望一样地看着。
像是向往自由一样渴望地看着远方。
随着一声可怕得令人心惊的爆破声响起,这段视频瞬间停止。
然后陷入了令人绝望的黑暗之中。
最后视频的发布者或者是拍摄着在黑底上面打下了一段白色的字,无比沉重的:
——视频拍摄于时间显示,以上皆为本人亲眼所见,每一帧画面都属实,拍摄地为津城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如有虚假,我万死难辞其咎。
这段视频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个夜晚津城几乎无人能够入睡。
无数的惶恐和质疑堆叠在一起,夹杂着对于未知的恐惧,最后在瞬间的巨变之下,被碾成了时代的一缕青烟。
宣布封锁的第一天,仇麓在家里见到了匆匆赶回家的仇樾。
当晚爆出津城医科大附属医院的惨状。
第二天上午,津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负责人公开发表声明,称津城最新出现的病毒至今无处查证,但是经过科研人员的努力,目前了解到该病毒感染之后,目前呈现出来的症状是在对于人类的中枢神经进行重大的侵袭,最后使人的大脑神经处于一个病理反射状态,对外界的刺激保持高度敏感状态。
这种刺激就包括声音和热辐射,而活着的生物具有温度,散发热辐射,能发出声音,能够呼吸,所以丧尸对活物极具兴趣。又大量病毒占领人体后,该机体会迅速器官衰竭导致机体死亡,不能继续供给病毒生存条件,所以病毒为了让自己繁衍下去便驱动尸体寻找新的宿主。
病毒的传播则是依靠体液和血液的传播,病毒传染源至今不明。
头发斑白的老人面对着镜头,对所有人鞠躬,久久没有起身。
第二天大家才知道,这位德高望重的医生自尽在自己的实验室之中。
换言之,这就是传说中的——丧尸病毒。
而迄今为止,全人类都没有对于这种病毒的任何有效的应对方法。
第三天,津城市宣布目前所有的病毒感染者都集中在津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所有居民区尚且处于安全状态。
第四天,津城市宣布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对于感染者的承载能力到达高压状态,全市的医疗和武装力量都将面临巨大的考验,希望所有居民团结一致,做好自身防护和等待救援的准备。
第五天,津城市市内居民区出现首例感染者。
第十天,津城市大面积出现感染者和不计其数的接触者,无法判断他们是否处于感染期。
第十一天,人口数量仅仅只有47万的津城市已经发现的感染者数量高达8万,官方宣布,今后不再公布感染者人数。
第十二天,由于城市和电力系统的彻底崩溃,津城市彻底失去对外的联系。
至此,长达半个月出于紧张状态的人们脆弱的精神和物理防线彻底崩盘。
无数的绝望的居民冲上了街道,谩骂和抗议,甚至是自杀,企图唤起对于这一场浩劫对于人类最后的仁慈。
但是浩劫如约而至。
这是一个无比灰白的春天。
仇樾的别墅有自己的供能系统,短时间他们还不至于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他走到仇麓的身后,语气淡然地问他:“还是打不通吗?”
仇麓膝头上窝着沉默的海拉——她好像也感觉到了周围的人心惶惶,甚至也跟着变得不安起来,一定要随时随地窝在仇麓身边才会变得安静。
“嗯。”他道。
从昨天开始,仇麓就再也联系不上仇缘和谭娜,就连蔡敬他们三个的电话他都没有打通。
这场事故来得过于迅速,没有任何人做好了准备。
仇樾把杯子放在桌边,沉默了半晌,摸了一把仇麓的头顶。
自从他有记忆以来,仇樾已经很少这么做了。
他们家的人好像都是一样的,永远冷静克制,还有薄情寡义。
仇麓抬起头,和仇樾短暂地对视了片刻,问他:“小雅姐还好吗?”
他知道在津城,如果凭借仇樾这样的财富和势力都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的话,那么他之下的大部分人都不会有足以自救的私人力量,束手无措,那才是大多数人真实的写照。
在足够巨大的倾轧之下,个人的力量向来不值一提。
仇樾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今天我也没能够联系上她。”
仇麓心里一颤,瞬间默然。
“会没事的。”仇樾又拍拍他的头,轻声道:“今天联系不到她的话,我会去找她,你就待在家等我。”
仇麓站起来,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要冲动,小麓。”仇樾语气轻松,却还是说:“待在家,听我的话……这里暂时都是安全的,有足够的物资能够维持你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生活。”
“我会去找她。”
仇麓欲言又止。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因为有仇樾的庇护,他活得比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要轻松。
如今他再也不是那个懵懂的孩童,他甚至长得比仇樾还要高大,但是仇樾站在他的面前,还是那一道难以跨越的身影。
小时候他以为是自己跨不过去。
现在他才知道,是所有的危险和苦难不会越过仇樾的肩头,到达他的面前。
“扣扣扣——”
忽然传来两声敲门声,打断了仇麓想说的话。
两个人默契地同时转过身,看见有人在敲门声响起之后,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别墅厚重的大门。
大门哐当地一声,向两边打开。
今天的天气很好,院子里的阳光有些刺眼。
有一个人逆着光站着。
仇麓眯起眼看过去,只看到他模糊不清的人影。
仇樾略微上前了半步,把仇麓挡在自己身后。
“你是谁?”仇樾沉声问道。
来人站在门口,丝毫没有擅闯民宅的羞耻感,闻言几乎是莞尔一笑,然后才一步一步地走近。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了,施施然地站在仇麓和仇樾的面前。
然后才摊手,打趣一样地道:“很难得,我的孩子们。”
“竟然有一天我能看到你们兄友弟恭的模样。”
“今日的阳光,像是祝我们在人间重逢。”
他仅剩的一只左眼带着慈父一样的笑容,缓慢地看过仇麓和仇樾的脸,像是验收了一个令人满意的,重要的研究成果一样,缓缓地笑了起来。
那只左眼看起来无比地智慧、慈爱、仿佛包容了世间所有的善恶和分离。
半晌,他像是喟叹一样。
“我在阿斯加德等待了你们……上万年了。”
面容相似的两个年轻人打量着他,同样一言不发。
半晌,仇麓看着那人似乎有些熟悉的面容:“是你?”
“是啊。”
他兴奋地笑了起来,走到仇麓面前,眼中似乎是带着狂热的喜悦一样:“又见面了,我亲爱的孩子!”
仇麓那一瞬间似乎明白了很多事情,有人仓皇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毫不留情地出手,挥散了蒙蔽着他的阴云。
但是仇麓的潜意识竟然不愿意承认一样。
“我不认识你。”他道。
“不不不……”他摇摇头,脸上的神情像是在看待一个幼稚的孩童一样,笑道:“你在我的膝下长大,我给你父亲一样的慈爱。”
他的眼睛温和而又沉重地看着仇麓,缓缓地走近,笃定道:“你认识我,你这样聪慧,你早就察觉到了我的存在。”
仇麓的瞳孔猛然间紧缩,脑海里那么多可疑的点宛如被一根银针穿起来了一样,哗然地在他脑海之中炸开了。
仇麓不由自主地道:“不、不是……”
一只手搭在仇麓的肩头。
仇麓转过头,看到仇麓平静的眼神,深深地看着他。
“来吧孩子们!”
“被神选中的,幸运的孩子们!”
那个人激动地转过身,难以克制地喊道:“让我带你们看看,你们引以为傲的人间!带你们看看,是多么丑陋且愚蠢的一群蝼蚁,他们统治了世界!”
他带着魔力的声音刹那间就握住了心脏,那一瞬间不论是仇樾还是仇麓都忍不住跟着踏出了一步。
迈向了阳光普照的人间。
撒旦敲开人间的大门,把罪恶和忏悔撒向人间。
奥丁——那伟大的众神之父。
敲开人间的大门,会带来什么?